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五 牺牲

　　白的生活重归平静。

　　他终于开始着重在乎同学间的关系，只是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把人们推成了一个个有些排外的小群体，最终，经常与白联系的只有他的两个室友。

　　当然，这是白自己的问题。在别人眼里，白终于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一些不算安全的场所时，一些白痴的小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

　　比如螺鼠，比如……普里昂。

　　白最近总是能频繁看到几个人影，对于这种拙劣的跟踪技巧，他不由的感到好笑，却又懒得去管：当一个人达到了新的层次，他就不会再把依旧弱小的曾经的对手放在眼里。当然，这不代表宽容，白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只是，他最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圣诞过后，学院即将进行一次年终考核，这次考核将会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真正有潜力的学生会被投入大量经费，受到最好的教育。而普通的学生则会被近乎放弃，成为学院压榨经费的工具。考核的方式很简单也很直接：学生会被随即打乱形成五人一组的小队，分为三个阶段考核学生。

　　第一阶段自然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武力比试：以小组赛，个人赛和车轮赛比试，最终以小组为单位把学生以梯形队列分出档次。随后，仍以小组为单位，考验学生的理论知识，并根据小组中分数最高和分数最低的一人计算小组平均分并以此为基准进行名次微调。

　　最后，小组间的五人会成为对手，并分出小组中的名字。

　　这种考核自然存在着很多不公平的地方，比如给考官赛钱影响理论知识分数，又比如实力强大但运气不好的人被组员拖累。但教堂方认为：社交也是能力的一部分，尽管这种能力有些肮脏，但当学生步入社会，这种能力却很大程度影响了人们的命运。

　　即使在这个时代，官僚主义和阿谀奉承也是职场上不变的话题。

　　关于这件事，白有那么点困扰：对于自己的理论知识他已经足够自信，但理论终究是理论，这套鉴别体系的重点明显放在武力上，在这方面，白可没有多大的自信。

　　尽管自己的竞争对手都是些学生，但就算拉诺斯这样的男爵领，各个家族也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和培养方式。反观自己，除了老爹那一套诡异的体术外，自己的杀伤力不够强大、身板也不是很能抗，在正面对抗中其实没有什么优势：这从与普里昂一战中足以看出。也就是说，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战斗力，才有可能被分配到好的班级。

　　找不到约书亚的影子，白转而求助卡尔，然后，他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不如这几天你就在我这试药吧，只要活过了这几天，我再根据你免疫的毒素给你造那么几组毒药，等考核时一场砸碎一瓶，保证对手死的透透的！”

　　听到这样的答复，白匆匆道谢后逃也似得离开了魔法塔：卡尔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白通过自己的能力来对付这件事，而聪慧的白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至于试药……白觉得自己还不如找把小刀抹脖子来的痛快。

　　力量，如何短时间提升力量呢？

　　白认真的思考着：其实对于他这个层次的人而言，能够提升力量的方式实在是简单明了：自身方面的体术、魔法，强大的装备和消耗品，以及凶暴的魔宠。尽管是考核力量，但学院对于身外之物的使用却不加限制。这是种很有趣的思想，学院认为：背景和财力也是力量的一部分，你可以不服气，但你没办法禁止别人用它们对付你。

　　唯一的标准就是：禁止使用足以一击必杀的道具，一旦比赛中出现这种情况，整个小组的名字都会被拉到最后。

　　这些东西……说白了就是砸钱。

　　白手头并没有几个钱，他甚至贫穷的可怜：严格来讲，他除了那颗特别的暗灭之外，一无所有。

　　等等……暗灭？

　　白突然想到，自己制作的暗灭绝对不是什么便宜货色。

　　这一个月的学习中，白不可避免的接触到许多与市场相关的知识：其中就有法球的价格。

　　法球的价格十分有趣，一颗百分之十效果的暗灭可能只能卖几个铜币，但一颗百分之十四效果的暗灭却可能卖出四五十银币。而白制作的暗灭尽管需要叠加，但总的破甲幅度居然能够达到百分之二十四！

