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二卷第五十一章
彭宫亲自带队，领着一千龙家军向上爬。
龙家军用嘴叼着横刀，手脚并用，借着夜色掩护，快速爬上云梯。他们比守军更懂得如何规避战场上的危险，如同源源不绝的蚂蚁一般黑压压地涌了上来。
青禾在底下指挥弓箭手放箭，压制得守军不敢冒头。
陆季忠刚指挥守军把一处城头危机解除，就看到下一处城头又有敌军快爬上来，他四处救火，忙乱不堪，拔出宝剑指着南门右侧：“到那里去扔滚木，快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嘶哑而疲惫。
城墙上的预备队消耗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千余名弟兄，他们争先恐后跑到陆季忠指定的地点，将滚木擂石暴雨般砸下。
龙家军在战场上学会了躲避滚木擂石的办法，城墙上掉下的东西再也不能造成之前那么大的伤亡。
陆季忠又命人向下射箭，弓箭手刚一露头就被底下的人射死，没被射死的仓促之间还击。守军偶尔射中云梯上的龙家军，中箭之人挥刀砍断箭杆，拿着武器跟上前面队伍继续攀爬，丝毫不受影响，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都说龙家军是整个苍黄大陆最精良的部队，无他，不怕死而已。
青禾见到很多龙家军即将到达墙顶，急忙调整部署，命所有弓箭手和弩手都迫近了城墙，将羽箭层层叠叠射向守军。羽箭射破长空，射透铠甲，将守军射成刺猬，片刻工夫城头扎满羽箭，箭尾白色的羽毛抖动不休，城头整个变成一片雪白的海洋。
陆季忠大喊：“举盾牌，放滚木！”
一个家将冒着箭雨凑近陆季忠，“侯爷，咱们没有滚木了！”
“扔石头！”
“也没有石头了！什么都扔光了！”
陆季忠睁大眼睛，四下里一望，只能见到一堆又一堆大大小小的尸山，以及部下布满血丝的疲惫绝望的眼睛。陆季忠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也跟他们一样绝望。
难道就这样认输么？
“往下扔尸体砸人！”陆季忠下了命令。
守军迅速行动起来，两个人搬一具尸体，也不管是城卫军的还是龙家军的，通通往下扔。
云梯上的龙家军被陆季忠此举弄了个晕头转向，有些人不忍伤害同伴的尸体，想着躲避而不是一脚踢飞，迟疑间便被尸体砸了下去。
青禾看到陆季忠往下扔尸体，知道他到了穷途末路，胜利终将属于自己，青禾举剑大吼：“擂鼓！强攻！”
鼓槌声声砸在人心上，随着鼓点，龙家军气势如虹，拼命向上爬。
“所有弓箭手和弩手把弓背上，提刀！”随着青禾一声吩咐，城墙下作为支援的弓箭手和弩手跟着青禾一起冲了上去。
青禾亲自带领龙家军，壮如猛虎，扑到了墙头。
守军被龙家军这种悍不畏死的打法震慑住，胆怯地边打边退。
在墙头的龙家军五人一组，四组为一小队，每一小队有二十人，稳扎稳打向前推进，像墨水浸润纸张一样，迅速扩大地盘。
“侯爷！跑吧！”
侯府家将拉着陆季忠跑下城头。
青禾在五十名亲兵和数十弓箭手的保护下通过云梯爬上墙头，手里抓着三龙旗，将其稳稳插在城墙上。
瓮城里的龙家军看到城头上的援军，欢声雷动。
带领铲铲军在瓮城中奋战了半天的伍岳川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那个瘦弱身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向夜幕下的青禾抱拳示意。那个女人看不清脸，看不清铠甲式样，只是一团标志一样的黑乎乎的人影，顶天立地地站在迎风飘扬的三龙旗帜下面，在布满鲜血和尸体的城墙上站成一座永不会倒塌的山峰。
青禾命龙家军结成三角突击队型，十人一组，从城头上下去，追击陆季忠。三角尖的长槊手和长矛手所向披靡，向敌军一路追杀过去。
陆季忠一路狂跑，跃过在瓮城中抵挡铲铲军的预备队，连跟夏侯英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带着残兵败将绕了一个圈直扑内城门。内城门仍然在侯府家将的手里，陆季忠骑着马，离着老远就大声呼喝：“开城门！”
“吱……呀……当！”侯府家将扭动绞索，打开了内城门。
陆季忠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身后跟着无数败兵。
青禾带领的龙家军就像一只大铁锤，砸进了战场，把本就疲累的预备队守军砸了个四分五裂。青禾与伍岳川兵合一处，龙家军举着马槊长矛或者陌刀，将挡在面前的敌人砍倒，一步步站稳脚跟，将敌人向后推去。
夏侯英抵挡不住青禾这股生力军，带人一路后退，直退到内城门附近。双方在此胶着，龙家军一时无法扩大战果，守军也不能将他们推出瓮城外，打得难解难分。
陆季忠退进内城，登上内城的城墙向下观望。
青禾提剑向前冲去，踩过几具尸体，秋水剑重重砍在一名守军的肩膀上。可惜太过疲累体力用尽，这一剑只浅浅入肉半寸，没有把胳膊整个砍下来。受伤的敌人手中厚背刀一抡，砍向青禾脖颈，青禾拧身躲过。
两名守军提刀一左一右攻来，青禾被逼得连连后退，被地上尸体绊了一下，踉跄着向后倒去。
不好！青禾看着划到眼前的两把刀，在心里惊呼。
