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冯程程的故事（3）
狂风过后，女人的表情有些惊讶，而冯程程则慌乱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她紧跑着追上了刮在地上的纱巾，胡乱得向自己的头上套去。
她很狼狈，狼狈得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信心都被这风吹得无影无踪。
女人走上前，抓住胡乱套着头的冯程程的手说道：“先不要套，让我看看你的脸。”
“不，不要看。”
冯程程来回的摆着手，想把手从女人的手里挣脱出来，可是女人的手劲好大，她有些挣脱不动。
“别乱动，让我看看。”
女人似乎有些霸道，她一只手抓着冯程程的手，另一支手就要掀起她的纱巾。
“不，不要看，我求你了，别看了。”
冯程程无助的用另一支手紧紧的捂住纱巾，她的眼泪从脸上不断的滑落，她感到有些屈辱，以前只是有人骂她，污辱她，却从来没有像这名女人一样动手去揭开她的纱巾。
这不是在揭她的纱巾，这是在揭她内心的那块伤疤。
她感觉心好痛，她好想找人来帮助自己，可是这里除了眼前的这名女人就是无休止向前或向后疾驰的汽车。
谁能帮我？
没有人能帮她。
女人的动作和此时的无助，终于激起燃烧了冯程程内心的火焰。
这股火她隐藏了已经有三十年了，三十年来她从来不敢发火，因为她怕失去工作，失去父亲，她一直忍气吞声的承受着众人的鄙视与冷语。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好想把这股火给发泄出来，如果不发泄出来，这股火终将会将她自己给燃烧成灰烬。
“够啦，你不用拉着我，你不是想看吗，我让你看个够。”
心中的怒火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她挣脱了女人的手，直接把女人的手甩在一边，并且用她自己的手唰的一下揭开纱巾与口罩，把她那有些恐怖的面容直接暴露在女人面前。
“你不是想看吗，你看啊。你以为你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长得漂亮就可以这样污辱我吗？看呀，看呀，我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看。哈哈，哈哈，呜呜......。”
冯程程像疯子一样对着女人嘶喊着，似乎想把这些年来所承受的委屈全部都嘶吼出去。她开始只是嘶吼，然后是狂笑，最后又变成了痛哭。满脸的泪水加上她此刻恐怖的面容，让人看了更加感到害怕。
冯程程一边哭着，心里也是这样想得，她想用这种方法来报复这个想揭开自己伤疤的女人。
你长得不是好看吗，怎么样，见到我这个模样害怕了吧。
女人确实是害怕了，不过只害怕了几秒钟，然后又像看到什么奇珍异宝一样不退反进，走到冯程程面前低声嘀咕道：“烧成这样，不知道画画能不能治。”
冯程程准备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今天也被别人看到模样了，以前我都不敢这么大方的让人看，这次就让你看个够。
她正准备撸起袖子也让女人来看的时候，她抬起头却看到女人的脸却凑到了她的脸部看个不停。
这反而吓了冯程程一跳，她刚想再次把脸给遮掩起来，就听到了女人嘴中的嘀咕之声。
这名女人说什么，说画画能治？
画画是谁？
神仙吗？
我这身上的疤痕也只有神仙能治了吧。
冯程程心里的火经过刚才的发泄，她早就恢复了理智，现在的她又变得胆小慎微起来，对方一看就是有钱人的样子，她会不会报复我呢。
“你这烧伤我可以问问院里的美容师，或许她能治。”
想像中的女人质问发火没有等来，冯程程等来的却是女人如春风一样温暖的话语。
“什么，你们那里能治？真的能治吗？”
冯程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反复的重复着口中的话，希望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女人稍犹豫了一下，她拿起电话说：“稍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
说完，女人走了几步，在稍离冯程程远一些的地方打起了电话。
冯程程恨不得此时把耳朵上架起天线来，她支楞着耳朵，眼睛中却早早的噙满了泪水。
她从来没有信仰过任何神佛，此时此刻却把她知道的所有的神佛都祷告了一遍，她明明知道指望着这些神佛是没有用的，但她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希望着奇迹能发生。
时间在她现在看来，过得如此之慢，慢得漂浮在空气之中的尘土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想让时间过得快点，她迫切的希望听到她想听的消息，可是她又不敢让时间过得太快，她怕听到的是失望的消息。
她像木雕一样矗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口气会把不远处的女人给吹走。
女人放下了电话，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过来，她走的真好看，可是她走得又好慢啊。
就在冯程程心里焦急万分的时候，女人张开了口，她轻声说道：“我问过了。”
不等女人话说完，冯程程就没有礼貌的打断了女人的话，可是随后她又不住的向女人歉意的鞠着躬，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等待老师公布期末成绩时的样子。
女人笑了笑，她没因为话语被打断而不高兴，她继续说道：“画画说.......”
说到这里，她故意的拉长了声音，不过看到冯程程焦急的眼神与颤抖着的身体，她知道不应该这样讲话。她马上接口说道：“画画说，你这烧伤，她能治。”
“能治，能治？呜呜，她真的能治？”
冯程程哭了，这次她的哭声中没有了痛苦，没有了压抑，而是掺杂着喜悦与解脱，她蹲在地上重复着自己话，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流着，流在她刚刚打扫过的地面上，让本来很干净的地面又干净了许多。
女人蹲下身子，扶着冯程程的肩膀说：“对，能治。”
说完，她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这么蹲在地上陪着冯程程。她没有必要去安慰着对方什么，女人对自己的相貌看得多重要，她自己也深有体会。同样是女人，谁不想漂亮的活着，尤其是这种毁了容的女人，恢复原貌就是再次给了她们一次新的生命。
冯程程哭了好久，多年来的压抑与委屈都通过泪水流了出去，直到她面前的地面上都能光亮的照出影子来，她才将将的止住了哭泣。
当她接过女人递过来的纸巾时，她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脸这么些年来第一次脸红了。
忽然，冯程程想到一个问题，她开始翻着自己的衣兜，在贴身衣服的一个小兜里，她掏出一张带有体温的银行卡。她拿着这张银行卡有些紧张的问着女人：“请问，请问治疗需要花多少钱？我卡里有这些年来攒下来的6000多块钱，如果不够，我，我......”
说到这里，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她递着银行卡的那只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攒的这点钱根本就不够手术费用的。
对方能治又如何，我又治不起。
想到这里，她刚才积累起来的喜悦一下子垮塌了，她整个人的身体也垮塌了，她这些年来所希望的梦也垮塌了。
她觉得眼前好黑，嘴里好甜，脑子里好困，真得好想睡觉啊。
在闭上眼之前，她的耳朵里只听到女人的惊呼之声，然后她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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