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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司马柟


  天和殿的礼宴一直到很晚才结束,出了殿门,夜空中已是乌云散尽,月明星稀。

  车轮“吱呀吱呀”的声响,随着左右颠摇的华贵车架,压碎地面映着月光的浅浅水洼,在灯火阑珊的建康街头弥散开来,引得稀稀落落的路人争相伫足回望。

  和登基大典来时不同,司马徽一行四人,晚上仅乘了两辆车架赴宴。

  在回兰府时,应兰咎要求,叶凌和林潇云共乘一辆车架,而兰咎则和司马徽一同登舆,乘着老吴亲自持辔的马车,紧随其后。

  虽说林潇云需要时刻保护越王的安全,如此行事,有几分冒险,但对于这样的安排,叶凌也多少有些领会。

  毕竟兰府如今已被对方势力团团包围,府内必定是隔墙有耳,因此,兰左使和越王两人,有些事情还是如此商议更为安全一些,况且,老吴虽然已年近五旬,但身手还算迅猛,在这样的境地下,总不至于会让刺客得手。

  今日礼宴上发生的种种离奇波折,历历在目,而稍作回想,却又让叶凌一阵胆寒、心有余悸。

  先是司马旭和司马徽的相互试探周旋,引得朝堂上一时人心惶惶。

  他们二人,一人乃当今圣上,一人乃九牢亲王,一人有世家支持,一人拥兵自重,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愿意把脸皮撕破,彻底决裂。

  不过,往深了说,不是不愿,而是他们不敢。

  晋室天下,在经历过“诸王之乱”的十余年动荡后,又被塞外胡夷乘虚而入,因此而支离破碎、疲弱不堪,当初那剪灭蜀汉、横扫东吴的大晋国威,早已不复存在了。

  如不是江东豪强、天下士子的拥戴支持,晋室又何能偏安于江左而残领半壁江山?

  时下的局面,他们二人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倘若谁有一步之差,则必定为天下士族英豪所弃,从而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甚至会使江南大地再度动荡不安。

  也正因为此,他们二人的相互试探,才更能牵动朝堂中人的紧张命脉。

  接下来,便是慕容阁的一番曲意嘲讽,借一首诗歌将整个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包括皇上,都生生羞辱了一遍,最后,更是借外族公子的身份来向皇上求解,狠狠打了一回众朝臣的脸。

  叶凌清楚,慕容阁既然能熟练将诗歌唱出,那其中的寓意,他自会有所领悟,但他仍不避忌讳,公开“求教”,一举将局势彻底扭转,仅此便足以证明,慕容阁的胆识和谋略超乎常人,日后还需多加防备。

  而关于王燮,叶凌心中是怀有好意的,这倒并不是因为之前同在洛阳为官的原因,而是叶凌知道,对于这样的局面,王燮肯定比自己看得更加深刻。

  况且,依照叶凌对王燮的了解,和今日朝堂上的种种事宜来看,王燮也似乎在维持着这种平衡,但叶凌却并不知晓,王燮和司马旭将兰咎留任廷尉署总司究竟是何目的。

  这一点,久在军旅的他,始终没有悟透。

  至于其他两位实权公侯——太傅周言和太尉柳湛,叶凌则不大看好。

  尤其是柳湛,从今日之事看来,少了太尉该有的那种威严气势,而多了一种工于权谋的刁钻心机,礼宴上郭安行刺越王一事,经由兰咎那样一点拨,叶凌越发觉得,此事和柳氏有关。

  不过好在太尉柳湛手中只有京城守军的调度权而已,至于兵权,武帝当年平定天下后,封诸子于国,军队也就随之分散至各诸侯王手中。

  诸王之乱后,群胡而起,一年前,洛阳陷落,此时江北已无官军,而江南兵权,也一直牢牢掌握在越王司马徽和各地强藩手中,无法集中。

  因此,柳湛即便身居太尉之职,却并无调动江南兵马的实权,而朝中又有王燮掌舵,暂时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但若是日后这样的人执掌大权,想必天下又会再度动荡......

  而对照起来,兰左使和序右使二人,的确显得睿智贤达得多。

  虽然在表态上,叶凌不偏向于任何一方,甚至今日礼宴时,有些曾经有过渊源的青年将领想经由自己结识越王,都被他一一回绝了,但在内心深处,他又何尝不期盼着,大晋能出一个百世明君、千古良相呢?

  想到此处,叶凌也不禁怀着一颗错综复杂的心,抬头一声轻叹......

  而一旁的林潇云,仍旧安静的靠坐在车内一侧,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叶凌的这一声轻叹,因为他此刻,也是眉头微皱,早已陷入沉思之中。

  在他的胸前铠甲内,此时正怀揣着一个不大的红色锦囊,虽然他没有打开看过,但隔着柔滑的丝绸棉布,林潇云能摸得出来,里面应该有一块质地醇厚的玉环和一些其他小饰品。

  低着头,林潇云细细回想着今夜关于这个锦囊的种种细节,以免因自己疏漏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线索,而导致难以弥补的恶果,但思索良久,最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锦囊,的确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礼物罢了。

  而就在这一刹那间,林潇云好似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知觉的微微笑了笑,起先那笼罩在他心头的迷雾也顿时消散了,他惑然明了,同时心中不禁自嘲一句:差点因自己的过分谨慎而毁了一件好事!