危急关头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大力，抓着衣服，把自己拖着快速向后退，间不容发地躲了过去。
“你在后头指挥别往前冲！一个女人老往前冲什么？”伍岳川虽然认同青禾的军事才能，但仍然避免不了把她当成一个女人来保护。
“龙将军说过如果你死了，你的亲兵还有我们两个副将都跟着陪葬。”彭宫一qiang刺中一个敌人，回头对青禾道，“所以为了这五十多条人命，请穆参将千万保重自己。”
青禾定了定神，看着伍岳川和彭宫冲上前把敌人砍死，亲兵趁机团团围住青禾往后撤。
守军抵挡不住，夏侯英命令守军退进内城门。
一边退夏侯英一边调整阵型，将弓箭手圈在队伍中央，刀盾手列在队伍最外侧。无数柄横刀奋力挥舞砍向龙家军，三角突击队型最前方的龙家军手持马槊不甘心地惨叫着倒了下去，他们的袍泽毫不犹豫地踏过自家弟兄躯体顶上去，站在他倒下的位置挥着武器，将敌人杀死。无人能突破龙家军的三角突击队型，夏侯英的努力只是增加守军进入内城门的时间而已，并不能改写败局。
很快夏侯英发现退入内城之中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被龙家军牢牢黏住，如果他退入内城，龙家军必定会随之进入。
陆季忠站在内城的城墙之上，很想向下扔滚木擂石把敌我双方都砸死，又有点舍不得夏侯英率领的预备队。
陆季忠在南门最初留下一万人守卫，调走一些，后来又投入一万预备队，经历了炸营、混战、夺回城墙、再溃退，拼到现在，就剩下夏侯英手里这么一点，陆季忠心疼得简直要滴血。
在陆季忠犹豫之间，龙家军又向前推进了数十步，眼看着一步步接近了内城门。
内城的门洞远比外城要窄，两座内城门都已打开，预备队无法迅速地全部退回城内。正如之前铲铲军杀入瓮城打开外城门之后龙家军被堵在外城门动弹不得一样，此时轮到了守军被堵在内城门处进不去。
疲惫的预备队守军以主将夏侯英为核心，结成方阵，且战且走。因龙家军一直紧紧咬住，后面的守军不得不停下来，转回身子迎战。
龙家军越战越勇，如狼群般扑咬猎物一般，追上来把最外围的刀盾手咬掉，这样咬掉一排又一排，很快预备队就撑不住了，有了向四下里溃散的趋势。
青禾被亲兵护住不能上前，便在后面指挥兄弟们杀敌。前方的伍岳川和彭宫拼命搏杀，将敌人一个个地砍死，浑身浴血，敌人溅出的鲜血染红了他们黑色的铠甲。夜色如墨，敌我双方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不清，也不需要看清，只要挥舞手中兵刃砍倒面前站立之人即可。龙家军每一个人都知道，坚持，杀入内城门，取陆季忠狗命，为龙三爷报仇雪恨，胜利就在眼前。
眼看着龙家军便要进入内城，城墙上的陆季忠下了一道命令：“关城门！”
陆季忠发出壮士断腕的怒吼，惊呆了城门外的守军。
“轰隆隆……”内城里的侯府家将扭动绞索，两扇巨大的城门缓缓关闭。
城门外仍有许多没进去的守军，听到城门关闭的声音，他们知道自己为其拼命的侯爷就这样抛弃了他们。
有些守军离内城门很近，眼见城门即将关闭，心存侥幸向门里挤，被厚重的城门卡住手脚，因此又多了许多伤亡。
“放滚木！”
陆季忠下了第二道夺命的命令。
外城墙的滚木擂石用光，内城墙还有，陆季忠一声令下，许多滚木从城墙上滚下，不分敌我，一通乱砸。
“放擂石！”
侯府家将扔下擂石，把墙下正在拼斗之人一起变做肉泥，死了也难分你我。
“弓箭手放箭！”
覆盖式攒射，对盔甲精良的龙家军没造成什么伤害，反而是还没缓过神来的预备队守军纷纷被射死。
“后撤五十步！”青禾当机立断下令。
龙家军迅速后退，内城门附近只剩下被抛弃的预备队守军，惨呼声惊天动地。
所谓慈不掌兵，善不为将，狠毒不仅是对敌人，也是对自己。在这一点上陆季忠跟方乾清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城外你死我活的战斗因陆季忠关闭城门的举动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龙家军为了躲避墙上的滚木等物不得不后撤，预备队守军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也重新整队。距离远了，城墙上的羽箭射不到龙家军，青禾召回了伍岳川和彭宫，三个人重新聚到一起。
在滚木、擂石、箭雨的连番攻击下，预备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距离内城门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他们成为了弃子，永远也无法进入内城之中。
守军向左右两边一分，走出了身穿皮甲的夏侯英。他头上戴的头盔沾满了血，正在滴滴答答向下掉，手里拿着一支马槊，走到队伍最前方，一扬手中马槊。
鼓噪的预备队渐渐安静下来。
龙家军沉默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夏侯英。
“呛啷”一声，夏侯英把手里的马槊扔在地上。
默默跪了下去。
缓缓说了三个字：
“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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