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浓雾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薄雾与层层树荫照在林禾脸上的时候，他直直地坐了起来，休息了一夜，林禾的脸色好像更差了，原本窄窄的双眼皮足足拓宽了两倍，他眯着眼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纳谷那老东西昨天睡在林禾附近，呼噜打得震天响，林禾怀疑他是在肺里装了个扩音器，每个呼噜都有独特的声调。一整夜林禾都没怎么合眼，他感觉脑子里像是请了个乐队驻唱，鼓点每一次都顺着神经系统敲在他的五脏六腑上，林禾自己也跟着那个节奏喘不上气来。
林禾在原地坐了片刻，杀人的想法在脑海里转了又转才堪堪被早起上班的理智给压回去，他闭着眼睛，歪着头冲着路过的人问道：“几点了？”
回答的声音不大，低低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六点半。”
林禾宕机的大脑还没有重启完毕，只觉得这人的声音有点好听，他下意识地睁眼一瞧，却发现那人正是他的金主。
林禾那点不明的心绪被夏秋白望过来的眼神冻了个正着，原地灰飞烟灭。
林禾表情变换的飞快，夏秋白大约从没见过这样的变脸大师，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快起来了，半个小时后出发。”
清晨的森林伴有厚重的浓雾，众人在森林众穿行，没一会队服上就挂满了露珠，手一捋水珠能落下一长串。不过好在他们现在也算是进入了森林腹地，没了那碍事的荆棘丛和半人高的杂草，前行的速度快了许多，就是那雾气沉沉，像是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众人就在这样的大雾之中前行了一上午，期间他们遇见了很多死去变异动物的尸首，活物倒是很少，只有一只直径足有三米的巨蛇，因此有四个队员丧身蛇腹。其中还有一个被巨蛇咬掉了一整个手臂和半个肩膀，有出气无进气的躺在地上，被夏秋白一刀给了个痛快。
众人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前行了一个小时，最后在一处大湖边停下。这个湖很大，湖面在秋日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微风吹过湖面荡出了层层涟漪。
林禾呼出一口浊气，找了个离湖远的树坐下。那湖里的水腥味呛得林禾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好躲远一点。
这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黄新走了上来，他道：“林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禾一个眼刀给制住了。
这事还要从今天上午遇见那个杀千刀的巨蛇说起。
当时众人还处于森林外围，眼前具是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从里，脚下踩着软绵绵的稀泥混着的树叶，行动之间非常困难，视线也受到了很大阻碍。就在这个时候，那缺德玩意也不知道冲哪里突然窜了出来，一口就咬断其中一个队员的脊梁骨。
虽说变异人确实可以感应变异兽的能量场，可是感觉这个东西，它就是时灵时不灵的，他们碰巧倒霉，赶到了不灵的时候。当时夏秋白打头阵走在最前面，德加晃晃悠悠地走在最后面，等林禾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名队员已经断气了。
队伍中间的都是一群没有什么经验的新人，除了身手还过得去之外，胆识经验什么的一概没有。他们被那张牙舞爪的长虫一吓，原地化身成了人形鸵鸟，连手都不知道放哪。
林禾一边声叫着支援，一边指挥他们闪开，可这群小崽子就像被鬼附身了似的，愣在原地竟然一动也不动。当时情况紧急，长虫吃着嘴里的还看着地上的，长尾一扫把一溜人都扫飞了过去。
林禾原本是可以躲开的，可是那时黄新这倒霉孩子被那玩意吓得脸色煞白，林禾就站在他附近，于是下意识地帮他挡了一下，最后自己被巨蛇的长尾扫到，滚出去好远。
许是因为愧疚，这倒霉孩子跟着林禾一路，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那阵势恨不能当场跪下来给林禾磕一个。这会黄新挨了林禾一个眼刀，总算是安分下来，乖乖地在原地站着，再不敢上前了。
林禾才打发了一个熊孩子，就见纳谷那老东西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林禾见他做贼似地东张西望一番，像是确定了什么，才往他这边过来。
林禾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背，一边打量——果然，纳谷在这夏秋白和德加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你欠人钱了，还是睡人老婆了？怕成这样？”
纳谷哎了一声：“你这话可有够难听的，我行得正，坐得直，我怕什么？”
“哦？”林禾阴阳怪气地说，“那是谁刚才人一露面就跑，你总不会是被怪物吓跑的吧。”
方才遇见长虫的时候纳谷其实也在，林禾被那长尾扫到倒飞出几米远，正巧就落在纳谷附近。林禾被长虫抽在腰上，趴在地上好一会站不起来，他正指望着纳谷能上前来扶他一把，谁知这人看见德加和夏秋白过来，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灌木丛里，任他趴在稀泥里半晌，直到夏秋白过来才架着林禾的肩膀把他扶起来。
