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哀后荣 上

　　淑妃死了？明明早上的时候还活得好好的啊，怎么现在就死了呢？

　　我回头看着烨华，烨华的眼中似乎也有震惊，我跪在了烨华身边，对着烨华说道：“皇上，淑妃娘娘去了。”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划过眼角，落在了我的手上，极为冰凉。

　　“朕知道。”烨华闭着眼睛，显得极为疲累，深深叹了一口气。

　　许康海立刻起身来，在烨华身边劝慰着：“皇上再伤心也要保重龙体啊，淑妃娘娘因为王氏的事情忧思过度，皇上万万不能再伤者龙体了，不然太后那边奴才也不好交代啊。”

　　许康海的声音极为哀戚，我在一边听着却难免心惊，许康海再一次提到了王氏，这次又提到了太后，太后原本就是把皇家尊严看得极重，王氏有辱皇家尊严，现在许康海一提，烨华刚刚泛起的哀伤又压了下去。

　　我暗中咬牙谴责许康海阴毒，又一面吩咐着碧云说道：“我的茶杯刚刚碎了，你快叫人过来收拾一下。”

　　碧云听了这句话之后，又看了看我的脸色，便拜着说道：“奴婢这就去办。”

　　在碧云叫人打扫的时候，我走到一边看着，烨华依旧是在那里坐着，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拉着碧云小声说道：“你叫人去淑清宫，和德妃娘娘说说这件事，让德妃娘娘想想办法。”

　　碧云立刻会意，伸手招呼着那个正在打扫的那个宫女说道：“手脚快些，别慢吞吞的。”

　　那宫女听了碧云的话之后手脚立刻就快了起来，很快就将东西收拾好了，碧云带着那个宫女出去了，又重新有人奉上了一杯茶，我坐在烨华的身边，心里暗暗地盘算着时间，对着烨华说道：“皇上，许公公说的极是啊，淑妃再怎么重要，也只是皇上的妃嫔，皇上还是保重龙体要紧。”

　　烨华点点头，嘴里轻声说道：“九年了。”

　　那声音就像是一阵微风拂过野草的细嫩叶子一般，那样轻柔，轻柔地仿佛并未出现。

　　“什么？”我有些不明白，九年？什么九年？

　　烨华抬头看着我，我这才看清烨华眼中的悲伤：“朕说，歆玉嫁给朕已经有九年了，现在说去了就去了。”

　　一种心酸涌上了我的心头，我隔着桌子握住了烨华的手，说道：“皇上，没事的，这九年里面淑妃娘娘受尽了皇上的宠爱，也是幸福的啊，但是，终究是福薄了一些。”说完我我又是一声叹气。

　　“和安二十一年的六月十七，那天是朕的父皇的生辰，是我们大倾的万寿节。朕记得那时候母后还只是父皇的庄贵嫔，住在静德宫中，歆玉的母家和母后的母家是世交，歆玉当时是十四岁，也是第一次进宫。也就是在那一天，朕第一次见到了歆玉。”烨华的声音低沉，我第一次听到了烨华和淑妃的往事，不由得看着烨华，烨华继续说道，“朕记得当时的我也只有十五岁的样子，那时候朕正好要去给父皇请安，就在母后的大殿之中看见了那个坐在椅子上的歆玉。”

　　烨华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不禁微微扬起，脸上也浮现出一种极为温柔的表情，我想着，或许这段记忆就是烨华和淑妃之间最美的那段时光了。

　　烨华继续说道：“那天歆玉穿着一件淡黄色的纱裙，那纱裙在外面吹在的微风之下微微摆动，那时候的歆玉就已经有了一头好看的头发，那样黑的头发微微绾起，插了一支蝴蝶簪子，朕一直觉得歆玉那样好的头发不适合过于修饰，珠玉琳琅之下倒失了原本的光彩。”

　　我想象着那时候的场景，年少之时的初次相见，转身之间就是惊鸿一瞥，就此再也难忘。霍晓旭就是这样的一个惊鸿一瞥的念念难忘，才让淑妃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圣宠不段吧。

　　“后来当朕回来的时候，歆玉已经回去了，朕后来向母后问起她是谁，母后告诉朕，她叫做方歆玉。”烨华依旧在那里笑，“歆玉，歆玉，真是好听的名字，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朕才知道，朕并不能忘记她了。后来朕被封为亲王，她是朕的侧妃，再后来朕登基为帝，她是淑妃，朕还将静德宫赐给了她一人居住，因为毕竟那是朕和她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这段关于烨华和淑妃的过往我以前从来没有听烨华提起过，但是竟然会是这样美好。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淑妃在豆蔻年华遇见了烨华，也注定了这一生的喜悲。

　　正在烨华的身边叹息着淑妃的这一生，碧云便进来通报道：“小主，皇上，淑清宫的盼柳姑姑来了。”

