第二百九十七章 丁敦龄
“艺术品就摆在那里，但站在艺术品前的人却换了一拨儿又一拨儿。”看着长廊两侧陈列名画苏尚明感慨道：“也不知谁收藏了谁。”
詹妮道：“你说得太好了，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讲，这叫缘分。”
虽然苏尚明对艺术作品没有太大兴趣，但行走在这珍品如林的陈列室里，也不知不觉被这里的艺术气息所感染——油画、雕塑、手稿，让人倍感亲切的是还看到了明清时代的瓷器。
“应该让卡妙也来看看。”苏尚明试探着说了一句。
“你太不了解女孩子了。”詹妮挽起苏尚明的胳膊道：“她是在给我们创造机会。”
苏尚明道：“既然这样她还跟来我们来庄园做什么？”
“不然她去哪儿？”詹妮无奈道：“回去她那个圈子，再找另一位德里克？免不了又会重复从前的生活。”
苏尚明沉沉舒了口气没有作声，詹妮也很识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一件接一件地介绍这里的藏品。
苏尚明表面上对陈列室的古董感兴趣，但暗里却在琢磨晚饭之前发生的那一小段儿怪事。
事实上苏尚明一直在观察詹妮有没有什么异常，而对于卡妙房间消失的怪事，他没有再追问，因为他知道，纠缠这个问题不放很不明智，此时他感觉有个强大的黑手在操纵着这里的一切，或许自己的到来也是这个幕后人的图谋之一，但同时他也知道，为免打草惊蛇，在探查对手的意图同时也要尽量隐藏自己的目的。
比如在看到亚伯和伊娃侍候晚餐后，便佯作不再怀疑，而是饶有兴致地和詹妮聊天，给人一种毫不知情的假象，但之前强闯詹妮房间的举动似乎还是让对手产生了某种警觉，以至中途他借口去卫生间，再一次偷听水管，结果却变得一无所获。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城堡一共就这么几个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幕后人究竟是谁！
“这就是朱迪特。”就在苏尚明暗下决心之时，詹妮已带他来到一副新的油画前道：“当年就是她将李白的诗歌翻译成法文，唐诗也因此在欧洲流传开来的。”
苏尚明第一眼看这油画就呆住了，他的眼睛盯着画上栩栩如生的法国少女，半晌说不出话来。
詹妮看了眼苏尚明的表情，竟略带得意道：“是不是很像我？”
苏尚明惊愕的点了点头道：“是很像。”
“家人都说像我，你们中国人有种说法叫转世，我告诉你个秘密啊。”詹妮故作神秘道：“我其实就是朱迪特的转世！”
看着詹妮调皮的表情，苏尚明长出了口气，调侃道：“嗯，我也告诉你个秘密，我就是丁敦龄转世。”
“这么说，我还得叫你老师了？”
“那当然。”
“那丁老师，我最近翻译了几篇李白的诗，你看看怎么样？”说着詹妮来到陈列室的书档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装裱在玻璃框下的稿件。
上面有法文、中文，都是手写的，字体娟秀工整，一看就知道写字的是个干净细腻的人，想来这就是朱迪特的手稿了？
苏尚明看了几首诗，感觉翻译得颇有意思，看得出当年朱迪特翻译李白的作品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不过有些诗歌并不是李白的居然也归到了李白的名下，这倒让人十分不解，正纳闷儿时忽听身边传来了优雅的吟诵：“你送给我两颗明珠，我尽管扭过头，但仍然心慌意乱……”
原来是詹妮在情不自禁地诵读，她的语调很美，流利如诗，苏尚明停止了阅览转而静静地听着。
“……为什么不在做新娘前认识我！还是离开我吧，因为我已经有了丈夫。在我的睫毛边颤动着两颗泪珠，这就是我送给你的双珠。”
“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苏尚明用中文重复了一遍，笑道：“这诗在中国家喻户晓，我可以确定是张籍的诗，可不是李白的。”
詹妮故意娇声道：“老师，这不是你给教我的吗？”
“谁说我教你的，你明明自己不用心学倒赖到老师头上？”
“我可有证据哦！”
詹妮促狭一笑，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玻璃框，指着里面的日记残页道：“你看，这是我的日记，记得清清楚楚呦！”
这就是朱迪特的日记？
苏尚明认真看了一遍，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当时他老师教给她的时候就出现了错误？”
