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旧疮新伤”
“我们是夫妻啊，你说过，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但你总是塑造一个完美丈夫的形象，你的生活里真正发生了什么，我居然要听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蔚娆心灰意冷地看着他：“你觉得你很伟大是吗？当年你跟我提分手，把我抛下来，现在，青叶出了事，你不开心，一样没和我说，你还觉得你很伟大是不是？！！是不是我不说，你就真的不知道我在乎！！！”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质问，整个人晃晃荡荡，像处悬崖边缘。
单清风蜷了蜷指关节，双肩都颓然塌下。
覃唯希尴尬地站在旁边，他伸了伸手，说：“不，不是这样，蔚娆你冷静点！他是想说告诉你也于事无补还让你伤心，所以……”
“所以他就一个人扛。”蔚娆猩红着双眸盯着单清风，“所以你什么都一个人扛，那要我干什么，嗯？要我成为你的拖累吗！”
“你不是拖累！”单清风被逼得发了声，他抬起手按住了她，眸底几乎现出一丝哀求，“等清清回来，我随你处置，我就求你，别说伤人话。”
蔚娆看着这个她深爱的男人，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移了过去：“我说伤人话，你行伤人事，我们绝配是吗？”
单清风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
蔚娆哭了。
他把她紧紧搂住，闭上了眼睛：“别听迈斯的话，我能把清清带回来，你给我点时间，我能找到他，你相信我……”
“我不敢信你啊，可能我们的女儿死了，你都会瞒着我，我怎么敢信你啊？”
蔚娆一把推开了他。
单清风心都凉了。
覃唯希目睹一切，插不上话，更感无能为力。
单清风心里压抑得喘不过气，强挤出了声音：“你要照他开出的条件，和我离婚？”
蔚娆没有商量地看着他：“那不是条件，那是我们的孩子！”
“你怎么不能相信我，我能把孩子救回来！”单清风忍无可忍。
“但我容不得半点风险！”
“我不能忍受孩子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他还太小太小，他还不能够自保，迈斯想对他做什么就可以对他做什么！我只要想到这里，我就要疯了！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把他救回来！”
经此一役，两个人彻底争吵起来。
“那我呢？我算什么！说穿了，他不过是我们的产物，没了他，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但你要为了他，不要我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就知道你狠心……单清风，你问我为什么不信你，唯独孩子的事我为什么跟你倔，为什么不能全都交给你，现在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了吧！”
他沉默了。
她打转的眼泪强忍着不落下来，难以呼吸，却还是好痛苦。
“可惜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你那么看的开！”
他看向她。
“单清风，我明确的告诉你，我要这个孩子一根汗毛都不许少，我要他！！”
她与他对望，终究泪如雨下。
“在你的心里，可能会认为他死了，你也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但他会成为我永远的梦魇，如果他这样出了事，那么跟你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的女人绝对不是我！”
单清风惊痛地看着她，看她倔强狠绝的样子，看她这么对他，他磨了磨后牙龈：“你真的要把话说的那么绝？”
她冷冷地望着他。
单清风一把扣住她的双肩，看着这个狠心的女人：“在我的世界里，你是唯一的，谁都不能取代你，但在你的世界里呢？”
蔚娆脸上的泪落得更多了，却沉默无声。
“我也想在你的世界里成为你的唯一，谁也取代不了我，孩子也不行！我不想这么问你的，但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不问，以后也会是我一个结，我跟孩子，如果要你必须选择一个呢？！”
蔚娆握住了拳头，满目疮痍地凝望着他。
“蔚娆，如果要你一定选择一个呢？！！”
单清风一瞬不瞬地逼视着她，可眼底却有一丝无人瞧见的恐惧。
蔚娆推开了他。
刹那间，他像魂魄都被人抽了去，呆呆地站在那里，注视着她。
“单清风，你太不可理喻了！那不是别人的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你……”
“我知道你的选择了。”他轻轻张嘴，打断了她的话，木然地背过身，口吻清冷，落下一句她要的答案，“离婚协议书，我会签字。”
“单清风……”这三个字竟然像刀片一样划着她的喉咙，令她疼痛难忍。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追了两步，却终究无力停下，靠在了墙上，目光一直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覃唯希捂了把脸，经过蔚娆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别怪他……你也知道他性格……”
蔚娆凉凉道：“他是个混蛋。”
覃唯希一言难尽。
蔚娆任自己满心悲凉：“可我爱这个混蛋。”
覃唯希微怔，叹了口气，走了，朝单清风的方向追过去了。
蔚娆抽了抽鼻子，没敢耽搁太久，清清落在迈斯手里，多一秒，她都不放心。
蔚娆转头看到吓傻了的刘嫂和司机，平静地说：“你们下去吧。”
刘嫂和司机后怕地看了看蔚娆，走了。
他们似乎没想到，一向平和温柔的夫人，竟然还有这一面。
他们也从没见过，这对恩爱有加的夫妻，争吵过。
今天，却都见识了一遍，顿觉心悸。
蔚娆拿起手机，面无表情拨打过去：“我答应你的要求，迈斯，你不许伤害清清，如果你伤害清清，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也体会……”
突然的岔气，她捂住疼痛不已的心口，努力说下去：“让你体会一遍什么是碎尸，你最好不要把我逼疯！！”
那边的迈斯：“……好，等你把离婚证拍照片给我看了，我就会把地点告诉你，你还要把离婚证实物带过来。”
“好。”蔚娆麻木地应。
“随你带什么人一起过来，反正你不怕，我也不会怕，我死也有一个垫背的。”
蔚娆直接挂断了电话。
单清风没有走，在这个时候，他怎么会走，只是他也没法回到那个屋子里面对她。
他只好站在院子里，点了一根烟抽着。
看不见的枷锁，束缚着他的身心，吞云吐雾的背后，他一双黑眸幽沉如古井，空了。
覃唯希走到他身边，问：“你们真的要离婚？”
回答覃唯希的，只有男人的一个字：“离。”