　　这个幅度在暗灭的水准上堪称恐怖，如果从另一个角度上讲，白的暗灭几乎可以被定义为一种全新的法球：效果与暗灭相似，但它可以叠加。

　　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加上一些小小的炒作，或许它能够卖出一个不错的价格！

　　白的惊喜心情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开始出去着手采购制作的必然材料：魔法增幅和持续回魔两种药剂。

　　在制作暗灭方面，白存在着一个不小的问题：他制作出这种暗灭所依赖的“法术极效”会导致全部魔力耗空，从而使他不可避免的进入假死状态。

　　他总不能每一次制作暗灭都要晕过去一回，且不说对身体的伤害多大，但是距离考核剩余的短短一周时间就不允许他这样空耗：假如不依赖约书亚和卡尔的力量，白称得上势单力薄。

　　现在的他，只能祈祷这两种药剂能够有效：至少要能让他顺利制作一颗法球后还保持清醒。否则，他就只能考虑把自己制作成功的第一颗法球卖掉了。

　　他的运气一向不错。

　　在有过一次成功经验后，白的这次法球凝聚就变得充满自信和熟练：在常规的凝聚手法后，依照法术极效的步骤灌注魔力。果然如白所想：法术极效只抽取了他自身的魔力，对于药水带来的额外部分却丝毫未碰。尽管如此，自身魔力耗空的他仍一阵眩晕，好在持续回魔很快填补了他的匮乏魔力：这种药水可是给正规法师准备的，对白而言，它的恢复量足够在八分钟内补满他的全部魔力。

　　新生成的这颗暗灭和上一颗差距不大，但出乎白的意料，这一颗的单次碎甲幅度只有百分之十一。

　　白试着观察两颗法球的不同，却发现他们在结构上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在入微观察力精准的数据下，新生成的法球还要大上那么一轮：在同样的结构和稳定性下，法球的体积越大属性越好，这应该是通用的常识。

　　唯一的区别……大概只有一种类似错觉的信息：当白对比两颗法球的时候，第一颗暗灭似乎传来一种得意的情绪。

　　与上次相同，这种情绪十分微秒，转瞬即逝，但白还是没有忽略这个信息。只是，他也仅是记录了这个信息本身，并没有把它当作参考值：对于一切不能理解和确认的信息，都无法视作准确的数据来处理。这是白接受了计算天赋后产生的第一个“恶习”。

　　但不管怎么说，百分之二十二的破甲幅度已经足够惊人。单从数据来看，恐怕一个十二级以上的大魔导师也不会做的更好，尽管它需要两次叠加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但恰恰是这种叠加特性反而让它可能有更高的价值。白敏锐的认识到这点，并且呼吸不可抑止的变得急促。

　　兴奋过后，白用自己的全部资产制作了八颗这样的法球：第二次因为情绪不稳产生了一点失误，使得单次效果数值下降了百分之一，但叠加特性仍然被保留了下来。

　　看着在眼前并列漂浮的法球们，白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

　　教堂。

　　烛光在神像的脸上跳跃、反射，留下不规则的波纹。从跪坐的角度看，神的确有着完美的身材和面容、但他的脸上看不到仁慈，只有威严。

　　教典说神是仁慈的，人们只要高颂他名，诚心为自己的过错忏悔就能够得到救赎。但教典从未提到过另一个问题：倘若那些犯错的人得到了救赎，那么被伤害者的痛苦又由谁来抚平呢？

　　至少教会不是，神都不是无私的，何况他眼下的小小羔羊？

　　在教堂的烛光下，老约翰弯着腰，认真的打扫着地面。

　　他已经为神服务许多年了，最初他认为，自己能够得到这个位置全因足够虔诚。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无数次不可避免的对神和教义产生过质疑，可是，他仍旧站在这个位置高颂主名，这就不得不引起他的另一些思考：比如……神是否真的存在。

