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一饭之恩

　　晨，有雾，大雾。

　　浓密的白雾中，突然响起几下鸾铃声，片刻后，一人一骑缓缓现身出来。

　　马上骑士，一身青布道袍，背插桃木剑和一个竹筒，正是追杀张彦文的刘长风。

　　他自打草原深处青城追踪而来，跨过边墙，已经深入晋地。

　　张彦文随行人员不多，而且恐怕早就改换了装束，让刘长风一路寻来，颇不容易。

　　眼前这大雾，一丈之内不辨男女，刘长风也不敢纵马狂奔，唯恐撞伤了人，只能小心谨慎的听着声音，缓辔而行。

　　如此赶路，还不如不赶，恰巧路边上横着一个小小酒肆，刘长风跳下马来，打算暂时在酒肆歇息，等着雾散了再走。

　　刘长风刚在桌旁坐下，一个老头儿迎上前来，殷勤地说道：“道爷要点什么，小店酒食菜蔬，都有一些。”

　　“劳烦老丈，一碗热水就好。”刘长风客气地说道。

　　老头儿应了一声，脸上显出失望的神色，转身就要离开。

　　“喂，那老头，照我这般，给小道士来上一份，我来付账。”刘长风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

　　“好嘞，爷！”老头儿高兴的喊了一声，转身急急的去了。

　　刘长风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瘦长汉子，一身黑色劲装打扮，正一人独坐，自斟自饮。

　　“天这么冷，雾又这么大，不吃喝的热热乎乎怎么赶路，碰上就是缘分，我邢德虽然做买卖折了本，一角酒一碗面还是请得起的，哈哈！”

　　粗豪汉子带着三分酒意，瞥了刘长风一眼，自顾自说道，仰头喝干了一碗酒。

　　刘长风本想推脱掉，听这汉子一番话，不忍拂了他的美意，道一声“多谢兄台！”，转过身来不再言语。

　　片刻后，老头儿端上一碗刀削面，还有一壶热酒，热腾腾的冒着白气，在这冬末春初的大冷天里，倒也十分诱人。

　　虽然不吃也不饿，但是叫了不吃却是浪费，当下刘长风一口面一口酒，津津有味的吃喝起来。

　　“哒哒！哒哒！……”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片马蹄声响，浓雾里钻出一行人来，到了酒肆跟前，纷纷跳下马来，寻了一个桌子坐下。

　　“老头，好酒好菜只管端上来，一发算钱给你！”来者四人，两个青年中的一人出声喊道。

　　剩下二人，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者，昂然高坐首席，还有一个，却是个满头蓬乱黄发的小子，一身僮仆打扮，随手将一个革囊扔在旁边桌上，然后垂手站在一边侍候。

　　那革囊扔到桌上时，发出沉重的一下响声，显然是其中装有什么沉重物什，当即引起了刘长风和那瘦长汉子的注意。

　　这伙人行迹有点蹊跷，刘长风心中一动，悄悄将身下凳子移了个位置，将正面对着两桌客人，低头默默吃喝，眼睛余光却在时刻关注着两桌人。

　　酒肆掌柜老头见来了个豪客，满面笑容，脚不沾地般穿梭往来，片刻间就将酒菜摆满了老者的酒桌。

　　黄发小子拿起酒壶，小心翼翼的将老者和两个青年面前的酒碗倒满，然后捧着酒壶站在一边，动也不动。

　　刚才倒酒之时，刘长风发现那黄发小子两手拇指，都带着铁扳指，每个扳指厚达半寸，重约二两有余，十分扎眼。

　　刘长风在铁石坚右手拇指上见过扳指，知道这是专门搭弓弦用的，只是进来时并未见黄发小子携带弓箭，却又不知是什么缘故。

　　再看那老者三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吃得好不痛快，黄发小子却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如此不过片刻，一壶热酒早被喝光，掌柜老头又赶紧热了一壶酒端了上来。

　　随着日头高升，晨雾开始渐渐变薄变淡，但仍然不适宜赶路。

　　刘长风早已将酒面吃喝完毕，却也不急着上路，而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对面的两桌人。

　　邢德也早已吃完，同样的也不急着走，眼睛时不时的掠过老者一桌，却又马上移开。

　　“呀！”

　　老者一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却是那黄发小子倒酒时，不慎打翻了酒碗，将些许热酒洒到了老者的衣襟上。

　　坐着的两个青年，立马站了起来，一个从袖中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小心地替老者揩拭衣襟，擦去酒水；另一个青年却揪着黄发小子的耳朵，啪啪一正一反，用力抽了他两个耳光。

　　“你怎么做事的，不要命了么，还不赶紧给爷赔罪！”

　　黄发小子躲都不敢躲，硬生生吃了两记大耳刮子，两边脸颊立马红肿了起来，五个红红的指印清晰可见。

　　“罢了。”不待黄发小子张口，老者伸手轻轻地掸掸衣襟，缓缓而言，“酒饭已足，雾也散了，点点数这就走吧。”

　　两个青年赶紧应声称是，将旁边桌上的革囊解开，倒出一大堆银锭来，怕不有数百两之多，堆在桌上细细清点完毕，挑出一块碎银，随手抛给掌柜老头，老头连忙收起碎银，点头哈腰的称谢不止。

　　两个青年随后又将银锭收入革囊，包扎结实，提起来丢给黄发小子，然后弯腰请老者起身。

　　老者缓缓站起，走到酒肆外，在两个青年的扶持下，跨上黄发小子牵来的一匹黑色骡子，慢慢悠悠的向前路去了。

　　刘长风见那黑骡，走起路来一高一低，竟有一只脚是跛足，也不知这老者如此豪富，为何要骑一匹跛脚骡子。

　　黄发小子此时也骑上一匹瘦马，紧跟在老者后面去了，两个青年，却是一人一匹高头大马，跟在两人身后缓缓而行。

　　“啪！”

　　片刻后，将一摞铜钱扔在桌上，邢德急急走出酒肆，牵过一匹骏马，翻身上马跟着老者众人而去。

　　刘长风苦笑一声，也只好起身上马跟去。

　　刚才两个青年清点银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邢德盯着银锭的双眼，简直要冒出火来，他甚至恍惚间还听到了邢德吞口水的声音。

　　自己无意中吃了这邢德的一顿酒饭，也算是欠了他一份人情，自然要管一管他的事情。

　　一饭之恩，也当尽心相报。

　　刚才还酒客满座的小小酒肆，霎时间就只剩下了掌柜老头儿一人，老头儿一边收拾碗筷杯盘，一边喃喃自语。

　　“最近这雾是越发的大了，也不知是什么兆头，不过倒是让俺这酒肆生意大好，赶明儿还是该备些酒食，上山去拜祭一下山神才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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