覃唯希心弦一颤，呼吸不畅，他慢吞吞地说：“不……不会后悔吗？”
“她不后悔，我就不会后悔。”回答他的，依然是男人一贯沉稳淡漠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死气沉沉。
“一定要闹那么大啊？”覃唯希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她要闹大。我让她信我，她不信，说我狠，我要成为她的绝无仅有，无可代替，她不要，呵，她怎么不想想，在我们两个人中，到底谁对谁比较狠？！”
男人的话，到最后，竟然带了嘶哑的哽咽。
覃唯希一时失声，很久很久后，他分开干涩的嘴唇，说了一句：“你让她，你让她，你总是让她怎么做，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她的感受？”
单清风慢慢回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覃唯希鼓足勇气道：“以前也是这样，事儿一出，你就跟她分手，她从来都只有配合的份儿，你们结婚的那天，也是这样，她永远都只有等你去处理回来的份儿，可现在是孩子出事了，你们的孩子出了事，你还是让她怎么做，你还是要她等，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当年分手，你最困难的日子她不在，她真的情愿吗？你们结婚的那一天，她看着你去见梁江江，她真的情愿吗？她从来都乖乖地等你，你也被惯坏了，到了孩子的事儿上，你依然让她配合你，可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站在她的角度上想过？！”
单清风牢牢地盯着覃唯希，盯得覃唯希目光闪烁起来，他才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那么了解蔚娆？”
覃唯希转过头：“我，我没有多了解，我只是帮你分析一下……”
“不，你明明是在为她鸣不平。”单清风坐起了身，目光一直没离开覃唯希，想到某一点，脸色一变，“你怜惜她。”
“我没有！”
覃唯希转回头否认，可那一脸的慌乱，藏也藏不住。
单清风脸色铁青，他的目光异常深沉，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对她，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怜惜。”
“我没有！！”覃唯希扒了扒头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单清风问得异常平静。
覃唯希开始的时候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忍受不住被这样盯着了，才慢吞吞说了句实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在此情景里，所有人都乱了。
一乱，就露出马脚。
单清风嗤笑。
覃唯希尴尬而烦躁，不禁被嘲讽得脸红了起来：“在她乖乖被分手的时候，我就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爱得这样安静的女人……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怎么样，我只是想站在远处安安静静地欣赏就好了，我真的是祝福你们的！”
“覃唯希，在我面前装，就没意思了。”
单清风一句话，叫覃唯希紧张地看向了他。
接着，单清风看着他，又说了一句，很男人的一个问题：“如果她吻你，你会拒绝吗？”
覃唯希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不会拒绝。”单清风把他的惊骇看在眼里，“你自己也想不到吧，可这就是男人。”
“不……”覃唯希摇着头，彻底慌了，他要解释什么，话却被单清风都说去了。
“然后你才会拒绝，因为你想到了我。”
覃唯希脸色煞白。
单清风把烟咬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自虐一般，他垂下的眼覆下深沉的阴影，拿下了烟，吞云吐雾中似叹息地下了驱赶令：“你走吧。”
覃唯希两腿僵硬得不行，他用力站了起来，他是要走，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他感觉自己就是个罪人！
罪人被判决，第一个反应，只想要逃。
他转过身，冲了两步，陡然停下来，梗着脖子目视前方，对背后的男人说了一句：“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永远都不会！！”
“还有……你不觉得你们的关系早就失衡了吗？你总是让她怎么做，她被卡在这个概念里，自然在知道你还有事瞒着她的时候，她撑不住，你又不让她看见，你到底多爱她，多护着她……兄弟，情深不寿你听过吗？”
“但我真心祝福你们，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所以你是我兄弟，你别想跟我绝交……”
鼓足勇气，撂了真心话，吐出内心的恐惧，覃唯希待不下去，干脆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单清风又笑了一下，很短促的，很讥讽的。
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阳光照着，他却感受不到，很累，真的很累，太累了……
活在这个世上，原来可以那么累……
蔚娆通过落地窗看到院子里的男人，原来他没走。
她去推开了门，走了出去，站在他的背后，低低地说：“离婚吧。”
单清风没转身，掐了烟，夫妻一体般漠然：“你就不能再信我一次？”
“你就真的一点不担心清清？”蔚娆伤心，和他说话，也不藏，都在语气里了，“单清风，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们的女儿，啊？！”
单清风的泪，烫了眼，他垂下头：“我让你别说伤人话，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蔚娆一口气颤着呼出胸腔，反而淡了下来：“单清风，我们离婚，清清回到我们身边以后，随便你怎么对待迈斯，这一次，我不会再有哪怕一点恻隐之心。”
说完她就要转身回去，却听到背后男人低低的，冷冷的声音，说：“你凭什么以为，我们还有“我们”？”
这一刻，蔚娆竟然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空气似乎都不流动了，无风无雨，一片静谧。
太阳还高挂在天上，仿佛天下一片光明。
只有他们这里，只有他们这里，像戛然而止了似的。
“单清风，你是个混蛋。”蔚娆张了张口，听见自己失魂般的声音，飘着的，木然走进了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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