林禾心里记挂着方才这老东西见死不救的仇，说起话来毫不客气，没一会就把这半截入土的老东西给气走了。
林禾目送这老东西远去，刚准备坐下休息休息就见方才还站在一边的黄新这会走到湖边正在往湖里瞧。林禾感觉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刚想开口就看见湖面上荡起了一层层涟漪，接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从水里直直地跃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就下意识地开了一枪。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大鱼，跃出水面的身子有一米多长，他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满是倒刺，一双眼睛充血胀成了红色。
林禾的子弹打中了鱼腹，一股腥臭味自湖边蔓延开来。
林禾大声喊道：“小心！”
黑鱼受了伤却好似浑然不觉，它甩动着尾巴似乎是想把黄新拖进水里。林禾离湖边有段距离，要赶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就在林禾说话的同时，一抹银白色的身影从远处过来，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黄新即将被这只胖头鱼咬住的时候，把黄新扯了回来。
夏秋白一手拽着黄新，一手开枪。随着砰砰两声枪响，鲜红的血液在绿波荡漾的湖水里散开。
黄新被夏秋白拽了一个趔趄，直到夏秋白把那怪物打死才呆呆地叫了一声队长。
夏秋白看了他一眼，说：“入队的十个不能靠近原则都不记得了吗？”
黄新目光落在脚尖，闷声闷气地开口：“对不起队长。”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夏秋白话音刚落，就见他腕上的通讯器闪过一道红光，有人向他发了一则通讯。
一般来说森林里的通讯信号都很差，只有安全屋可以保障外出人员与城内的通讯。夏秋白他们这次行动由于一直没能找到安全屋，因此也一直没能和城内联系上。在来的路上，夏秋白就一直试图和勒南联系，现在终于成功了！
黄新低着头，正准备接受来自他们队长的一次思想教育却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最后一个人傻傻地愣在原地。
纳谷凑上去，冲着黄新说：“你这孩子还坐在地上干嘛？”
黄新看了看夏秋白的背影，又看了看纳谷，依旧没动。
这时候林禾不耐烦地走了过来：“快点起来。”
林禾语气有点凶，但黄新倒像是十分受用，忙不迭地爬了起来。
勒南给夏秋白打电话并不是闲得无聊，前几天在域外失联的探测队有一队幸存下来，昨天下午他们联系上研究院发回了他们的调查数据，整个研究院从昨天到今天忙得是脚不沾地，勒南这次找夏秋白也是为了正事。
勒南开门见山地问道：“欧里森林的情况怎么样？”
夏秋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勒南看不到：“很奇怪。”
因为信号的缘故，勒南的每个字音都被拉的很长，显得有些古怪：“怎么说？”
“欧里森林的变异兽数量与预计情况严重不符，进入森林腹地后还遇见了许多变异兽的尸体，当时雾太大我没怎么看清，但是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应该死了三四天了，这不合常理。”
诚然，他们一路上过来也遇到不少的变异怪物，到目前为止不过四天时间，却也已经失去了数十名队友。可是这个遇见变异怪物的频率不正常，当初新区动物突发变异的时候，夏秋白前往新区机械所营救工程队几乎是一路上杀过去的。那么，这变异动物横行的域外森林，为什么他们一路上只遇见过寥寥几只怪物呢？
这一路上遇见的活物不多，但死物倒是不少。尤其是在进入森林腹地以后，夏秋白走在队伍前面，有好几次远远就闻见了怪物身上的尸臭，不过当时雾太大了，夏秋白想上前查看又怕会遇见什么东西，所以就远远地躲开了。
这个传说中的人类禁区好像真变成了一片坟地，只是它埋葬的不只是人类，还有怪物。
勒南听了这话却毫不意外：“域外其他地方也是这样。”
昨天晚上，刚刚到达屋女森林安全屋的探测小队给研究院发了一则通讯。比起去往其他几个森林的探测小队遭遇意外，到现在都下落不明，这只小队显然要幸运许多。
屋女森林说是森林其实面积并不大，一条长河贯穿整个森林，从天空看就像是一个身披长发的美丽少女。前往屋女森林的探测小队一路上几乎没有遇见什么怪物，可是这样顺风顺水却在出城六天之后才第一次联系上研究所。
“探测队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被困了足足六天。”勒南说，“他们说从进入森林以后就遇上了浓雾，根本就分辨不出方向。”
“浓雾，”夏秋白重复了一遍，“我们也遇上了。”
勒南顿了一下，说：“我现在有个可怕的想法，我觉得域外森林里消失的怪物很有可能和那诡异的浓雾有关，还有你说的那些横陈在森林里变异兽的尸体，秋白，我需要一份样本。”
夏秋白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通讯器那端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滴声响起，信号断了。
夏秋白没能消化完勒南千里迢迢打过来的鬼故事，听着耳畔冰冷的女声重复着‘信号已断开’的提示，只觉得一股冷气从指尖直冲天灵盖。
