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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彼可取而代也


  在数十名兰家精锐族兵的开路下,车架缓缓而行,向着城东方向的王城而去。

  拐过一个不算宽阔的街角,然后便上了那条东西向的大道,一路向东,穿过那堵有着三扇大小城门的高耸内城墙,是一方有些狭长的空阔场地,地面铺有夯实过的黄土,平坦安稳。

  场地两侧,停满了各式车架,也有一些穿着还算讲究的御者,三五成群的聚首,玩着博戏打发时间,能看得出,这些都是各公卿家的御者。

  过了场地,又是一座三丈余高的城墙,上有两层朱红柱檐的门楼,巍峨庄严,高阔宏伟,驻有重兵,其下,则是一三丈高的涵洞,上方悬一方石匾,以金文书写“北定门”三字,苍石所铸的两扇城门向内开着,并有两排操戈执戟的甲士沿途镇守,车架一律不准入内。

  众人知晓,穿过这扇门,便是王城了。

  四人下了车架,在寺人的带领下,穿过涵洞,步入一片更为开阔的方形广场之上,场地之内,均有青石铺陈,平整干净。

  场地中央,还竖有十二支玄黑铜柱,各高五丈有余,彼此相隔十二丈,成一圆,而细看圆中地砖,则发现颜色同四周稍有区别,向十个不同方向发散开去,彼此均匀,对仗整齐。

  想必,这些铜柱和地砖图案,对应着的,分别是天干与地支。

  广场上,百官均已身着朝服候在此处了,见一行四人走过宫门,面面相觑之后,便低声耳语起来。

  人群中,时常有士卿大夫向司马徽作揖行礼,却并不言语,只是礼节性的笑笑而已,当然,也有不屑一顾之人,带着些敌视,斜眼看着四人慢慢走向大殿的阶梯下。

  大殿在一座三层的筑台之上,而每层筑台,都有重兵围绕把守,数百层的石阶,宽约十丈,从广场一直延伸至大殿的正门,今日,石阶中央还专程铺设宽约三丈的红绸地毯。

  立于广场的石阶底端,抬头仰视顶端金銮玉顶的大殿,直给人一种磅礴大气、威严神圣之感,似乎压得叶凌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一旁的司马徽,却全然不顾身旁的百官朝臣,抬头皱眉看了一眼高处的大殿,最后竟是轻蔑一笑。

  此时的新帝,应当正在大殿内冠冕着服,而能够前往大殿内服侍等候的人,也只能是王族公卿,因而,到得此处,便只有司马徽和叶凌两人能上前了,林潇云和兰左使不能再随行,也就立于石阶之下,向两人行礼作别之后,融入了百官人群中。

  但在司马徽踏上阶梯之前,却有意的对叶凌礼重了一番。

  司马徽侧身将后方的叶凌迎上前,谦让的道:“叶公请!”

  而叶凌见罢,自然要回让,忙拱手道:“越王先请!”

  一番礼让后,司马徽才笑着同叶凌一前一后上了阶梯,踏着红绸地毯向着石阶之上的大殿正门而去。

  而两人这一番的谦让也被广场上的百官看在眼里,但浮现出的神态却不尽相同,有点头赞许者,有难以相信者,有一些年迈的朝臣见罢,甚至露出了欣慰的笑颜,但也有熟视无睹者,更有鄙夷蔑视者。

  然而,总改不了朝臣们的低声谈论、窃窃私语,而兰左使见如此情形,心中也便更多了一份把握。

  待两人登上石阶,行至一半时,却见两个人影出了大殿正门,下了阶梯,提着礼服衣摆,向着二人迎面而来。

  到得近处,定眼一看,才发觉为首的那位身着紫色礼服、白发须眉的公卿不是别人,正是侍中王燮,而身后的另一位,从装束上看,应当是吴王身边的谒者令。

  王燮一直下到司马徽低一级的台阶上,方才俯身行礼道:“燮恭迎越王!陛下现正冠冕着服,还请殿下随老臣一同入殿等候!”

  司马徽笑着点点头,答道:“侍中不必客气,请!”

  “越王请!叶公请!”

  言罢,王燮一步一迎,将两人领上阶梯,引入大殿之内。

  脱下鞋履,只着棉袜,司马徽和叶凌立于原地,不约而同的抬首看了一眼殿门上方高悬着刻有“天和殿”的牌匾,这才踏入这座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内,看清了其中的光景。

  铺陈平坦的木质地板因为清扫得体,十分干净整洁,散发着蜡黄色的透亮光泽,甚至能映出人的影子来,脚踩上去异常柔韧,不会有僵硬冰寒的感觉,也不会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动。

  整个大殿的正中央,是一尊宽高均为六尺的铜鼎,雕浮龙凤舞,内盛一池清水,尚不知有何寓意,四排粗壮的朱红圆柱以铜鼎为中心,向周遭排散开来,共同支撑着头顶这三层结构的凌霄穹顶。

  两列寺人沿着中间两排朱红支柱排展开,个个低声下气、垂首低眉,留出一道宽约五丈的走道来,似是在迎候司马徽这位尊贵的客人一般,却又不是。

  而大殿内最里边的上宾之位,自然就是至尊之位,一展浩大屏风上,龙飞腾云的纯金浮雕栩栩如生,尽显奢华与尊贵,向前则是一方两丈高的三层高台,每层皆有雪白苍石所铸的雕栏,留出三条向三方而去的木质阶梯。

  而那高台之上,便是一扇纯金打造的雀屏,下方是纹绣有金丝的蒲席,向前则是一方既宽又长的镀金紫檀木案,其上置有一炉薰香和一副笔按,使其看来在奢侈华贵之余,也多了一份雅然文气。

  在高台下的左侧,有一方木案置于此处,一位中年权贵正坐于席位,转头与身后的两个年轻一辈谈笑着,面容慈祥和蔼。

  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司马徽还是认了出来,此人便是长沙王——司马稷。

  而司马稷身后,一位身着青色薄纱,外套紫色华贵礼服的秀美女子,看了一眼司马徽,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而司马稷这也才回过头来,看向正迎面走来的两人。

  “本王还以为时日尚早呢!没想到长沙王早已捷足先登了!”司马徽笑着走至席案前,向司马稷拱手行了一礼。

  而身后的叶凌,也俯身作揖行一礼,道:“叶凌拜见长沙王!”