  ***********

  与此同时,在建康城的另一边,一条南北向的大道上,也有一架华贵马车从皇宫的方向驶来,向着城南而去。

  相较于城北的灯火阑珊,这边要稍稍静谧一些,少有灯烛酒肆,喧嚣女闾。

  此刻夜色已深,大街上除了一些醉汉和更夫以外,便是巡防的士兵了,因而,马车上的谈论和笑语才显得更加清晰,虽和“吱呀吱呀”的车轮行进声杂糅在一起,但仍能分辨的出,车内是一位长者和两名晚辈。

  “柟儿啊!今日礼宴上,中丞大夫吴蒩向父王提姻亲之事,你觉得如何啊?”华服长者带着笑意,满脸宠溺的看着靠坐一边的貌美女子,慈祥的询问道。

  “中丞大夫?吴蒩?”女子皱着眉,显然已经在脑海中搜索与之相关的印象,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只得疑惑的道:“我对这个人毫无印象啊!”

  “不是吴蒩!”长者显然有些丧气,声音拖得长长的,停顿片刻才又接着道:“是他的次子吴蕲想和你结缘?”

  “吴蕲?”司马柟仍旧是一脸疑问。

  “吴蕲!我知道此人!”司马兴元扯着稚嫩的嗓音兴奋的喊道,两眼放光的望着他的父亲——长沙王司马稷,道:“就是那位号称天下贤才的会稽才子吴蕲吗?那可是如今建康城内数一数二的风流雅士啊,风光着呢!”

  司马稷看着司马兴元,捋捋胡须,笑着点点头,又转眼望向了司马柟,目光中好似带着些许期待。

  而得到司马稷肯定的司马兴元更加兴奋了,争着抢着,用满是崇拜的语气将自己的耳闻一一抖露出来:

  “我听闻吴蕲自己在城外临溪边盖了一座望青亭,每逢佳节,便广邀城内名士贤达,前往望青亭饮酒作赋,并专程雇人将所有贤士的文章全部誊写下来,印发传唱,广而推之。长此以往,竟使得三吴一带,一时文风鼎盛,各地墨客文人争相效仿,而这其中,又属吴蕲的文章最为出彩,流传也最广,深得各地士子青睐!”

  “繁华落尽,其声悠悠。苦短凡尘,何叹皓宇!”

  司马兴元说着,还要装模作样的朗诵一句诗出来,接着道:“此句便是出自吴蕲的名篇《望青赋》,也是如今文人士子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司马柟在一旁,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司马兴元,眼中却并没有多少惊艳与赞叹,有的多是一种柔情,一种姐姐对于弟弟的那种怜爱柔情。

  “我还听说啊!”司马兴元就好像一个关不住的话匣子,一刻不停的说着:“这吴蕲每次出门,总是一袭青衣,头顶玄黑博冠,手持青翠玉箫,独坐于车上高台,赋诗咏叹,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不落凡尘,而所到之处,箫声悠扬,婉转流长,大街小巷,十室九空,百姓皆簇拥于街边,一睹才子风采,更有佳人无数,随车而逐,可谓是风光无限,就连当今皇上出巡,与之相比,都逊色不少呢!”

  司马兴元说完,望着车顶,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带着天真的笑意幻想着,好似要说:要是自己也能有那么风光的一天该有多好!

  司马稷听着,笑着呵斥了一声司马兴元,道:“胡说,怎能拿他与皇上相提并论呢!”

  随后,又看向司马柟,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吴蕲不仅文采斐然,相貌出众,而且还颇有才能!为父听说,有一年,吴蒩任会稽郡守,境内大涝,流民四起,一时乱象丛生,局势难以掌控。而吴蕲只言片语,仅仅三项政策,便彻底根除了会稽的水患,稳定了局面。圣上知晓此事后,赞其为治国安邦之良才,前途不可估量啊!”

  说完,司马稷静静的看着司马柟,似乎在焦急的等待答复一般。

  而司马柟见父亲已经说完,只是浅浅笑了笑,道:“经您这么一说,我好像对他有点印象了!”

  司马稷听罢,顿时喜笑颜开,捋着胡子,“呵呵呵”的笑出声来。

  “不过,我不喜欢,更不会嫁与他的!”

  司马柟一句话,好像在寒冬腊月里迎头浇了司马稷一身冷水。

  片刻后,司马稷收起近乎于僵硬的笑脸,尴尬的咳嗽两声,才紧皱着眉头,带着些许怒意问道:“这样的郎君你都不满意?你是想一辈子单着吗?柟儿啊,不是为父说你,你如今已是双十年华了,父王为你这婚事,头发都急白了!”

  司马柟也不顾司马稷,只是俏皮的笑了笑,道:“我的如意郎君啊,要有韩信之才,张良之谋,萧何之策,这样,我才会嫁给他的!”

  “韩信之才、张良之谋、萧何之策!”司马稷重复了一遍,冷哼一声,道:“这汉初三杰都让你数了个遍,这天底下,你让为父上哪给你找这样的如意郎君去?你这不是存心刁难父王吗?”

  司马柟笑着搂住司马稷的胳膊,撒娇道:“要是父王找不到,那柟儿就一辈子不嫁,陪在父王身边就好了!”

  “你这......简直是不可理喻!”司马稷阴沉着脸呵斥着,但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一会功夫,一点余怒也完全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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