夏秋白在原地站了片刻，林禾走了过来：“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夏秋白不知如何开口，他自己也不明白在森林弥漫的诡异的浓雾以及那随处可见的动物尸骨。他想：难道森林里真的有比变异动物更为可怕的东西吗？
夏秋白觉得有些荒谬，摇摇头把脑海里想象的荒诞场面倒了出去。
“没什么。”夏秋白看见远处只有几个生火的机动队员，其他人都不见踪迹，“其他人呢？”
“都去碰运气了，”林禾一边说，一边往森林的西边去，“从无风城带出来的那点口粮早就没了，现在我们是需要自给自足的野人了。”
林禾说完，又走出好远回头看见夏秋白正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一脸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跟着我干什么？”
夏秋白的思绪被林禾打断，抬头看了林禾一眼才想起来自己在干什么，便说：“一个人狩猎不安全，我和你一起。”
林禾哦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走在前面。越往森林里走夏秋白越是觉得心惊，那浓雾好像化作了实体，每个呼吸间都带有厚重的水汽。两人在这见鬼的大雾里走了大概半个小时，连鬼影都没看见一个。
林禾把枪插在腰间，纳了闷了：“真是奇了怪了，除了雾啥都没有，这里不是叫什么头不会坟地吗？怎么改名阎王殿了？”
“这坟地的人都是饿死的吧！”
夏秋白被林禾的胡言乱语逗地有些想笑，但笑意到了嘴边看着满眼的浓雾又笑不出来：“方才研究院的人说，域外其他森林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前往屋女森林的小队在迷雾中困了六天。”
“什么？”
如果他们遇上的诡异浓雾不是巧合，如果别的森林也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传说中的怪物横行的人类禁区里消失的变异兽和这大雾之间又有怎样的联系？
林禾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新区变异兽庞大而富有攻击力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才会在一夕之间消灭掉森林里的怪物。
夏秋白本意也不是想吓林禾，他见林禾不说话，正要开口解释就听见林禾说：“咱们来的路上遇见的那条长虫是往南边去了吧？”
夏秋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林禾猛一转身，说着就要往南边走。
“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它抓来当午饭。”林禾碎碎念，“谁知道它会不会是咱们遇见的最后一顿饭了。”
夏秋白：“……”
谁是谁的最后一顿饭还不好说呢。
林禾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也没真的这样做。且不说那只巨蛇还是不是等在原地，就他们这两个人，还真就是送上门的午餐，不要白不要。
就在林禾纠结着是回湖边与众人集合还是继续往前看看情况的时候，一声尖锐的鸟叫自前方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几声枪响。林禾与夏秋白对视一眼，飞快地往枪声响起的地方赶去。
林禾同夏秋白两人很快就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还未走近就看见半空中一个展翅足有4米长的猎鹰在空中盘旋。林禾探头一瞧，只见纳谷一手拿枪一手拿刀，脸上不知是被这畜生挠的还是摔的，血糊了一脸，看上去颇为骇人。
纳谷一边拿枪指着那大的出奇的猎鹰，一边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待林禾他们走得更近一些，这才看清楚纳谷身后还有一个人——这倒霉孩子正是黄新。
这会黄新有了进步，没有再呆愣在原地，在纳谷被猎鹰逼得时而哭爹时而骂娘的时候，还知道找些空荡补个两枪。只可惜黄新的枪法太差，打的那两枪除了挑衅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效果。
纳谷：“……”
“大哥，你就别再挑衅了成吗？叔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纳谷话音刚落，就见那盘旋在天上的猎鹰一个俯冲就向他飞了过来。纳谷大叫一声快跑，连开了几枪，子弹射进猎鹰的身体让它更加疯狂的尖叫起来。
受伤的猎鹰带着一股狠劲，锋利的爪牙转眼就来到纳谷的眼前，纳谷下意识的抬起匕首要挡，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纳谷感觉到猎鹰翅膀煽动的风打在自己的脸上，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两声枪响从一前一后两个方向响起，纳谷睁开眼睛，看见夏秋白站在灌木丛中，手里举着的枪口还冒着白烟。夏秋白的一枪打在了猎鹰的腿上，原本要往纳谷身上招呼的爪牙因为疼痛而蜷缩起来。
另一枪则是黄新开的，他一路上受了连番惊吓，这会终于胆大起来。双手握着枪，射出的那发子弹刚好打在猎鹰的眼睛上，也是帮了大忙。
猎鹰受了伤，一击没有得手果断地煽动翅膀，尖叫着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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