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二卷第十九章

　　天谴谷的地势颇为奇特，底下的路渐渐向上，上面的悬崖越来越矮，最后在一处坡路上汇合。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前头部队由焦茗带领着终于冲出天谴谷来到坡地上，反过来登上山崖包抄敌人，这样一来形势逆转，敌人开始溃散，本来敌人的人数就不及迎亲部队，若是正面对上绝无胜算。

　　青禾的铲铲军和焦茗的御林军一起把山崖上的敌人杀得四处逃窜，敌人兵败如山倒，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拼杀了不到一个时辰战斗结束，众人出了天谴谷，就地扎营。

　　毫无意外刘靖败在龙戟手上，被生擒活捉。

　　龙三爷吩咐白丁打扫战场查点人数清理道路，把龙家军的几个将军召集到一起，没叫李无欲和南林的人过来，有些事龙三爷不想让他们掺和。青禾远远看到龙戟擒着刘靖走过来，急忙奔过去，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在龙戟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没敢太过接近他，百转千回想说些什么，最后出口的只是一句：“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龙戟并不看她，随意摆了摆手，“穆参将客气。”直直地走向龙三爷。

　　青禾的目光一直跟着他，随着龙戟走过，青禾从正面，侧面，一直看到他的背影。龙戟的黑色大氅被雨淋得向下滴水，黑暗的夜幕下，因大雨的缘故不能生火点灯，她看不清龙戟面容，直觉认为龙戟此刻大概是神色冷酷。自从王喧荷死后，龙戟变得严肃许多，似乎又恢复成十三岁之前没加入龙家军的那个冷酷少年样子了。青禾以前没见过他这样，她意识到也许并不完全了解他。

　　他把刘靖往地上一扔，问道：“义父，怎么处理？”

　　刘靖跪在地上，神色惊惶，两只眼珠滴溜溜乱转，吓得抖如筛糠。出发前本以为在天谴谷偷袭，从山上扔下滚木礌石再利用地利之便射杀一阵就会赢，没想到青禾的铲铲军能快速攀上悬崖进行肉搏战；也没料到名不见经传的御林军首领焦茗是个沉稳的优秀将官，能在巨变时快速做出正确应对，明明说焦茗和侯爷交好，怎么这次行动焦茗竟然不知内情；最没想到的是，李无欲阵前反水，之前明明定好李无欲带着血杀会的人马趁乱刺杀龙三爷。刘靖奉陆季忠之命在天谴谷埋伏，陆季忠的内应就是李无欲，两个人里应外合本来万无一失，刘靖想不通这皇子殿下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整场厮杀里都不见血杀会踪影。刘靖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定下计策时李无欲还没有对穆青禾感兴趣，现在他早就不想杀穆青禾了，他想的是怎么征服她，没征服她之前，穆青禾绝不能被任何人杀死。

　　刘靖被龙戟的悍勇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他从来没见过武功那么好的人，之前刘靖与龙戟没有单独交手，这次他才知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龙三爷冲龙戟使了个眼色，龙戟走上前去，一脚把刘靖踹倒，左手抽出匕首，横在刘靖脖颈边，“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有虚假，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应知道，龙某从无虚言。”

　　刘靖吓得连连点头，惧怕着颈边的匕首，点头点得飞快。

　　龙戟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刘靖立刻老老实实答道：“一千零六十七人，都是忠勇侯的亲兵家将，从皇帝下令命龙三爷迎亲之后我们就从东戎出发，赶在你们前头，在天谴谷等了半个月了。”

　　“主使是陆季忠？有无旁人牵连在内？”

　　刘靖的眼睛转了一圈，迟疑片刻。

　　龙戟的匕首立即扎在刘靖大腿，非常用力，毫不留情，直接刺穿了整条腿。

　　“噗！”，龙戟拔刀，鲜血成股地冒了出来，刘靖杀猪一样惨嚎起来。

　　龙戟早有准备，解下左臂绑的红巾塞进他嘴巴里，刘靖的惨嚎声变成呜咽之声，惊恐地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龙戟。龙戟拿着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刘靖的眼珠随着匕首而移动，脸上一片惊骇绝望之色。龙戟把红巾从他嘴里掏出，刘靖喘了几口气说道：“四殿下！是李无欲与侯爷定下的在天谴谷动手！当时说好我负责南林军队和御林军，四殿下负责杀龙三爷！这次袭击的主要目标就是杀龙三爷！”

