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谈判
吴启明穿着花衬衫，大腹便便，肥硕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岔着两条腿，走出二五八万的暴发户气场。
陈荣和谢华对视一眼，客气地跟他互换了名片。
“这个事儿吧，我自己完全有那个能力自己出资的，不过我跟你们公司那个业务经理小马很熟，也是卖他一个面子。”
吴启明瞟了他们两人一眼，态度里多少带着一点怠慢。
毕竟眼前这两个人，也就刚刚二十出头，就他得到的消息，无非是家里有钱而已。
“是吗？我怎么听说吴总这几年在澳门的手气不是太好。”谢华开口说道，“一场□□下来，输得底裤都没了。”
他眯着眼，露出一排黄牙，无所谓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有什么要紧的。这不生意就找上门来了吗？”
吴启明通过关系收到小道消息，天然气明年要大幅度涨价。
先是从商业用气开始，明年一月份开始，不仅要涨价，还要限量供应，搞出一种天然气很紧张的态势，随后就是召开听证会，全民商讨居民用气涨价的问题。
这种造势大概有一年，整个气价就涨了上去。
“我呢，有门路，可以买到低价气，你们只需要投资开站就行。”
“从申报，到选址，建造，再到审批，这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得一年的时间，而且，一家母站外加两家子站，没有五六百万，根本建不起来。”
半天都没有说话的陈荣，看了一眼吴启明，继续说道：“上游的气价是固定的，售价是国家定价，低价气要么是非法偷来的，要么是劣质气，无论哪一样，我们都承受不起损失。加气站的利润很透明，无非是看你的选址，每天能卖出去多少方，回收成本怎么也得两年。”
吴启明看着他，脸上并没有一丝慌张，很平静。
“最关键的是，没有过硬的关系，想要挤进这个行业，没那么容易。”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再次大笑了起来。
心里暗忖，真正不好糊弄的是这个陈荣，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拎得很清楚。
“关系上，你们完全可以放心，我自有我的门路。”
他没有说话，以茶代酒，敬了敬了吴启明。
吴启明并未拿起茶杯，笑着问道，“别这么着急嘛，金凤区南边有一块空地，你们有没有兴趣？”
那块地原本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那个老板急需用钱，着急要将这块地出手。
“那块地儿盯上的人不少，只要你们有意，引荐的事儿，你们放心。”
吴启明看着谢华的眼神，暗喜他已经心动。
陈荣却没有说话，垂着眼睛，没有任何表示。
现在春城的发展，基本都在北边，南边除了一些蔬菜种植基地之外，也没什么发展的前景。
“这样吧，晚上我做庄，请你们和李老板吃个饭，咋们当面聊。”
还没等陈荣说话，谢华先一步应了下来。
他不好再说什么。
“这个人不靠谱。”看着吴启明坐车离开，陈荣说道。
谢华不以为意，“晚上见面了再看看，我觉得这事儿靠谱。”
“不是事，是这个人。”他看向谢华。
“鱼儿上钩了，有一个可以突破。”吴启明挂掉电话，心里想不明白弟弟怎么会对这两个小年轻这么上心。
文静刚从李开元的办公室走出来，吴刚便迎了上去，冲她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先后脚来到茶水间。
“人已经约上了。”
他将冲好的咖啡递给文静。
“那就让李国庆去吧，给他提个醒，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文静浅啜了一口，眉眼精致，却又带着疏离。
“那两个人跟你有什么瓜葛吗？”
她淡淡地笑着，并没有说话，将咖啡放在桌子上。
陈荣和谢华先一步到了酒楼。
酒楼设在一处巷子里，取名“无名”，门口种着两棵桃树，走进去，给人的感觉是总体宽大细处密集，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每间包厢外，各设着一个不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
“这个装修格调不错。”谢华说着，“后面再开酒楼，可以借鉴一下。”
陈荣看向雕花窗桕，每扇上的雕花图取自《镜花缘》上的花神，他没说什么，心里反倒觉得这些图案脂粉气过于重了。
二人一直等到八点，这个李老板和吴启明姗姗来迟。
这个李国庆，中等身材，国字脸，鼻子上卡着一副眼睛，一双小圆眼睛微眯着，嘴角习惯性地上扬，一副很容易让人亲近的表情。
谢华看了看他的穿着，暗暗嘬舌，这才明白下午，陈荣为什么一定要他们二人换上普通的着装。
陈荣正襟危坐，却又不时用余光看向他们，李国庆和吴启明表面上很客气，但基本说不到一块儿去，这两个人私下的交集并不多。
他心里思量，这个李国庆的关系，应该不是吴启明搭上的，背后一定还有别人。
有吴启明插科打诨，四个人的气氛倒也不算尴尬。
四个人推杯换盏，天南海北的闲聊，李国庆明面上很好相处，一副没什么架子的低姿态，实际上，一涉及到那块地的事儿，就全饶了过去。
李国庆喜欢吃鱼，酒过三巡，那道重要的清真鲑鱼端了上来，陈荣眼疾手快，接过菜盘，将鱼头对准李处长，连敬三杯鱼头酒。
他点着头，也不客气，连干三杯酒，“不要李总，李总地叫着，显得我们太生分了，叫我的名，国庆。”
“这样吧，我们二人是小辈，叫您一声李哥。”
“这才是实诚人。”李国庆指了指陈荣，笑着说道。
吴启明接连挑了几次头，说起南边那块地的事儿，却都被他岔开了话题。
一直到吃完饭，关于地的事儿，什么风都没透出来。
吴启明窝了一肚子火，心中早不知道把吴刚骂了多少遍。
谢华的脸色也有点垮，神情也远没有刚开始那么热切。
