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旧日情 上

　　因为烨华的吩咐，宁淑贵妃的丧礼办得极为隆重，宁淑贵妃入宫已经多年，是宫中位分和资历都极高的妃嫔，如今骤然离世，宫中的妃嫔们不管以何种心态看待这件事，但是碍于皇上和太后的面子，不得不表现出一种极为悲伤的表情出来，就连瑾贵嫔在静德宫拜祭的时候都是一脸的戚色，双眼含泪。

　　皇后因为烨华的训斥，在鸾鸣宫中养病，所以宁淑贵妃的丧礼事宜都是德贵妃一手打点的。

　　德贵妃见过了那天宁淑贵妃死后的样子，心下也是有些难受，所以将宁淑贵妃丧礼弄得是极为妥当。

　　如此一来，宫中因为宁淑贵妃的离世，将这五月的晴朗天气也染上了一丝丝的灰蒙蒙。

　　但是这样的阴翳似乎也没有持续多久，毕竟宫中人的人情淡薄，丧礼之后了几天，一切似乎都已经回到了原样。

　　六月初一，熙德妃被晋封为德贵妃，德贵妃和宁淑贵妃在宫中从来都是众人拿来比较的两个人，虽然此刻都是贵妃，但是一个是生，一个是死，如此区别，确实令人唏嘘。

　　德贵妃的晋封仪典也是热热闹闹办了一回，本就渐渐被人淡忘了的宁淑贵妃的丧礼，被德贵妃的晋封仪典一冲，便是彻底被人遗忘了。

　　六月的时候，缘梦居已经用上了冰块和风轮，否则这样的暑天要怎么过去。

　　感受着风轮缓缓转动吹来的凉爽的风，心里却还在想着刚刚逝去的宁淑贵妃，我接过碧云递来的盛着水果的凉盘，那凉盘里面放着新鲜切过的哈密瓜和西瓜，那哈密瓜和西瓜是在冰凉的井水之中浸了一宿，捞出来之后立刻切了放入碗中，淋上些许的蜂蜜，夏季用起来的时候也是极为解暑。

　　我吃了一块西瓜之后，对着碧云说道：“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若是宁淑贵妃还没去的话，那么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你记得宁淑贵妃故去的那天我们在鸾鸣宫听到皇后说了什么吗？”想起当日皇后说的话，我便是冷冷笑了几分，“皇后说了，宁淑贵妃身子不好，为了避免她因为贪凉重新染上了病症，就不用给静德宫送冰块了风轮了。”

　　这么热的天，那静德宫又是采光极好的宫殿，虽然说是冬暖夏凉的，但是这样的天不用冰块的话，那也是不行的，怕就是宁淑贵妃当时没有死去，怕也撑不过酷暑了吧？

　　碧云在一边低着头，然后说道：“小主，你真的以为当初宁德贵妃是自己撑不过去死去的吗？”

　　这句话让你一愣，碧云说着话是什么意思？我放下手中的凉盘，看着碧云，耳朵边是风轮在呼呼的转着，那声音那样细微，但是此刻在我的缘梦居中听得是那样的清晰。

　　碧云说道：“小主，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毕竟我们去看宁淑贵妃的时候，宁淑贵妃虽然是身子不好，但是总不会那样碰巧，小主看了宁淑贵妃之后，宁淑贵妃就过世了？”

　　一声惊雷在我的耳中嗡嗡响起，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就像是一片迷蒙的大雾，但是在这大雾中，我却看到了一张阴毒的脸，我看着碧云，说道：“许康海？”

　　没错，当时烨华是让许康海去静德宫知会了一声。许康海去了没多久就传来了宁淑贵妃病逝的消息。

　　我闭上了眼睛，幽幽问道：“碧云，照你这么说，许康海在杀害了宁淑贵妃之后就会找人将消息告诉皇后的，只是这么说的话，应该是皇后比德贵妃先到静德宫啊，但是为何是德贵妃先到了静德宫？”

　　碧云沉默了一下之后，才说道：“小主，奴婢去了淑清宫的时候，周嫔小主也在淑清宫，听了奴婢说的话之后，周嫔娘娘就出去了，奴婢当时并不知道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以为她不想蹚浑水回自己的宫里了，不过现在想想定是周嫔娘娘在半路上拖住了皇后娘娘，这才让德贵妃娘娘比皇后娘娘先一步到了静德宫。”

　　如此一来，什么都能够说得通了，我记得我去了静德宫的时候皇后已经去了，但是静德宫明显是被仓促收拾过的样子，想必是许康海安排的，尽力安排出宁淑贵妃是自己死的，并非是静德宫的宫人们不管不顾，但是想不到德贵妃去得那么快，德贵妃去了之后打扫就停止了，想必这也是我们去的时候依旧可以看到破败的原因吧。