詹妮看苏尚明认真起来，于是也收了顽皮，分析道：“这个或许是口误吧，有一段时期我们也这么认为，后来经过研究才知道，那个丁敦龄不过是个太平天国逃难的士兵，文化水平似乎并不高，张冠李戴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苏尚明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但心里却产生更大疑问。
这个丁敦龄具有多重身份，如果仅仅是太平天国士兵也就罢了，可在这之前他是山西秀才啊，虽说落魄到法国，但古人毕竟不同今人，那时候的知识分子只读文科，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不说出口成章，最起码也是烂熟于心，何况这么家喻户晓的诗句，他能搞错？
詹妮看出苏尚明略有疑虑，以为是不相信这么机缘巧合的事，便接着讲述道：“这个丁敦龄还有很多恶习，比如他和别人的女人私通过，偷过东西，他还将别人的诗句剽窃为己有，致使当时天真的朱迪特信以为真，还特意在她的诗集里加上了丁敦龄的两首仿诗，其中有一首在这里，你看！”
说着詹妮又抽出一版玻璃框，指着里面的诗句念道：“献给中国诗人丁敦龄……”
苏尚明仔细看了下，发现是一首短小的借物言志诗，名叫《小花笑巨杉》。
“山顶上，杉树威风凛凛地挺立着，山脚下，鲜艳的花儿散落在草地上。
比了比自己鲜艳的衣裙与杉树黯淡的着装，小花笑了起来。
蝴蝶与阳光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然而，一个秋天的早晨，我望着山上：杉树身着白衣，立在那里庄严地做着梦
我又仔细向山脚下看了看，却没看到嘲笑杉树的小花。”
苏尚明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是仿诗？”
“你跟我来，我让你看看另外一首诗你就知道了。”詹妮放下玻璃框，领着苏尚明来到一件青花瓷瓶前道：“这是我祖父偶然间买到的，上面这首诗你能读懂吧？”
苏尚明顺着詹妮的指引看了一下，果然发现瓷瓶上印着一首诗。
山上青松山下花
山上青松山下花，花笑青松不及他。
有朝一日狂风起，只见青松不见花。
苏尚明看完这诗才恍然道：“这完全是《小花笑巨杉》的翻版嘛，而且还是个打油诗，看这诗还不如看朱迪特翻译的法文版舒服。”
“不，《小花笑巨杉》才是翻版。”詹妮认真道：“这瓷器年代虽然不是太远，但可以确定是清初的，这点我可以保证，因为我曾找过这方面的专家鉴定过。”
清初的？
这么说这首诗早就有了？！
如果按着这个思路推理下去，那么丁敦龄这首《小花笑巨杉》难不成真是仿写的！
这丁敦龄看来真不怎么样，不但偷东西，而且仗着老外不懂中文，连蒙带骗，剽窃打油诗让自己的女学生翻译，然后和李白、张籍等人的诗歌一起发表出去。
“真是厚颜无耻、胆大妄为啊！”苏尚明表面上感叹了句，但心里却如坠雾中一般，因为他发现日记中的丁敦龄和池香碧所述的那个通晓诗书的丁敦龄完全不同。
难道这两个丁敦龄不是一个人，这一切仅仅是个巧合？
这太不可思议了！
苏尚明并不相信这里面没有关联，甚至他开始怀疑这个丁敦龄的真实身份，但这里不是中国，而且碍于詹妮的神秘身份，又不能冒然探讨，所以只能暂时搁置起来继续听讲解。
“还有这些，这是当时丁敦龄的一些手稿和信件。”
“这封信是谁写的？”苏尚明显然对其中一篇英文信件来了兴趣。
“是费德牧师，一位曾加入太平天国的传教士。”
确实有费德这个人，苏尚明听池香凝说过，那时候费德牧师负责给太平军讲《圣经》，丁敦龄流亡法国时，也是这个费德帮着写的介绍信，将丁敦龄介绍到了戈谢家。
苏尚明仔细读了一遍英文信，内容并没有什么异常，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于是问道：“你能给我看看丁敦龄的其他英文手稿吗？
“英文手稿？”詹妮蹙眉在抽屉里找了半天，终于拿出一页道：“朱迪特嫁人后他曾去一位英国伯爵家里应聘中文教师，这是他写的自荐信。”
苏尚明把两页纸拿到一起比较了一下道：“你发现了什么？”
“笔迹一样！”詹妮惊讶道：“难道这信是伪造的！”
苏尚明点了点头道：“这个人有可能不是丁敦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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