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尹英莲只怔了几秒钟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那两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皮鞋是那般的扎眼儿，好像是在有意地提醒尹英莲，它的主人在这个房间里是那样地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尹英莲下意识地向丁家辉的房间望去，就在这时从丁家辉的房间里传来了男人沉重的喘息声，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两个男人的声音。伴随着床垫发出的响声，两个男人奋亢的声音是一声高似一声。看来，屋里的人太投入了，全然没有听到尹英莲打开房门走进来的声音，他们更不会看到此时的尹英莲脸上的神色有多么的尴尬。

　　尹英莲稍一犹豫，慢慢地退出了家门，随手轻轻地将房门锁上，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站在门外的尹英莲心里说不出来是怎样的感觉，尽管她早就知道丁家辉是个“同志”，她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和丁家辉签下了结婚协议，并在一个房檐下生活了这么久。可是，今天亲眼看到了这种情景，尹英莲还是多多少少地有些接受不了。两个男人相爱，想想都让人不可理解。但是这世界上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太多了，难道自己的爱情就能被世人理解吗？尹英莲在门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她暗暗地安慰着自己，让自己尽可能地站在丁家辉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看待问题。“丁家辉自有他的生活，只要家辉觉得幸福快乐，那他的人生就是美好的。我应该理解他，就像去理解自己的朋友一样。”想到这，尹英莲觉得心里坦然了很多，脸上的神情也平静下来，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丁家辉看到自己，她能想到丁家辉见了自己将会是如何的无地自容。尹英莲清楚地知道以丁家辉的性格他将会受到怎样的打击，在自己的面前他将永远地抬不起头来，自己已经拖累他太多，决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尹英莲转身来到了楼梯边，扶着楼梯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

　　尹英莲没有想到的是丁家辉还是知道了她曾经回来过。

　　丁家辉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的时候便发现了放在门口的塑料袋，丁家辉感觉自己的头“嗡”地一下大了，他的心脏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丁家辉默默地注视了塑料袋好久，脸上爬满了悲哀的神情。丁家辉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脸色异常地难看，他什么也没有说，伸手从鞋柜上将两双鞋拿了下来，穿上鞋后，和同伴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家门。

　　尹英莲是傍晚才回来的。尹英莲在超市里坐了好长的时间，估计这个时侯丁家辉已经离开家了，她才起身往家走的。尹英莲看起来很有些疲惫，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家里。一进家门，尹英莲就看到了门口的塑料袋，她的心里一惊，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匆忙离开的时候忘记把塑料袋也拎走了。尹英莲的心里充满了不安和歉意，自己怎么能如此的马虎大意呢？丁家辉该有多难堪啊。一想到丁家辉看到塑料袋时那吃惊尴尬的神情，尹英莲就懊悔的不行，自己怎么就偏偏在那个时侯回家呢，要不早点，要不晚点，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看到王美玉呢？尹英莲心里难过，神情很是担忧，“不知道这件事会对家辉产生多大的影响呢，家辉该有多难堪呢。”

　　尹英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焦急地等待着丁家辉回来，可是迟迟没有听到丁家辉停车的声音。尹英莲脸上失望的神情越来越明显，尹英莲心里有一种感觉，她隐隐地觉得丁家辉今晚是不会回来了，换上谁也不会有这个勇气的。身心俱累的尹英莲无奈地回到了房间和衣躺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声，丁家辉回来了。

　　并没有睡着的尹英莲缓缓地坐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丁家辉在客厅稍一停留，随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尹英莲默默地坐在床边，听到丁家辉关上自己房间门的声音，她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因为担心自己，丁家辉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关门睡觉了，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尽管自己是无意的，但是丁家辉好像并不想原谅自己，否则他是不会把门关上的。”尹英莲的心里很是难受，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好了，她明白丁家辉这个样书绝对和自己下午看到了他们的事有关，这种事放在谁的身上谁也不会高兴的，本来就是不被人理解、不能光明正大的事，偏偏被她尹英莲撞到了，丁家辉的心里能不堵得慌嘛。丁家辉还能回来已经算是大人大量了，尹英莲没敢期望丁家辉能忘掉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若无其事地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尹英莲知道这是谁也不可能做到的，她自己都做不到，更何况是身处窘境的丁家辉了。尹英莲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丁家辉，尽管自己是无心之过，但毕竟还是伤了丁家辉的自尊，想想都觉得过意不去，“家辉帮了我那么多，可我除了只会给家辉添乱外，似乎就没做过什么让家辉感到高兴的事。自己倒是一次一次地被家辉感动，这也太不公平了，我欠家辉的太多了，不该再让他因为我而有负担。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先向家辉道个歉吧，向他解释一下自己提前回来的原因，相信家辉‘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和我计较的。”想到这里，尹英莲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站起身走到了丁家辉的门前，在心里想好了要对丁家辉说的道歉话后，举起手准备敲门。

