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护卫

　　武周元盛十一年四月十七，平武集张灯结彩，集上车马拥挤，客商聚集。

　　月初京城批了官碟，平武集互市重开，这半月来，中原和丹羌大批客商齐聚，热闹非凡。

　　随着互市的重开，集上的万红院也重新开张了，每日傍晚，东院前厅内琴瑟舞曲，红袖曼盈，引得大批客商慕名而来。

　　说起来，万红院之所以被往来的客商捧场，那是因为在中原，青楼是各地仕级阶层聚会的风流之地，而在那些仕族的眼里，商贾低贱，若一名青楼女子为商贾唱过曲，那这名青楼女子就充斥着铜臭气，往往这样的事传扬开来，这名青楼女子的身价便会暴跌，再没文士找她，甚至更严重的，会因为一名女子而坏了青楼的名声，让仕族对这家青楼避而远之。

　　而一旦没了仕族的捧场，这青楼也就成了妓馆，失去了抬高价钱的底气。

　　也正因为此，中原大多数的青楼禁止商贾入内，即便那些没禁止的，青楼里的女子也会对商贾避而远之，往往商贾花了大笔银子求见，她们出个上联、打个诗谜，解不上来就拒之门外，就算有商贾暗中作弊，使了巧给出了答案，也只能隔着轻纱珠帘和青楼女子‘见’上一面，至于要让她们弹琴唱曲，那是商贾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因此，商贾在中原甚少有机会亲近青楼女子，而来到边境平武集，在这万红院，他们却可以享受与仕族同等在青楼的待遇。

　　虽然他们心知肚明，万红院地处边境，没有仕族捧场和中原的那些青楼有很大差别，但只要万红院的女子真的能吟诗作对，弹得好琴，唱得好曲，有青楼女子的气质模样，那便能满足他们向往仕级阶层的一颗痴心。

　　而容姨正是瞧准了这一点，所以她从江南那边买通晓诗文琴技的艺女来充当艺妓，在平武集这个聚集中原各地商贾的互市之地开设万红院，大笔大笔的赚取往来商贾的银子。

　　遥想五年前，万红院刚开张时，不过一间小楼，三四个艺妓，后来营生火爆，财源滚滚，容姨买的人越来越多，将万红院开的越来越大。发展到今天更是分出了东西两院，东院是中原来的水秀女子，西院是丹羌买的异域美人，两院美女取长补短，各诱贵宾，可谓相得益彰，携力共赢。

　　不过，在中原人的眼里，丹羌毕竟是蛮夷，由于文化上的压制，万红院内，来东院的客人比去西院的多得多，自然东院女子的身价也就比西院那批丹羌的舞女高出一大截。

　　但说来说去，总归都是青楼女子。

　　如今，刚入夜不久，集上灯火通明，万红院的东院前厅，琴声悠扬，曲调婉转，一大群商贾排坐厅下，隔着粉色的罗帐，摇头晃脑的听着台上女子弹唱的琴词。

　　这些前厅的客人都是花十余两的银子才能入这个场，而要想享受一对一的琴曲服务，那得花银子包下厅外前院的厢房，且根据所点女子的不同，价格也不一样，若还想更进一步，与所点的女子翻云覆雨，那花的银子可就更多了，少说也得五十两朝上。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青楼里有很多女子是卖艺不卖身的，就算给再多的银子也搞不上手，而这样的女子往往是青楼里的头牌或是知名的伶腕。

　　万红院地处边境，早前也出过这么一位女子，是容姨特意捧起来的，名叫楚芸，天姿国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名声都传到了平武集之外，只是可惜，香消玉殒了。

　　现下的万红院，是没有楚芸那样的头牌的，东西两院的女子实际上都是明码标价，给足了银子就可以包下，虽然这看起来和妓馆没什么差别，但有才艺到底是不一样的，弹个琴，唱个曲，能调出个情调，那身价就是天差地别的。

　　此刻，东院女子梳妆靓丽，大多在前厅的后场候客，看有没有哪位客人能点到自己，她们虽不会曲意逢迎的卖弄姿色，但本分之内的事都会尽力去做。

　　而厅外前院，有十数名青壮汉子分立在前院各间的包厢外，这些汉子是万红院开大后，容姨从西境的二流武馆里聘请来的护卫，总共有三十人，住在平武集西南角的巷舍，寻常会分成两队，两班倒的不分昼夜来万红院里执勤，以防有人闹事作乱。

　　现下执勤的这十数名青壮汉子是刚换过班的晚班护卫，之前白班执勤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万红院，去集上喝酒去了。

　　但，有一人例外。

　　万红院后院，东院女子们平日住的小院内，后门方向的院墙之外，有俊朗青年于黑暗中摸索而来，他左右顾盼，见四下无人，身手矫健的翻过院墙，于空无人影的后院内，小跑到西南角院中唯一亮着灯的偏房前，敲着门。

　　“碧晴，快开门了，是我，阿泰。”

　　这名护卫名叫邹泰，容貌英挺，在一年前与东院女子碧晴有了私情，两人暗通款曲，瞒着容姨发生了关系，前段时间互市关闭时，两人曾偷偷见过一面，后来再没寻到机会。

　　今夜东院女子只有碧晴一人轮休，在后院看顾男婴，邹泰得了消息，换过班后，便偷偷来此与碧晴相见，一解多日相思之情。

　　不多时，房门打开，却见碧晴明眸黛眉，抿着饱润的朱红小嘴，探着头，羞怕的朝外张望。

　　“你…你怎么来了？”

　　故作矜持的询问，语气难掩惊喜。

　　其实，邹泰之所以知道碧晴今日轮休、在此看顾男婴，是因为前日碧晴偷着用纸条将此消息告诉他的。

　　今日碧晴精心打扮，早做好了与邹泰相见的准备，就在刚才，她还在屋中惴惴徘徊，此刻得见了人，又羞又喜，只是碍于面子才有了这一问。

　　而邹泰相思已久，得了纸条后的这两日，满脑子都在幻想今夜的相聚，此刻见碧晴打扮的娇美艳丽，哪还忍得住，抬脚跨门，在碧晴压低的娇唤中将她抱起，转着身子把房门关了，贴身将碧晴压在门上，探头朝那雪润的酥颈间吻去。

　　“呀…你…嗯…”

　　一声难捱的娇哼，邹泰吻着雪颈，如狼般凶悍。

　　“等等…你…嗯…别…快停手了！”

　　啪的一声，碧晴抬手重拍在邹泰的头上，邹泰停了动作，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中带着炽烈的情欲，透着疑惑：“怎么了？”

　　碧晴颈颊透红，容情古怪的看向邹泰身后，邹泰回眸看去，却见屋内床边，木架上支撑着轻微摇晃的木篮，一个男婴跪坐篮内，从篮边伸出半个小脑袋，凝着眉头盯着两人看。

　　这男婴目光鄙夷，容情嫌弃，神态极其传神，混不像三个多月大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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