　　龙戟再问：“飞鹰会的人是不是混进了龙家军里面？你认识吗？”

　　“不认识……”

　　刘靖话音未落，龙戟的匕首又扎进刘靖另一条腿，同样是贯穿，扎穿了骨头。刘靖两条腿被废，鲜血汩汩流淌，这次连惨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地说道：“你、你给我个痛快吧……”

　　龙戟站起，回头对龙三爷道：“看样子他真不认识飞鹰会的人，也不知道飞鹰会是否参与这次行动。”

　　龙三爷对刘靖挥了挥手。

　　龙戟知道龙三爷的意思是可以杀死刘靖了，转回身，刚要动手，只见刘靖大吼起来：“不要杀我！我有秘密要告诉你们！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龙戟只说了一个字：“说。”

　　“皇帝病重！张公公传给侯爷的消息，说皇帝中了四皇子下的蛊，活不了多久，东戎马上要大乱！”

　　一时寂静。

　　只有刘靖的喘息和鲜血流出的声音。

　　龙三爷终于有了反应：“杀。”

　　龙戟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扭住刘靖脖颈，右手匕首一划。

　　刘靖咽喉被割，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就气绝身亡，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龙戟杀了一个人，跟没事一样，神情都无丝毫变化，把匕首在刘靖干净的衣服上擦净血迹，重新收好，走到龙三爷身边问：“义父准备怎么办？”

　　“回东戎。”

　　“义父相信刘靖的话？小心是诱敌之计。”

　　“不信，但我得回去看看，出发之前就知道皇上身体不好，不管真假必须回去看了才心安。再说……唉，我总感觉皇上不再信任我了，我要回去问问他飞鹰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龙家军里安插飞鹰会的人。”

　　一直没出声的顾敬法听了这话，在一旁插言道：“三爷，老顾也觉得应该回去，你不坐镇春予，难保会发生什么事，本来我就不赞成这次你出门，老顾这就陪你回去。”

　　龙三爷摇头：“你留下，看住李无欲。”

　　顾敬法领命：“也好。”

　　龙戟道：“我随义父回去，我能保护义父。”

　　龙三爷道：“你回去了这里谁领军？”

　　龙戟向青禾看了一眼，青禾说不上这一眼里表达了什么，天太黑雨太大，青禾甚至看不清龙戟的面貌，只听得龙戟用无比信任的语气对龙三爷说了自己的名字：“穆青禾。”

　　龙三爷随着龙戟的目光望向青禾。

　　看完青禾又看向龙戟，这一眼里带了疑问：“南林与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仗，局势复杂，还要救出太子，她以前每次出征都跟着你，现在你认为她可以独当一面了吗？”

　　龙戟认真说道：“龙某敢以性命担保。”

　　龙三爷笑了：“你对她倒是很信任，既然如此……”龙三爷走到青禾面前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你可愿留下？”

　　青禾单膝跪地：“必不辱命。”

　　说完望着龙戟。

　　龙戟转开眼神，不与她对视。

　　青禾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龙三爷叫来传令兵连夜开始安排。龙家军办事效率极高，没多久准备妥当，一切都瞒住申赫和李无欲进行，龙三爷带着龙戟、白丁回东戎，青禾与顾敬法留下继续带着龙家军去南林。龙三爷带了三百人回去，怕被人发现分三批走，再汇合，龙戟是第一批。

　　龙戟是连夜走的，走的时候没有跟青禾告别，青禾独自一人登上山岗，看着蜿蜒远去的队伍。申赫和李无欲都钻进了帐篷里面睡了，为了不引人注意，龙戟叫人在马蹄上绑了布条，静悄悄地离开。

　　青禾看着龙戟的人马像蚂蚁一样高高低低地走着，想起从王喧荷出殡那日之后到现在，龙戟只对自己说过两句话，一句是：“走”，一句是：“穆参将客气。”，两句话都是今天说的。这一个月来他们说过两句话，不知道下一个月会不会有进步。想来下一个月自己应该见不到龙戟，那么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战争其实很可怕，只要一打起来，什么事都不再重要了，人活着才最重要。