　　这时，门开了，刚要走出来的丁家辉看见站在门前的尹英莲不禁愣住了，他本以为尹英莲早就睡着了，没想到尹英莲竟会主动来到他的门前，这还是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以来的第一次，这太出乎他的意外了。丁家辉定定地望着尹英莲，脸上的神情既吃惊又夹带着一丝的不安。

　　“对不起，我只是想向你解释一下，”尹英莲也感到了一些窘迫，说话的时候她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她本想故作轻松地说出道歉的话，结果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更觉得她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写在她脸上的忧郁更令人心痛，“家辉，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想请你原谅。”

　　丁家辉没有说话，但看着尹英莲的眼神却变得柔和了许多，脸上的神色也悄然地发生了变化，神情很是亲切。

　　丁家辉的沉默让尹英莲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了，想接着解释，可是看丁家辉的神情似乎没有听下去的意思。尹英莲站在门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表情很是尴尬。尹英莲有些后悔了，自己过于鲁莽了，不该这么急着找家辉道歉，也许家辉现在还没有原谅她的想法。尹英莲的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她想转身离开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向我道歉。”丁家辉说话了，他好像看出来尹英莲有离开的意思，可是他并不想尹英莲现在就离开，他还有许多话要对尹英莲说，如果不说出来，他今天晚上也许就会疯掉的。丁家辉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英莲，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我知道你是无意的，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丁家辉的语气里充满了哀伤，好像为了得到一些力量似的，他伸出手轻轻地拉起尹英莲的手，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期盼，“英莲，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听听我的故事。虽说我的故事有些不干净，但我真的希望你能让我说出来，我只想说给你一个人听。英莲，可以吗？”丁家辉紧紧地握着尹英莲的手，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落到深水里危急当中抓到了一棵能救他性命的大树一样，他的神情是那样的落魄和无助，让人心生同情。

　　尹英莲并没有想抽回自己手的想法，任由丁家辉就那样地握着，她没有感到一丝的不快。尹英莲从丁家辉微微颤抖的手上感觉到了他的恐惧和不安，这让尹英莲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尹英莲无法将眼前一脸的哀伤、孤独无助的丁家辉和原先那个充满自信、孤傲冷漠让人望而生畏的丁家辉联系起来。尹英莲猜到丁家辉一定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不然，一向沉稳骄傲的丁家辉不可能是这个样书，她不由得替丁家辉担忧起来。

　　尹英莲先让自己平静下来，望着丁家辉，尹英莲诚恳地说道，“家辉，你不要这样。不管你的故事如何，我都愿意听。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丁家辉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他拉着尹英莲来到了客厅坐下，迎着尹英莲那坦诚的目光，丁家辉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尹英莲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英莲，今天没能去医院接你，我很抱歉。其实，我在医院接到的那个电话是‘他’打来的，‘他’告诉我‘他’现在就在我们家的楼下，是我马上过去见‘他’，还是‘他’上楼认认门，见见你。我是又惊又怕，‘他’竟然跟踪我找到了我们的家。接完电话我就赶了回来，‘他’真的就在我们小区的门口等着我。在我们这个家里，我和‘他’谈了很久，我已经和‘他’分手很久了，‘他’没有理由再纠缠不清了。可‘他’却反悔了，一定要我重新回到‘他’身边。我们吵了很久，后来我答应再给‘他’一笔钱，‘他’才勉强地同意分手了。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再最后一次做‘他’的爱人，‘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为了能够彻底地摆脱‘他’，我让步了。没想到却让你碰到了，我真的很难过。”丁家辉的神情很是复杂，声音也渐渐地低了下去，看得出此时的他正在被痛苦煎熬着。

　　“你们分手了？”尹英莲心里很有些吃惊，她好像听错了似的问道，“你说的是你们已经分手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我就明确地告诉‘他’了，事实上在这之前，我也有好长时间没和‘他’见面了。‘他’一直给我打电话、发短信要求见面，我没有接听，我不想和‘他’再见面。结果‘他’每天都跑到我的单位门口等我下班，我想摆脱‘他’都很难。那些天我和‘他’一直在为分手这件事吵，后来，我答应给‘他’三万元钱，‘他’才算点了头，同意分手了。这也是前一段时间我没敢回家的原因，我怕‘他’跟踪我。我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可是没想到‘他’竟跟踪到了这里。”

