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梅里金山
果然如江桓和纪淳月所说，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天晴了。
他们睡前特意没有拉上窗帘，留了一条缝。江桓醒过来的时候，淡淡的蓝白光如剑一般射入房间，不明亮，甚至是黯淡的，但很锋利。
这是江桓熟悉的光，来自梅里。
纪淳月还睡在他的怀里，像是感受到了他轻微的动作，正悠悠转醒。
“月月，起来看日照金山了。”江桓吻了她的额头，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害怕惊扰了梅里雪山。
纪淳月花了一秒钟的时间适应房间里特殊的光，她猛地睁开眼睛，梅里的神女峰和五冠峰就在她的眼前，近在咫尺，安静美丽。
她几乎是蹦起来的，随便套了一件外套就要冲出去，被江桓拉了回来。
“先去刷牙，现在才六点钟，离日照金山还早。”
纪淳月乖乖照做了。
哪怕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了，早上的飞来寺气温仍然很低，纪淳月是从学校直接飞的成都，没有带什么厚的衣服，江桓便让她穿上了自己的黑色夹克。
纪淳月穿着一条工装裤，一双深色登山靴，再配上大好几号的夹克，俨然变成了一只小酷猫。
“那你呢？你穿什么？”纪淳月问。
江桓又从行李箱里拿了一件白色的同款夹克出来。
“和你穿情侣装。”
“你还买两件情侣装，本来是准备给谁穿的啊？”
纪淳月替他拿着相机，看他穿衣服，他里面只穿了一件恰好贴身的单衣，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精瘦有力的腰腹在窗外低饱和的蓝白色景观衬托下展露出漂亮的线条，抱着他睡了两天的纪淳月当然知道这节腰有多么令人心动。
江桓听了她的话，停下了拉拉链的动作：“这两件都是一样的尺码，你要不要来看看？”
“好啊。”纪淳月咧嘴一笑，然后朝江桓扑过去，江桓接住了她。
她抱着他的腰，踮脚亲了他一下。
“嗯，看过了，很合适，只有我男朋友穿这个尺码最帅。”
……
他们上到酒店顶楼的时候，同行的其他四人已经在拍照了，还有一些酒店的其他游客。
“你们俩真慢。”奥利说。
纪淳月压低声音，在他和戴小橘之间低语：“亲了一会儿，差点没把住。”
戴小橘轻轻一推纪淳月，她当然知道纪淳月是在开玩笑：“去你的！”
奥利看了看她，又撇头看了看正拿着相机的江桓：“在一起第三天，开始穿情侣装了？”
“哼，不搭理你们了，先抛弃你们一会儿。”纪淳月说完，就跑到了江桓身边。
“慢走不送。”
纪淳月走近了，江桓往后退了几步，把镜头对准了她。
“以前见过吗，梅里雪山。”江桓问她。
每年能见到梅里雪山的日子少得可怜，神山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见到的。
可纪淳月很幸运，她之前只来过一次，她也见过一次。
“嗯，见过。”纪淳月说。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站在这里看梅里雪山，但梅里带给她的震撼永远不会消失，她站在江桓身边，望着对面连绵一片的梅里雪山，从左到右依次是神女峰、五冠峰、将军峰和主峰卡瓦格博。
刚刚和朋友的欢声笑语变得如此不尊重，她心里涌上了愧疚。
江桓知道纪淳月喜欢看雪山，而且会看得很入迷，于是也不说话，就陪着她站在这里。
头上的晴空有丝丝白云贴着头顶飘过，变成了温暖的河流，慢慢地流淌着，最后汇聚在梅里雪山完美的山尖，凝固成了永恒的茫茫白雪。
“还有多久日出？”纪淳月问。
江桓看了看手机时间，他昨天问过酒店老板：“日照金山的时间大概是六点四十，现在还有十分钟。”
说完，他又问纪淳月：“饿不饿？”
纪淳月抓着他的手臂，紧张地摇了摇头。
江桓发觉刚刚那话是白问的，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和她一起等着日照金山的出现。
太阳的金光先是点亮了雪山的山尖，旁边有人小小的惊呼，纪淳月却一动不动。
她曾经听说过，有一天的梅里雪山没有露面，半山腰以上的地方被云层拦腰挡住，令人期待的雪山部分都隐在了云里，只能看见郁郁葱葱的山脚的山麓。
但那天刚好有松赞林寺的活佛和喇嘛在梅里的山脚下办法会做法事，法事持续了整整一天，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厚重的云层竟听话般地散开了，将保护得很好的梅里雪山展现给世人。