　　见碧云这么说，我心里的一直悬着的石头就此落了下来，我有些惊讶地说道：“盼柳姑姑现在来是不是德妃娘娘有什么事情？还是快点请进来吧。”

　　我这么说着，碧云就将盼柳请了进来，盼柳就进来了，盼柳进来的时候，我立刻紧张地问道：“盼柳姑姑这时候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盼柳对着我和烨华福了福身，然后说道：“皇上，德妃娘娘听说淑妃娘娘突然病逝之后便已经前往了静德宫，德妃娘娘已经吩咐了尚仪局准备布置丧礼了，只是淑妃娘娘是正二品妃，位分极高，德妃娘娘觉得还是由皇上做主极为妥当。”

　　“皇后呢？”烨华低声问了一声，“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由她负责就好了。”

　　盼柳听了这句话之后就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心下明了，德妃是一定要烨华去一趟静德宫了，当即我便在烨华的身边行礼说道：“皇上，淑妃娘娘走得突然，这是臣妾和皇上都不愿意看到的，此刻淑妃娘娘遗体并未安放进梓器之中，皇上难道不要看看淑妃娘娘最后一眼吗？”

　　我越说声音中的哭腔越重，眼睛瞟到了许康海正要说什么，便立刻又说道：“皇上即使是厌弃了淑妃娘娘，但是去看一眼也算是了了淑妃娘娘的一桩心愿了。”

　　我的话极为动情，我看了一眼许康海，许康海此刻已经是低着头不说话了，我心下痛快，但是依旧是抓着烨华的衣角说道：“皇上，再不见的话，那个豆蔻年华中的方歆玉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啊！”

　　我的话刚刚一出口，烨华已经是站起了身子，快步地走了出去，烨华出去的时候，许康海在一边看了我一眼，我却是装作没有看见，对着碧云使了一个眼色便跟上了烨华。

　　只是半日，静德宫里面似乎已经没有了早上刚来的那种颓丧之气，虽然是依旧没有几个人在，但是好歹干净了不少。

　　我在刚刚进了静德宫就看见了鸾鸣宫的人在淑妃的门外站着，心下了然，原来皇后也已经来了。

　　刚刚一进门，就看见了床上用一块白布遮掩了面目的淑妃，我转过眼不想再去看，但是脑中却一直回想起今日早上在静德宫的时候看到的淑妃那枯槁消瘦的面庞，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去，透露出一股无以名状的绝望。

　　看见了烨华进来了，皇后和德妃连忙站起来行礼，皇后的脸上依旧是挂着泪痕，对着烨华说道：“皇上，是臣妾没有照顾好淑妃，才让淑妃年纪轻轻地就去了，这都是臣妾的错。”

　　烨华轻声安慰着皇后，然后就要绕过皇后往淑妃的床边走去，语气里面染了一丝的悲哀，说道：“朕去看看。”

　　谁知道烨华这么说了之后，皇后立刻阻止道：“皇上，淑妃已死，死人污秽，皇上万金之躯怎么触碰？况且淑妃是病死的，若是将病气传给了皇上，那可怎么办？还请皇上为大倾的社稷着想！”

　　烨华举步的动作停滞了下来，然后就在一边坐了下去，皇后在一边小心翼翼道：“皇上，淑妃的丧礼依照什么位分来办？妃位吗？”

　　烨华看了皇后一眼，眼中是分明的疑惑，我也是不懂皇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淑妃是正二品妃的位分，死后的丧仪自当是以妃位应当有的仪仗来办了。

　　皇后的面目显得有些为难：“淑妃确实是正二品妃，但是她生前依靠孽种争宠这件事依旧是不清不白，臣妾担心若是已然依照妃位的仪仗安葬的话，传出去对皇上的名声有损。”

　　我心中大惊，萧凤沁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已经戕害了淑妃的性命还不够，现在就连淑妃死后的哀荣也要一并夺去，实在是可恶！

　　我看着德妃，德妃的眼中也是满满的怨毒，德妃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明白了德妃的意思，说道：“皇上，王氏之事应当了结了，淑妃娘娘陪伴皇上多年，是怎么样的秉性皇上应该明白，切莫因为莫须有的事情让淑妃在九泉之下不能安宁啊皇上！”

　　德妃这时候也说道：“是啊，皇上，淑妃已经死了，再不能让她死了之后还受委屈了。”

　　烨华的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那沉闷的声音在房中回响着，我们都默不作声，我扫视了一下淑妃的房中，明显是被打扫过的，和我早上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但是依旧能够感觉到那种毫无生气的压抑，我想，会不会是淑妃的怨念太强，那魂魄依旧盘旋在静德宫里面不愿散去呢？

　　耳中传来的烨华敲打桌子的声音，竟有些像木鱼的声音，我看着淑妃宫中的陈设，心中却已经开始在默念《往生咒》了。

　　淑妃，人世间的事情还是早些忘了才是啊。

　　我正念到一半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通传：“太后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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