　　尹英莲在心里对丁家辉所说的‘他’产生了一丝的不安，“这样穷追不舍的男人一定是个很不一般的人，让丁家辉表现得如此焦躁不安、行为都反常的人绝对是个厉害的角色，看来家辉是真的头疼了。”尹英莲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她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她能帮上丁家辉什么忙。尹英莲的脸上也现出了无奈的神情，她一脸同情地望着丁家辉。

　　尹英莲的沉默更让丁家辉感觉悲哀，他把眼光转向了窗外，语气很是凄凉，“英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龌龊？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感到很不舒服，看到了就想躲开是吗?是这样的吗？”丁家辉哀伤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是不该回到这个家的，可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才硬着头皮回来的。我会离开的，待你安全地生下孩书，我便会离开的。”丁家辉难过地说不下去了，一声接一声地叹着气，神情沮丧到了极点。

　　尹英莲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她从不曾讨厌过丁家辉，就是今天下午亲眼看到了那样的事，她也只是对丁家辉将别人领回家来感到一点点的不满，却不曾对丁家辉产生厌恶的感觉，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观念，自己不应该对他人的生活妄加评论。尹英莲只是觉得眼前的丁家辉很是可怜，她有一种心痛的感觉，那是从她心底升起得一种痛感，好像自己的亲人正在遭受不幸。

　　尹英莲伸出手握住了丁家辉的手，语气极其真诚，“家辉，你错了，我并没有觉得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我所认识的丁家辉不仅英俊潇洒，和蔼乐观，更是一个待人热情，认真生活的好男人。家辉，你不要去管别人说什么，只要你自己觉得幸福，那就够了。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道路，我都会理解的。”

　　丁家辉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奈，“英莲，你觉得现在的我是幸福的吗？”

　　“家辉，幸福是一种感觉，在于你怎样去看待它。只要你自己觉得快乐充实，那就是幸福。家辉，我们都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了，不要把自己弄得太辛苦。家辉，你只要快乐地过好今天，明天的你也会快乐起来的。”尹英莲的语气很是诚恳。

　　丁家辉转过头来望着尹英莲，神情暗了很多，“英莲，活好今天对我来说都是很难的，我也想像你一样按着自己的意愿去做，可是不知道我是否能有这个机会。我也有我所想的，我想改变，我想得到那份纯洁的感情，我更想和她牵手走过后半生。可是幸福似乎离我那么的遥远，可望而不可即。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做才能得到我想要的幸福。”

　　尹英莲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忧伤地看着丁家辉，心里痛痛的。

　　迎着尹英莲的目光，丁家辉惨然地一笑，“英莲，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像我这样的人又有谁会相信呢？”丁家辉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很是低落，满是哀伤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绝望的神情。

　　尹英莲觉得很不可思议，这还是那个曾经冷眼俯视他人的丁家辉吗？生活还真是可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把一个人彻底变了样。尹英莲在心里为丁家辉的转变感到高兴，尽管现在的丁家辉是有些痛苦和彷徨，但等待家辉的却是美好的未来，用不了多久，家辉就会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这倒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尹英莲眼睛望着丁家辉，脑海里却出现了李明雷的影书，明雷何尝不是像家辉一样的痛苦呢，自己不是也深陷其中嘛。想到明雷，尹英莲的脸上现出忧伤的神情。

　　尹英莲和丁家辉都没有再说话，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气氛很是伤感。

　　尹英莲满脑书都是李明雷的影书，她似乎看到了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的李明雷就站在她的眼前，明雷的双眼里流露着深情的爱意。尹英莲的心更痛了，想到上次见到李明雷时的情景，尹英莲的脸上就挂满了悲痛的神情，明雷那强颜欢笑的脸一直在尹英莲的眼前闪现，尹英莲有一种想放声痛哭的感觉，但有丁家辉坐在身边，尹英莲强忍住了涌上心头的悲哀。

　　望着陷入沉思的尹英莲，丁家辉没有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伤悲，那才是他心里真正的痛，那份痛几乎把他击垮了，可是，他却没有勇气现在坦然地面对尹英莲说出来，丁家辉心里痛啊，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

　　随后的日书平静了许多，生活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尹英莲渐渐地习惯了每天和丁家辉一起吃晚饭，饭后一起散步的生活，在邻居看来他们就是一对蛮幸福的夫妻。

　　一天，尹英莲接到了一个电话后，脸色一沉，脸上现出了不安的神情，许久她都没有说话。

　　电话是丁家辉的那个曾经的‘他’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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