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晓
第二章破晓
三更半夜，萧策突然翻了个身，坐了起来，“郡主。”
“嗯。”他翻身时关盛晏就醒了，却没睁眼，“陪你去茅厕？”
“……不是。”萧策：“我是有件事要和郡主说。”
“嗯。”关盛晏依旧没睁眼。
今晚难得夜空晴明，窗外月色洒在关盛晏莹白的脸上，平日那双英气十足的眉眼，此刻自然的闭合，眼尾勾勒着几分不易见的温柔。
静静看她良久，萧策声音有些清寂：“算了。”
关盛晏皱了下眉，睁开眼，“有事就说。”
萧策终于有些委屈地开口：“郡主既然和我做了交易，即使是假的，也要演的真一点。像和其他男人同榻睡觉这种事，以后郡主是不是都不要做了？”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就在想这件屁事？”
萧策一本正经地点头：“这不是屁事，这事非同小可。郡主既然要和别人说喜欢我，就不能有喜欢其他人的言行举止。”
关盛晏失笑：“管的还挺宽。”
萧策坐在床上，一副她不依从就不睡觉的架势，她不想大晚上的陪他胡闹，就说：“那都是我小时候的事了。而且你当燕塞军营是什么地方？以为人人都有芙蓉帐鸳鸯被呢？几个人挤在一起睡觉那纯粹是没办法，你要不想这样，有本事就说动你老子给燕塞军士拨款，让他们人人都能有自己的床！”
关盛晏爬起来，和萧策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萧策骨相清癯冷淡，不做任何表情时，给人很不好亲近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眉眼低敛俯垂的时候，微微朝下撇着的眼尾，透着清冷疏离的感觉。
但当他忽然抬起眼皮看你，那双清澈幽邃的眼珠又带着无辜，一眨不眨的盯着你，眼神虽然柔软，杀伤力却是极强。
关盛晏叹了口气，声音软和下来：“好了好了，我答应你。现在可以乖乖睡觉了吗？”
半明半昧的夜色中，萧策清隽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好像终于开心了。
“多谢郡主。”
关盛晏拿他没办法，拍拍萧策的肩膀，倒回枕头上睡觉。
不一会儿，萧策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在里侧响起。
关盛晏闭着的眼倏然睁开，轻声坐起来，缓缓抽出刀，两手高高举起，对着萧策的脖颈迅猛劈下去——
“这都察觉不到？睡这么死？”
锋利的刀刃离萧策的脖子只有不到一厘，他却毫无反应。
关盛晏摇摇头，觉得自己试探这个笨蛋的行为有点无聊，收了刀翻身朝外睡觉去了。
恰在此时，一直睡着的萧策缓缓睁了下眼睛，唇角不动声色地，弯起一道细小的弧度。
第二日关盛晏醒来时，被萧策近在眼前放大数倍的俊脸吓了一跳。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萧策竟然翻身朝她这边，脑袋就贴在她耳朵边上。
关盛晏瞬间弹坐起来，发现萧策蜷缩着长腿，双臂叠放着抱在胸前，即使是夏季六月，被子也盖到了胸口。
关盛晏眉头慢慢蹙起来。
这样的萧策，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在北魏十年，估计每一个夜晚，都在担心死在睡梦里吧。
关盛晏拍拍他，把他叫起来。
谢过老妪一家后，两人寻路去了陵山。
到达陵山后，关盛晏似乎知道陵山为什么叫陵山了，山脚下遍地都是坟丘。
此时正值雨季，坟丘被雨水冲刷的十分矮平，立在坟前的碑也大多看不清了，都是有些年份的老坟。
和那老妪说的差不多，进山的山口已经封了，有很多官兵把守。
关盛晏本想直接见郭琮，但如今双钩燕尾箭出了问题，郭琮手下的两队破虏军也不能排除嫌疑。
唯恐打草惊蛇，二人没有直接挑明身份进山，又按原路返回。
经过一座孤零零的坟丘时，关盛晏脚步一顿，看向坟前歪斜的墓碑。
萧策跟着迟缓了一步，“郡主，怎么了？”
关盛晏盯着碑文，“这里有一股很浓郁的味道，死人味，新鲜的。”
萧策：“……”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死人味是新鲜的，这可真新鲜。
关盛晏：“走吧，晚上再带你来坟地玩。”
“……”
回到陵县城里，二人边寻找落脚的住处，边探听城中人口失踪的情况。
在听说这次陵县失踪人数多达数百时，关盛晏与萧策俱是一惊。
这么多人，又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一般的歹徒恶匪绝做不到让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
“总不能真的是鬼？”
关盛晏喃喃，但她还是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看她眉头紧锁，萧策说：“如果一时想不到凶手是谁，不妨猜一下他们的动机，说不定会有些眉目。”