  司马稷敷衍似的笑了笑,站起身来,回礼道:“客气了,是越王今日有些晚了而已!叶公还请免礼!”

  司马稷身后的两位晚辈见父亲行礼,也不敢怠慢,年轻女子裣衽一礼,微微俯首道:“柟见过越王、叶公!”

  少年则俯身作揖,道一句:“兴元拜见越王、叶公!”

  叶凌也急忙回礼,道:“微臣参见世子、郡主!”

  而司马徽听闻司马稷的一番言辞,却是故作无奈的笑笑,接着道:“或许是本王常在中原,一路奔波来往建康,尚未适应吧!”

  说罢,看了一眼正向自己行礼的司马柟,笑着继续道:“没想到啊,长沙王对郡主依然这般宠爱!”

  司马稷听闻,神情顿时僵住了,片刻后,方才尴尬的笑笑,长叹息一声,也道:“的确没想到啊,没想到!”

  叶凌抬头看时,才发现司马柟虽然肤色白嫩、容颜娇小柔美,但头上那两根玉钗和挽起的发髻却说明,她已过了及笄之年,而如此年岁还能随长沙王进入大殿之内,只能说明,这平阳郡主仍然待字闺中,尚未许人。

  而以长沙王府的势力和影响,再加上司马柟这般如玉的容颜,门当户对的追求者自当数不胜数才是,但长沙王却并未出于政治上的联姻而让司马柟出阁,足此可见,司马稷对于这个女儿,的确是万般宠溺的。

  然而,叶凌也仅仅是明白了司马徽的话外之意,对于长沙王的言外之音,他却听不大明白。

  同时,高台下右侧的众公卿也纷纷向司马徽和叶凌见礼,这其中领头者,便是原太常周言和都护柳湛。

  这一众公卿大都曾在洛阳任职,最高不过二品官职,且大多是旧职,这倒并不是因为吴王势力单薄,不足以拉拢权贵,实则是原朝中诸多重臣,大都如虚公虚肖染一样,随着洛阳城破而命殒独孤部之手。

  因而,此时能伫立在此的,或是从前不担任显职的,又或是已不在朝中担职的旧臣,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人都是司马旭的近臣。

  例如周言,本就和吴王司马旭是翁婿关系,在永嘉元年官拜太常之职,永嘉三年,江北大乱之际,他辞去太常一职,领周氏宗亲南渡江左,落根于义阳,投奔在司马旭帐下。

  洛阳城破后,周言自不会坐视不理,当即便赴建康与王燮共同辅佐司马旭理政,即便现在没有官复原职,但谁人都知,若吴王登基为帝,则太傅一位,非他莫属。

  而就在越王和长沙王两人还在暗中较劲时,一旁的王燮却命人抬来了一方木案,置于长沙王的下宾之位,并伸出手,恭迎司马徽入座。

  司马徽眼睛瞥了一眼,皱着眉道:“侍中这是何意?”

  叶凌见罢,也不禁大惊失色,心中暗想,越王和长沙王同为郡王,且现今五营军征伐在外,越王名望更盛,仍如此安排坐席,就简直是一种蔑视和不敬了。

  但王燮却是极其无辜的赔笑道:“还请越王不要误会!所谓入乡随俗,这是应江左的习俗来的,以左为尊,诸王在于左,而公卿在于右,也是圣上的意思!”

  司马徽听罢,点点头,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后一皱眉,一眯眼,转头看向王燮,阴冷一笑道:“如此说来,本王王印尚未呈递圣上查检,是否还是以公卿身份迎候圣上,更符合体制呢?”

  看着司马徽阴冷毒辣的眼神,王燮脸色如常,却又故作慌忙的拜首道:“老臣不敢,越王举师北伐,收复家国故土,匡复大晋河山,如此英雄伟绩,举世而无二人,又怎可能是盗世欺名之徒呢!”

  但司马徽并不将王燮的赔礼放在眼里,反而觉得对方这是话中有话一般,因而,一拂衣袖,喝道:“来人!将此席案搬到对面去!”

  短暂的犹疑后,四名寺人缓缓上前,将檀木席案搬到了高台右侧,与长沙王相对而置,司马徽也悠然整理一番衣冠,席地坐下,望着对面的司马稷,稍有轻蔑的笑了笑。

  而司马稷见状,也冷哼一声,偏过头去,王燮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和叶凌一起站在司马徽身后候着了。

  过不多时,但听一声尖细的嗓音高喊到:

  “圣上驾到!!!”

  随即司马徽和司马稷两人也站起身来,向着侧殿门厅方向望去,却见司马旭身着玄黑龙袍,冠金珠毓冕,在众奴仆侍女的簇拥下,向着正殿而来。

  “吾皇万年!大晋万年!!!”

  众人纷纷俯身,作揖行礼,迎接新皇,但在一片高呼声中,独有司马徽一人,垂首下的目光阴冷无比,同时心中暗暗起誓道:彼可取而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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