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钱事金生
吴前骑着电瓶车来车站相接。
如果只为了接人而耽误一天工作，很不划算。其实事出有因。这一阵子派出所在给电瓶车上牌。吴前的身份证木沙带走了，无法办理。只等她来一起去上牌。
到家后喘息片刻，吃了午饭，就去镇上。
木沙先去补了手机卡，又去银行缴了学费。
听吴前说，上牌点设在各个电瓶车销售处，可连着问了几家，都说时间过了。他们只得回来。
两天后，木沙拿到七月份的工资。生活费有了着落，虽然不够支撑一个月，整个八月又几乎落空，但总算了了一件大事。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
那天木沙正在上班，杨姐突然打来电话，说是孟哥打路边过时，看见派出所的人正在菜市场登记电瓶车，让她速速赶去。
木沙又给吴前打电话，让他也回来一趟。他上班路途遥远，免得事后麻烦。
于是当天就由他接孩子放学。
转天木沙去买菜，发现钱包里多了八百块钱。
“这钱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我兜里生出来的。”
木沙看定吴前，他才说：“这是学校退的学费。”
本来，两个孩子上学，学校会优惠五百块钱。小沙木这样难带，少要了一次后，学校就不言不语地把这优惠免除了。
木沙本来是想添钱的，人家没有多用，自然再不能指望人家少要。
两个孩子，暑假班两个月不到，一共三千二。
小木沙和小沙木都只上到七月底，木沙心里也在盘算，学校会不会退些钱。但依园长之前所说，自己不上的，学校不退钱。木沙也就不再奢想。
现在到底退了八百块钱。
“小沙木这样让人费心，你好意思要学校的钱？”
“那人家要给，我总不能说不要吧。”
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全是。木沙的确觉得不好意思。本来嘛，一年到头，吴兴接送孩子不会超过三五次，偏偏让他撞着学校退钱。要是自己，肯定会有所推辞吧。
不过这也是公事公办，学校未必肯收回。
转而一想，似乎八百又有点少了。纵然八月份会放十天左右的假，按学费和上学时间的比例来算，退一千二才合理呀。
一方面觉得不好意思收退费，一方面又嫌人家退得少，木沙感觉到满满的虚伪。
八百块钱，算不得雪中送炭，却一下子把不够的缺补上了。没钱叫人吞下伪君子，吐出真小人。
补回手机卡后，木沙最关心的是借款额度有没有恢复。
一看到手机页面上跳出以三打头的五位数字，木沙一颗心才算定了下来。
“你给你妹打电话吧。”
吴前有些为难，但还是拿出电话，拨通了吴英的号码。
“哎，吴英啊，大哥想跟你商量个事。你……能不能借我两万块？”
“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吗？”
“我没事。借钱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你二哥。你嫂子能在网上借三万块钱，我想，你能不能再凑两万块，我们帮他把房子盖起来？”
“二哥到底是咋回事嘛？前两年他还朝我借钱考驾照，说什么要在贵阳拉货，好端端的怎么喝起酒来了？”
“唉，你就别问了。反正现在就是这样了。你是没看见他半死不活的样子……”
吴前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我想我们凑钱给他盖个房子，让他有个家，好歹让他踏实一点。”
“大哥，不是我不借，我们刚在城里买了房，浆洗店也还有一些东西要置办。我们现在手头上也没那么多钱啊。”
木沙听了，有些来气。不要他们帮忙的时候还有许诺，真要用的时候又推三阻四。
想着，木沙已经跳起来夺过吴前的手机。
“我来跟她说。”
“吴英，我知道你顾虑些什么。你们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挣点钱也很辛苦。但这次还请你帮帮忙。他们家两个孩子还在寄人篱下，要是你二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怎么办？你二哥现在又进派出所，又睡路边的，也不知他是精神有问题，还是生了什么病。说句难听的，要万一他死了，连个停尸的地方也没有。”
“我知道以他们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还你们的钱。之前借你们的也就算了。这两万我们借，我们还。我发誓，两年之内必定还清。”
“嫂子你别误会，我不是不肯借。钱一直都是我老公拿着。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他现在送货去了，等会儿我打电话问问。如果有的话，我肯定会给的。”
晚上，吴英回了电话。这笔钱他们有，只是他老公的身份证过期，卡被锁定了。等转天解了锁，一准儿把钱打过来。