因此，那么多雪山里纪淳月唯独最信梅里，她相信梅里会听见她的愿望。
金光的面积不断扩大，像是点燃了梅里的白雪，又像是给梅里加冕金冠。从自然的角度来说，太阳才是主宰地球的神，因为太阳光的作用，此时的梅里雪山和身后的天幕呈现出了粉、金、蓝、白四种颜色，每种颜色都十分浓厚，如手绘的唐卡。
江桓发现纪淳月哭了，是无声的落泪，她的泪珠里装下了对面雄伟的梅里雪山。
他没有叫她不要哭，只是伸手擦掉了她的泪痕，把她揽在了怀里。
“等下。”纪淳月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江桓任她而去。
纪淳月把手上的佛珠解了下来，放在掌心，面对梅里的时候双手合十，把佛珠扣在了温暖的体温之中。
她在求。
江桓没说话，他不信这些，但却有种直觉，梅里会听见。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齐佩佩看到了这一幕。
……
日照金山很快就过去了，太阳慢慢升高，梅里雪山前又起了云，云的白色慢慢遮住了雪的白色，仿佛梅里只是出来上个早朝。
人们陆续下楼回房间。
在日照金山最漂亮的时候，纪淳月和江桓拍了一张合照，照片里江桓揽着她的肩，他们两个人的长相都属于淡颜，气质也都是清冷一挂的，是放到网上分分钟可以成为网红图的程度。
最主要的是，他们身上都有来自藏区的原始味道，这种混着雪、混着泥、混着木、混着花的气味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得到。
太般配。
纪淳月满意地欣赏着这张照片，直接站在顶楼就要把照片导进自己的手机里。
“我可以发朋友圈吗？”纪淳月问。
江桓笑道：“你不怕你妈妈说？”
“这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她也不管我。”纪淳月撇撇嘴，“难不成你怕？”
江桓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想发就发。”
但经过刚刚那几句对话，纪淳月就没有了那个心思，感觉就像被泼了冷水，心跳也慢了下来。
她也没说话。
江桓叫她：“下去吃早餐吧，上面冷。”
纪淳月嗯了一声，正要跟着江桓走，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等等。”
是齐佩佩。
江桓皱了皱眉头，将纪淳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齐佩佩看见了他这个动作，忽略道：“我和月月说两句话。”
纪淳月顿了片刻，才抬头对江桓说：“你先下去吧，我想喝咖啡。”
江桓把她衣服拉链拉到顶，妥协了：“好，你们快一点。”
……
纪淳月跟着齐佩佩走到围栏边，对面的梅里雪山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你应该知道江桓为什么不在影视公司了吧？”齐佩佩先问她。
纪淳月张口就来：“他导的片写的剧本，资料上填的却是别人的名，那部电影是商业电影，正好在国庆档，票房大卖，他的片酬却被一拖再拖，最后得到的还不如别人的十分之一，于是他走了。”
“看来江桓都告诉你了，他最不愿意和别人说这些事了。”
其实这都是纪淳月自己猜的，演艺圈无非就那些事儿，在网上随便查查就能查到。
她不以江桓主动对自己坦白过去为荣，所以江桓昨天说要告诉她的时候她制止了。
没意义。这是江桓自己的事情，他说不说是他的权利，而不是判定他们之间感情的一个方式。
“因为他也不屑于说这些事情，他的志向本来就不在商业电影。”纪淳月平静地回答。
齐佩佩看向纪淳月，开始打量起她的脸。
她的五官都很小巧精致，不夸张，不算立体，但是却美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独特了，尤其是她的眼里，虽然映着梅里的雪光，但却被蒙了一层。
“对，你说的对。”齐佩佩自嘲地笑了笑。
在这个物欲的社会，商业电影和文艺电影好像成了对立派，齐佩佩深受美西商业电影的影响，要她放弃，她做不到。
就好像旷野与城市的矛盾，江桓从始至终的目标都很明确，他的选择、他的心之所向都那么明确，他们不是一类人。
跟着来川西是她不甘心，她没想到会遇到纪淳月。