　　在为神服务的日子里，约翰养成了一个习惯：在每天的祷告后，他都会回到教堂擦拭神像，打扫屋子，同时回忆和梳理当天所见人们的忏悔。

　　人们的忏悔总是很有趣：有为了过去发生的事忏悔，也有为了即将发生的罪孽提前祷告，但很多时候，人们即使知道做的是错的，却仍然不可避免的去作着这些事。在老约翰看来，这就是人们的原罪。

　　主会原谅你的。

　　约翰每天都在说这句话，然后用沾染着圣水的手指点在忏悔者的额头，划着十字。

　　随着年龄见识的增长，他终于知道所谓的圣水不过是施加了效果增幅和魔法穿透，并用糖浆勾兑味道的薄荷水。而他也从未感受过主传达宽恕的意志：一切宽恕都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仅仅是话语。因此，他逐渐觉得自己其实也充满罪孽，根本没有引导它人的资格。有些时候，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和忏悔者相比谁更肮脏。

　　但就如他所想，很多时候，人们即使知道做的是错的，却仍然不可避免的做着这些事，这是原罪。

　　欺骗是原罪，那么为了神明欺骗凡人，又是怎样的罪责？

　　手中的毛巾没入铜盆的的时候，约翰突然觉得普通的净水更加的柔和并令他舒适。

　　这种想法无疑是亵渎，老约翰不由的叹了口气。

　　但是，神明为什么没有降下惩罚呢？

　　“神父大人，现在还可以祷告么？”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传入他的耳朵。约翰抬起头，入目的是一名过度瘦弱的女孩子，她的面容在拉诺斯称得上秀丽，且有双很耐看的眼睛：现在有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不久。

　　这个女孩……正是艾琳。

　　“你无需称呼我为大人，孩子。在主面前，你我同样都只是迷途的羔羊。”约翰拍了拍女孩的脑袋，轻叹一声。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于哭的梨花带雨的孩子，他本能的打心底感觉可怜。这至少说明，他的心还保留着一部分善良。

　　女孩点点头，擦了擦眼泪，跪在神像前，默默的颂神明、父名。

　　只有这种时候，约翰才会对自己这颗迷茫的心有了那么点认可：尽管他或许真的在欺骗这些祈祷者，但对于他们而言，自己确实短暂的借出了安慰。

　　只是……安慰仅仅是安慰，真正想要走出阴霾或许只能依赖自己。

　　“主会原谅你的。”

　　老约翰一如以往的说道，冬末有着不小的风，望着女孩裹着单薄衣物的背影，他不由的深深叹息。

　　“孩子啊……倘若你明天仍会哭泣，现在又何必来向神明祷告？”

　　大雪纷飞，掩住了一切哭泣与悲伤。

　　约书亚注视着一切，神如是说。

　　他的眼神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是否只有这样的眼神，才有资格注视着一切，才能够注视着一切？

　　卡尔答不出，但卡尔着实承认，在很多事上，自己不如约书亚。

　　“你真的不打算管管那孩子？”魔法镜中，艾琳单薄的身影不断抽泣，有种说不出的可怜：“白太过执着于力量了，如果这样前进下去，他会忽视并错过很多宝贵的东西的。”

　　“只有失去过，才能明白得到的可贵。”约书亚一脸笑意，答复却是冰冷残酷：“倘若白真的沉溺于对力量的执着中，那么，总要有一些牺牲来让他清醒清醒。”

　　“白很聪明，将来他变得足够强大时，会因此怨恨于你的。”卡尔慢条斯理的剥着一颗奇异的坚果，道：“在教堂范围内我不好干涉，但你可以轻松解决这件……”

　　“我也不会干涉的。”约书亚认真说道：“倘若白真的怨恨于我，也讲是在他完成神赐予的使命之后。而这件事，就是主提示给我的导火索！”

　　“神赐予的使命？还是你的使命？”卡尔的眼皮跳了跳，道：“约书亚，我可是很喜欢这个小家伙。”

　　“我也很喜欢啊……”约书亚突然恢复了笑颜，道：“在这片地方，我的意思就是神明的指示，您说呢？”

　　雪能够掩埋掉悲伤，大概……也能掩盖住罪恶和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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