　　那支握在宁淑贵妃手中的那一支赤金合和如意簪怕也是德贵妃塞进了淑妃的手中吧。

　　现在想来当时的情景，我依旧觉得有些惊心动魄，也暗暗佩服了德贵妃的魄力，在那个时候依旧是有条不紊地做着一切。

　　我舒了一口气，眼中也多了一丝的坚定，对着碧云说道：“宁淑贵妃去了也有一个月了，你去将宁淑贵妃留下的锦盒拿来，我们一同给德贵妃娘娘送去，圆了宁淑贵妃最后的一桩心愿，也好让她安心。”

　　碧云点点头，我端过桌上的菊花茶喝了一口，菊花茶清苦的味道在我的口中弥散，但是也让我的心智有了一丝的清明。

　　去淑清宫的路已经不像冬日那般死气沉沉了，那新生的枝叶繁花掩盖了所有的颓丧，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色。

　　走了一会儿之后我的脸上就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来，一路上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想来这宫里的人都是为了避暑气而不出门了，对着身后的碧云说道：“这大热天的，恐怕就我们两个傻子出门，还跑你那么老远的送东西。”

　　碧云也是笑了，说道：“小主要是热了的话不如去找一个亭子歇一下再走，别中了暑。”

　　我摆摆手说道：“淑清宫也不远了，多走几步路就是了，哪就那么娇气了，一点日头都晒不得。”

　　碧云抿着嘴也不说话了，耳边传来阵阵蝉鸣，让着原本就有些炎热的天气变得更加燥热。

　　终于到了淑清宫的时候，我的后背也已经有些汗湿了，德贵妃刚刚午睡起来，看到我来了，有些惊异：“这么热的天，懿婕妤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凉快凉快吧。”

　　德贵妃因为刚刚午睡起来，头上的头发只是绾着，并未饰珠玉，但是我已经看到了那摆在案上的那一支象征着德贵妃位分的五凤衔珠金钗，说道：“皇后戴的金钗是九凤衔珠，皇贵妃是七凤衔珠，贵妃娘娘如今是五凤衔珠，嫔妾还没有贺贵妃娘娘晋封之喜。

　　德贵妃将那一支簪子拿在手中，看着那五凤衔珠的金簪在射入室内的阳光之下熠熠生辉，那金光和珍珠实在是灼眼，德贵妃笑着说道：“当初是德妃的时候，还只是一支单头凤的衔珠簪子，现在骤然变成了五头凤，倒觉得头上的首饰重了不少，每天晚上的时候脖子都酸酸的。”

　　我含着笑说道：“德贵妃姐姐现在就觉得酸了？那以后皇贵妃的七头凤岂不是更酸？说不定贵妃姐姐福泽深厚，九头凤的金簪迟早也能戴上。”

　　“净是胡说！”德贵妃将自己手中簪子放下，取了一支寻常的珍珠簪子将自己那有些松垮的发髻簪住，坐在那边说道，“只有皇后才能戴上九头凤的簪子，就是咱们的太后，那样尊贵的女人，当初最顶峰的时候也是和我现在这般，戴上了五头凤的簪。九头凤，可不是寻常的福气。”

　　烨华的母后，当今的太后，当初盛极之时也只是先帝的庄贵妃，甚至连皇贵妃的位子都没有坐到，现在想想，九头凤的簪子又如何呢？在当日的静德宫中戴着九头凤金簪的萧凤沁不还是被这个连七头凤金簪都没有戴过的太后狠狠训斥了一番吗？

　　我看着德妃，德妃的脸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细纹，到底也是在宫中将自己熬得老了。

　　我将碧云手中的锦盒拿了过来，放在桌子上，推到了德贵妃的面前，说道：“这是故去的宁淑贵妃给姐姐的贺礼，贺姐姐晋封之喜。”

　　刚刚说完之句话，一股酸涩的感觉就这样涌上了我的鼻子和眼睛，我看着德妃有些茫然地打开了那个锦盒，然后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我。

　　“懿婕妤！这是！”德妃将那个金锁拿了出来，看到了那上面的两个字之后也是有些激动，她松松绾着的发髻上也有一缕头发因为她激动的转头而缓缓飘下，垂在她的肩膀上慢慢飘动着。

　　“其实在宁淑贵妃故去的那一天早上，我去看过了她，那时候的她还没有死去，她和我说了好些话，更多的是谈到了贵妃姐姐你。宁淑贵妃当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她说，说她当年真的没有害死你的孩子，因为她一直将你当成她在王府里面唯一的姐妹。”说到了这里我也是忍不住了，泪水再次涌了上来，打在了我的衣襟之上，我抽泣着继续说道，“宁淑贵妃说了，你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这把长命锁，就是她准备送给你孩子的贺礼。”

　　尘封了许久的记忆一时之间涌了上来，将德贵妃打击地措手不及，她没有哭，只是轻轻地将手中的锦盒放回了桌子之上，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我，慢慢说道：“你在骗本宫，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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