关盛晏知道他是有想法，于是道：“那你说说看。”
“其实很简单。郡主试想，如果不是鬼而是人为，什么情况下才会只抓男人，不抓女人？”
确实，以往有人口失踪，多是女子孩子被诱拐坑卖。这次陵县里失踪的竟都是男子，还都是壮年劳力。
“难道是募兵？”关盛晏想了想说。
这是她第一个能想到的，她出身军营，对募兵的人选要求尤为熟知。
萧策补充道：“也可能是拘役。”
关盛晏点了点头，一些重大的土木建造，诸如修建皇陵宫殿，开凿水渠运河，的确需要征召众多劳力。
关盛晏突然想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萧策。
那双漆黑的眼瞳正看着她，看她转过头来，萧策目光了然地对她笑了笑。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关盛晏问。
无论是募兵还是征召劳役，这都不是民间势力可以做到的。背后往往都是官府，甚至是朝廷。
萧策轻轻摇了下头：“我也只是怀疑。毕竟陵县离邺城不远，天子脚下如此放肆的，背后靠山必定非同小可。”
她知道萧策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如果这次事情的背后是朝廷，或者直接就是皇帝，不管募兵还是征役，大可凭借皇权官威，光明正大地进行，不必如此偷偷摸摸。
但不可否认，这次事情背后的靠山非同一般，极有可能是朝廷中人，但做的事，却不能让朝廷知道。
关盛晏以一种新奇的眼光打量着萧策，“这一路上我竟没看出来，你还挺聪明的。这种见一叶落而知秋的洞察眼力，可不是谁都有的。”
萧策唇角惨淡勾了下：“俗言说，久病都能成良医，我总得活下去不是？”
无数次从死亡泥滩挣扎着往生处爬，很多事情就算不刻意去学去做，也已融入骨血，炼成本能。
关盛晏忽然愣住。
破云而出的日光下，萧策黑珀一样的眼，似乎有着玉石般坚韧又瑰丽的神采。可再一眨眼，那双眼里除了黑漆漆的空无，分明什么都没有。
“呦——两位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直到一店小二凑到二人面前，关盛晏才回神。她和萧策正好巧不巧地，站在了一家客栈前。
关盛晏看了眼店小二，“住店。不过我们是外地来的，还是男人，让住吗？”她已经做好看小二变脸的准备。
结果揽到生意的店小二笑得更开了，哈着腰把俩人往店里请，“这哪能不让住啊，两位客官里面请，我家有上好的客房。”
看到客人进来，打着算盘的客栈老板也走了过来，“两位要住店啊？”
关盛晏打量店里一圈，说：“是。不过我听说陵县的客栈不敢留宿外来男子，贵店怎么却敢？”
客栈老板忽然面露得意，指了指门楣上的一块铜镜。
“两位客官请看，这八卦镜是我从玄月道观请回来的。只要有它在，妖魔鬼怪都进不来，两位客官尽管放心住下。”
关盛晏瞥了眼那镜子，她不信这种玄乎东西。但客栈敢留，她就敢住。
想到昨晚萧策好像不想和她一个床，于是关盛晏要了两间紧邻的房间。
结果上了二楼，萧策竟跟着她挤进她的房间，说心上人就应该在一起吃饭。
不一会儿功夫，客栈老板亲自将午饭送上来。
关盛晏留住他，“老板，你那八卦镜真管用吗？陵县真有鬼？”
老板一听，有心显摆，就坐了下来。他说：“两位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厉害！陵县有鬼，还是恶鬼！但你们放心，八卦镜绝对管用！”
客栈老板拍着胸脯保证。
关盛晏点头，又问：“那陵县的鬼到底是什么鬼？可否给我们详细讲讲？”
“这当然没问题了。”
客栈老板想了想从何处讲起，神秘兮兮道：“要说起这陵县里的鬼啊，那还得从几个盗墓贼说起。要不是那几个不要命的挖了不该挖的坟，那恶鬼也不至于报复县里的百姓啊！”
“盗墓贼挖了不该挖的坟？”
关盛晏看了眼萧策，却见他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一心一意，矜贵又优雅的，一粒一粒吃着饭。
客栈老板重重点头：“你们知道陵山里埋着谁吗？”
关盛晏不语不打断。
很快老板说：“是青鸾皇后！”
青鸾皇后？
关盛晏心思一转，心里突然咯噔一声，扭头看向萧策。
青鸾皇后，秦青鸾？
那不就是当今天子的原配皇后，萧策的亲生母后吗？
客栈老板叹了口气：“十年前咱们和北魏打仗打输了，这事儿你们都知道吧？就是连皇太子萧策都被送去当质子那次。”
当然知道，现在他人还就在你面前呢。
不过关盛晏嘴上没说，她怕萧策想起伤心事，又要难过闹腾。反正陵县的事也不差这一个版本，她正要让这老板出去。
“知道。你继续。”
萧策放下碗筷，拿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看向那老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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