反倒是陈荣，从头到尾都很殷勤，一直将他送上了车。
“这事儿八成没戏，你还那么殷勤做什么。”谢华倚靠在车门上，满脸的怒气，“妈的，这个吴启明，白吃老子一顿，还开了两瓶茅台。”
陈荣想起李国庆临走时，在那副对联那儿驻足了一会儿，那个样子，仿佛是在虔诚参拜心中的神一般。
他对谢华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去办点事儿。”
说完径直回到酒楼。
谢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开车先行离开。
过了半个小时，陈荣手里捧着一幅卷轴走了出来。
他打车来到一个老式小区，问过保安，朝着最里面的那栋楼走去。
李国庆刚回来没多久，见到来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礼貌地将人让了进来。
陈荣迅速环视了一圈，一室一厅的公寓里，没什么太多的装饰，唯独一面墙上，挂满了临摹的书法。
他顺势将卷轴放在书桌上，问道，“李哥，您知道齐鸣葛吗？”
李国庆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掩饰不住的激动，“那可是书法大家啊，我记得之前他有写过一副李白的《蜀山难》，那个字体，遒媚飘逸，气势恢宏。”
“我之前在雅安，帮了一个朋友的忙，他刚好是那位齐老的关门弟子，一来二去的，我也就和齐老有了几分交情，过几天呢，春城不是有一个书法展吗？齐老也在邀请的专家里，到时候，我给您引荐引荐？”
李国庆兴奋地搓着手，急忙招呼他坐，又从柜子里拿出上好的龙井，“能和齐老谈一谈，我此生无憾了。”
陈荣急忙摆手，“哦，对了，您看光顾着和您说话，这幅啊，还是齐老的一副真迹，刚好就是您刚说的那个，那个什么来着。我这个人，大老粗一个，放在我那儿，着实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啊。”
李国庆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推辞了几下，“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合适呢。”
陈荣说道，“李哥，我们初来乍到，算是新人，也没什么根基，更没有复杂的背景，单纯的就是想交您这个朋友而已。”
“小陈啊，无功不受禄，这个我不能要啊。”
“李哥，瞧您说的，事儿归事儿，我们的交情归我们的交情，这二者也没必要一定得有什么联系。”
“这样吧，你等我电话，我明天联系你。”
陈荣殷勤地几番答谢，看目的基本达到了，便起身告辞。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卸下所有的算计，陈荣心里涌出阵阵疲惫，想到清夜，眼睛里有了笑意，他打车来到小区，抬头看着楼上那抹灯光。
清夜正领着隔壁邻居的小孩儿有说有笑的从远处走来。
一身白色的连身裙，肩膀处绣着一朵豌豆花，乌黑的长发编成一个麻花辫，斜搭在胸前。
恬淡的笑容，又带着几分童真，陈荣看着她，心里的疲惫顿时减缓了许多。
清夜发现了他，一脸惊喜，蹲下身，不知道跟孩子说了些什么，看着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跑向妈妈，她转身朝着他跑来。
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她的腰肢，在她粉红的脸颊上浅啄了一口。
“怎么这时候又来了？事儿办完了？”她仰头看着他。
“想你了。”他看向她，鼻尖在她的额头摩挲。
“我也想你。”她闭上眼，享受着此刻的温存。
等到清夜上楼，看见苏瑾一脸寒霜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自从认识这个陈荣，你愈发地不听话。”
“妈，你为什么对他有那么大的成见？”
“那种公子哥，你以为他真的会真心待你吗？徐来的事儿说到底，还是你有错在先。”
清夜满眼委屈，她颤声问道，“我哪里做错了？受欺负的人是我。”
“要不是你和陈荣搞在一起，他能那样对你吗？”
“他背叛了我，什么叫我和陈荣搞在一起？”
“男人哪个不是那个样子的？你忍一忍，也不至于发展成这样，你真以为你有什么本事，能让一个有钱人对你刮目相看？你妈我这一辈子遭受的委屈还不够多吗？受人冤枉，到头来谁信了？”
清夜闭着眼，两行泪缓慢落下，“你退让了一辈子，又怎么样了？我爱陈荣，我们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
“爱？哼哼，你跟那种人谈爱？你真是太蠢，太傻。”
“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哪样的人，我看得比你清楚，我告诉你，我绝不答应你们交往，除非我死了。”苏瑾起身，猛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她无力地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文静知道了陈荣的动作后，摸了摸耳垂，看了一眼吴刚，说道，“这个陈荣，有几分本事。”
“你故意让那个李国庆在餐桌上什么都不透露？”昨晚，吴启明电话里好一顿埋怨，他不好说什么，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她看了看刚刚修整的指甲，没有说话。
她知道，那块烫手的山芋，越早出手越好。
“让李国庆去办吧。”
她淡淡地对吴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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