一路上，从在雅安服务区对现在318国道的不满，到藏族老奶奶主动给纪淳月编头发、送博拉，再到被藏族女人送珊瑚项链，最后是今天对着梅里雪山哭泣，所有令她感到惊讶的事情，在江桓眼里都是如此正常，好像这些事就该发生在纪淳月身上一样。
纪淳月与藏区的契合度等于她和江桓的契合度。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明明我也不了解江桓嘛。”齐佩佩吸了吸鼻子。
纪淳月其实很羡慕这样的高知女性，坦然大度。
她只能这样安慰她，但她觉得没有什么用：“你可以找到更适合你的。”
齐佩佩笑了：“也不一定非要找，是吧？”
纪淳月赞成地点点头。
是不一定要找，但江桓实在是太好了。
果然，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
酒店老板是江桓的朋友，老板娘做了早餐，请他们一行人吃。
纪淳月满足地喝着江桓做的咖啡，把脑海里的那一丝困顿给消灭了。
“多吃一点，我们今天要进山。”江桓给纪淳月多添了一碗粥。
最近一段时间纪淳月的胃口被江桓慢慢养了回来，失眠了好了很多。
“进山？进梅里雪山？”纪淳月兴奋道。
梁迟点点头：“嗯，我们要去莲花寺，晚上住金曲村，后天才能回来。”
莲花寺，也就是最近距离接触明永冰川的地方，纪淳月还没去过。
吃过饭后，大家又回房间收拾今晚要用的东西，因为只有两晚的时间，纪淳月和江桓直接共用了一个小的行李箱装衣服，其他的东西都是拍摄设备。
纪淳月看着被叠得整整齐齐、拿密封袋装得严严实实的那条博拉裙，犹豫片刻，塞进了他们要带走的行李箱的最下面。
……
这一路都弯弯拐拐的，路上颠簸，他们下午三点才到达了山脚之下的金曲村，村口早有人在等着了，一见到他们，就先给他们送上了哈达。
“扎西德勒！”他们说。
“扎西德勒。”纪淳月也说。
江桓和梁迟来拍素材是提前和金曲村打过招呼的，这些年来藏区的交流与外面越来越多，虽然拍摄的事情还比较少，但是这里的藏人们也不再抗拒，反而非常欢迎。
金曲村的房子和山外的不太一样，这里的村落依山而建，房屋小巧低矮，不像他们来时路上看到的那些又高又大又结实、还带着个大院子的藏式建筑。
村里给他们安排住在差不多是最高处的那座房子里，这座房子有两层高，因为坐落在高处，能俯瞰整个村落，可以看见村口的白塔和村子中央的小小广场。
这家只有四口人，一对夫妻和他们的一对儿女，这在藏区算是少的了。
男主人名叫次仁多扎，这些年靠卖虫草、松茸、藏红花赚了挺多钱，这次梁迟来拍的素材就和松茸有关，他巴不得有人帮他宣传，好把销售渠道打到内地去。
他们一家人都来接纪淳月他们，帮他们提行李进家里。
“我们家地势有点高，见谅。”次仁多扎赔笑，因为常年辗转香格里拉、丽江和昆明做生意，他的普通话倒还算得上标准。
江桓摇摇头，任由他帮搬着器材设备：“没事。”
纪淳月跟在他的身后，正准备走，被戴小橘拉住了。
“你看，这是次仁的儿子吧？藏族人可真多帅哥啊。”
纪淳月不怎么感兴趣，反正有奥利陪着戴小橘说话，她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突然，她背后的书包一轻。
她抬头一看，是一张典型的藏族面孔，深褐色的肤色、浑圆明亮的眼睛，和雪山线条一样深刻的面部线条，是纪淳月再熟悉不过的野性。
“我替你拿吧。”他说，面无表情，声音沉得不像是要帮她拿而是要打劫。
纪淳月知道这就是次仁的儿子，刚刚听介绍说好像叫杰布益西，她往身后一指戴小橘：“不用，你去帮她吧，她东西比我还多。”
事实确实是这样没错，行李箱在江桓那里，纪淳月全身上下只背了这个包和一台相机，实在是没必要让人帮她。
杰布益西灵动的眼睛停滞了一瞬，然后点点头，朝戴小橘走过去了。
戴小橘对纪淳月感激涕零，开始和杰布搭话。纪淳月走在他们前面，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得知他正在昆明上学，只比他们大了一岁，和他妹妹仁青是只差了半小时的龙凤胎。
次仁多扎把他们的房间都安排在二楼。
“这些房间都是我们早上才打扫过的，你们人多，想住哪一间都可以。”女主人曲仁索朗说道，“我们先下去了，你们收拾完了可以下楼吃午饭。”
江桓和梁迟一一道谢。
曲仁索朗带着儿女下了楼，纪淳月感受到了一束目光，她顺着看过去，刚好看见杰布益西躲闪的画面。
她没有在意，直接跟着江桓进了同一个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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