　　第二天天明，李无欲对于龙家军少了这么多人连龙三爷都失踪的事没有什么反应。李无欲这个人很奇怪，该生气的时候他不生气，该诧异的时候他不诧异，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他像站在云端的神仙一样睥睨众人，不管地上的人是悲是喜，仿佛都跟他无关，他像活在另一个世界似的。申赫经过天谴谷一役，老实多了，不敢多言，跟在焦茗身后老老实实行军。

　　这样又过了一段日子，总算来到了南林国的都城：棉城。

　　南林皇帝率群臣亲自迎接，场面盛大。

　　顾敬法出面，说龙三爷与龙戟在路上水土不服突发急病，先回了东戎国就医，还望海涵。南林皇帝事先听到他们在天谴谷遇袭之事，也知龙三爷与龙戟回去的蹊跷，当然不会当众怪罪，与顾敬法说笑一番，见到青禾，状极亲热。很多人都对东戎国近来崛起的女将军穆青禾很是好奇，见真人果然英姿飒爽，纷纷过来聊天，就算心里瞧不起青禾是个女人，也要做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来。

　　接风洗尘宴在皇宫里举行，规模宏大，人数众多，文武济济一堂，莺歌燕舞让人眼花缭乱，南林公主商露微也参加了晚宴，坐在李无欲身边，郎才女貌，果真是一对璧人。

　　宴会上的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之类自有顾敬法应付，青禾什么外交上的礼节都不懂，这种情况属于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就不错，所以青禾什么话都不说，最多在别人主动跟她搭讪时报以微笑罢了，就这样笑到后来脸都僵了，心里更烦。

　　酒酣耳热之际，有人提议李无欲和南林公主一起去御花园里赏情花。

　　情花是南林特有的一种花木，花期不定，一年只开一次，每朵花最多开一个时辰即凋零，传说只在真心相爱的有情人面前开放，南林国有恋人相邀赏花的风俗，若赏花时情花盛开，便说明这俩人乃天作之合，得到了上苍的祝福。

　　提议一出立即引起数人大声叫好，南林皇帝不置可否，乐见其成。

　　青禾对宴会上的一切都不在意，心里惦记着龙戟不知道怎么样了，龙三爷走到哪了呢？自顾自地喝酒。

　　顾敬法斜睨着李无欲，想看他的反应。

　　只见李无欲微微一笑，当真不愧东戎第一美男子的美名，吸引席上所有人目光后，做出一副十足痴情的样子冲青禾说道：“本宫想与穆参将一起去赏花。”

　　此言一出，席上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利剑一样对准青禾。

　　青禾正喝着酒，听到这话，这口酒就呛住了，目瞪口呆看着李无欲，心里恨得牙痒痒偏不能发作，低着头猛咳。

　　李无欲见状，笑得十分开怀：“穆参将咳什么？可是来的路上感染了风寒？既然如此确实不宜见风，那便不去了吧。”站起来，端着酒杯，对南林皇帝道：“谨以此杯，住东戎南林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再无兵戈。”

　　南林皇帝忍着气端起酒杯，说了几句场面话，喝了。

　　青禾才明白过来，李无欲那么说只是为了捉弄她，未必真想跟她一起去赏那劳什子情花。

　　他当众这么说，南林国的人还不把自己恨死了？这个养尊处优的四殿下，想捉弄谁便捉弄谁，才不管捉弄的后果会不会死人，在他眼里死个人更有趣。

　　青禾生气地一推自己面前的酒杯，“噌”一下站起来，冷冷说道：“卑职身体不适，这便告退，陛下见谅。”说完也不管李无欲回答什么，对着南林皇帝行礼完毕，站起便走，扔下一众陪客。

　　顾敬法眼疾手快拉住青禾，使了个眼色。

　　青禾点点头，走了。

　　被李无欲“调戏”，青禾并不生气，很多时候她思考问题的立场都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军人，作为军人不会生这种无谓的气，她假装生气退场是要去做一件大事。顾敬法猜到这一点，所以对她使眼色。

　　龙三爷临走时嘱咐，务必要把东戎太子李无为安全带回东戎国。今天是到达南林都城的第一天，刚来此地，人生地不熟，旅途疲惫，谁都不会想到青禾会选在这一天出手，青禾便是要趁没人想到的时候夜探质子府，会一会这个以“无为”而闻名东戎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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