真是好事多磨。木沙暗自慨叹，又叫吴前给吴兴打电话，慎重地说明盖房一事，就先从网上借了一万过去，让他们先把砖头买好。
之后听吴前提起，吴兴去贵阳拉门窗，朝他要钱。他给吴英打电话，吴英真接从微信上转了六千给商家。
在幺婶家时，木沙和他们聊起房子，在外面做过家具打磨的吴兴和秀敏似乎更有见识。一会儿说要立什么柱子，一会儿又说要贴什么墙纸，一会儿又说什么墙围子更美观经济。
那时木沙还想：屁都没有，想得倒还挺美。
其实木沙一点经验也没有。只是想当然地觉得五万块够他们盖个大小和周围不相上下的框架。红砖打底，糊好水泥，装修就免谈了，至于门窗家具，也可从简。总之能安全地住人就行。要想美观，就够他们打拼了。
当然最好还是能先把钱还上。五万块呢，结婚这几年，木沙连三万块也没摸过，狠心借出去也就算了，要自己积攒，不知要攒几年才有。有时候在镇上路边，看到什么首付六万的广告牌，也觉得遥不可及。
现在一听，怎么？这时候就买门窗，还是跑到贵阳去拉，一下子花了五千多，他们有多少钱没底吗？五万块经得住这样折腾？
木沙登时火冒三丈。手机上还有秀敏的电话，打过去，听到秀敏的声音，怒气犹自未减。
“秀敏，我跟你说，我答应你的五万块可全是靠借。我可没有多的给你们了。你们这墙都没砌起来，就拉什么门窗，还跑到贵阳去拉？五万块钱能做什么你心里可得有数。别到时候门窗有了，却连屋顶都没钱封？”
“嫂子，我都知道的。五万块够了。我跟我姐和我弟也说过了，不够的话，他们会支持一些。我们本来也没想着这时候买门窗的，只是听我哥说，附近有人拆房，拆下的门窗打折卖。我哥说质量挺好的，还很新，算下来挺便宜的。吴老二听了，才非要去拉。”
听秀敏唯唯诺诺，木沙有些心软了。也瞬间明白钱既已借给他们，要怎么花是他们的自由。只是又听这个“嫂子”，心里很是反感，嫂子嫂子嫂子，我他妈的比你们都小好吗？一声嫂子出来，就是联系。真是烦人啊。
“反正钱我只能借这么多，你们好自为之吧。”木沙冷冷地挂了电话。
吴英到底是把剩下的一万四打到吴前的卡上。至此兑现了她的承诺。
房子盖的过程也不是木沙想象中的欢欢喜喜，其间还是听闻吴兴醉酒，两口子吵架。可他们不说这些，把钱分三次要完，就再没打来电话。好在，盖房一事没有就此中断。
木沙也懒得再说什么。上班、家务、孩子、还债，俨然成了她的四座大山。
她还是没有岑霜那么拼。即使成了大肚子，也还坚持着来厂里干四五个小时的活。
当然也可以说木沙懒，但她也想，身体最重要。吴前已是体弱之人，要她再病倒，孩子谁来照看？而且拼死拼活，最多超不过三五百，也只够去趟医院看次感冒的。
木沙收到身份证，一看乌漆麻黑、明显老去的脸，不由得又迁怒于吴前。
之后，木沙收到木扁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怒气冲冲地质问：“你到底有没有迁户口啊？怎么家里的户口本上没有迁出记录呀？”
“迁了吧，身份证都换了。”木沙也是莫名其妙。这么急着把我从户口本上除名，莫不是还舍不得那两个医保钱？
“那怎么回事？这个户口本怎么没变呢？明天我去派出所看看。”
挂了电话，木沙才忽然想起，木母说户口本有新旧两个。可也懒得再打电话解释。
吴前发了工资后，木沙提前还了买手机的钱，想起家里用的锅非常薄，电饭锅也是老式的，不能煮粥炖肉，就给木母买了不粘锅和电压力锅寄去。
木沙本想受点表扬，却听木母说她不敢用不粘锅，听人说用了会中毒，把锅闲置了，后来又被木扁拿到店里去了。电压力锅上许多按键，她不识字看不懂，嫌麻烦，给了木叶。
唉，没钱表达是问题，表达错误也是问题。也好，好歹有人拿了去，不至于没被谁人看上眼。
没能给木叶打点钱，木沙也觉过意不去。
她现在响应号召，在学什么面点。
“学成后做个小生意可以呀。”
“什么学成。老师只为完成任务，随便教教而已。教的内空网上都能找到。”
“即使不做面点，做点小生意也可以呀。成本又不高，三五千就够了。”
“三五千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想都不敢想。”
木沙万万没想到木牙会这样说。心里一沉，日子真的会越过越坏呀。
“要你真想做，多了不敢说，两三千我可以借你的。”
“唉，再说吧。我又没文化，做什么都不容易。不像你那么高的文凭，找工作一定好找吧。”
木牙这是怎么了，说话这样酸溜溜的？高文凭？说出来不羞死人。
“我哪里算得上高文凭，至多高中毕业罢了。”木沙语气也有些冷淡了。
“怎么说不比我只上两三年强呀。工作工作找不了，孩子的功课也没法辅导。说起来，梁智还顶嘴，说我自个儿都不懂，还有什么理由要求他。”
看来，母亲的一碗水还是没有端平。然而，学业在兄妹中拔了尖又怎样呢？不光刺痛他们，也刺痛自己。
自己还想帮这个，帮那个，要细论起来处境，自己却是垫底的那一个。要自信没自信，要能力没能力，要希望没希望，哪来的狂妄呢？
木沙不禁陷入茫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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