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刑杀

　　正午之时，日冕正好将日光反射的黑影投影在午时三刻间，刘谦端坐在高台之上，他那嘴角微起流露出让人意味深长的笑容，渗的他人不敢直视。

　　大风卷的旗帜咔咔作响，却扰不得校场门前刘人的兴致。他们都在等着这一刻，既可以告慰列祖列宗，亦可将其流传后世。

　　“时辰已至！甲士，拖六贼于前！”

　　一身玄衣的十二名甲士押送着这六个垂头丧气的士卿，这六人本就料到会有今日。也不再多做反抗，先前本作出逃的伊昭也浑身伤痕，任凭麻绳勒入皮肉，也不多发一眼。只是喉头微动，往地上啐了一口血痰，蔑视般的看着高台。

　　刘谦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刑场上竖立的六人，这六人形态各异。召伯盈、尹氏固、原伯子辛两股战战，若非玄衣甲士抓着，必然瘫倒在地。而伊昭却一脸不屑，似是看透生死一般。他身旁一皮肤黑黄的壮汉，到是向伊昭裂开嘴笑了笑。这壮汉身上十数道深浅不一的伤痕，伤口早已溃烂发臭，铁塔般的汉子如今也虚弱至极，高烧不退，要不是身后两个甲士夹着，早也瘫倒在地。

　　刘谦见业以到齐，期典已至，这才从左右处拿来先前以备的竹简，奉至头顶这才缓缓开启细绳，摊开竹简。蔑了一眼周遭邑人、士卿。尤其是盯着那伊昭好一会，这才朗声道：“天地有刑，盖因天地有万恶。刑诛恶首，乃顺势天意。天诛地灭者，必自覆灭。曩者，尧诛三苗，迁于三危。舜诛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故伊邑小司马伊昭、宰夫召伯盈、小司徒尹氏固、都司马原伯子辛、旅贲氏旅贲威，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鸩杀先君，助纣为虐。矫托天命，助伪王朝篡逆天位。害我成周，分地而立。更矫托诏令，蛊惑邑民而抗天军，致我邑人十不存一。天佑王师!贼欺惑众庶，震怒上帝!天雷杀贼，贼之臂膀南宫老贼死于非命!故我王师，一路西来，复土无数!而汝等贼。必以王师复归，不计前嫌而逐前主，反降于我。但天命不可违。天子赐典，与之行刑。尔等万恶。必以万古恶典而罚尔等。不罚尔等。焉能明正典刑？除贼以正朝纲。方能万世永镇。尔等有甚话说？”

　　“有什话说?尔等冒天下之大不为而篡改先王诏书，不立长子。又刺杀顾命大臣宾孟。罢黜百官而自分成周。汝等贼不过烙中毙彘尔，毁我成周，废我社稷。万死难抵其罪!今日杀我。呸!我以九冥之下，看尔等狗贼以何面目来见先王!”

　　小司马伊昭铿锵有力的回答，让在场诸卿无不汗流直下。那代邑宰刘谦更是怒火万丈，他攥住手中竹简，怒道：“今日时辰已至!便先拿这不思悔改之辈行刑祭天，以正朝綱!来人!以天地古刑刑之!”

　　伊昭眉头一皱，却也舒展，任凭五名玄衣甲士解开身上绳索，套上青铜枷锁，脖颈上的、左右胳膊、两条不算粗壮的大腿上都被固定在了坚硬的枷锁之中。

　　“来吧!要叫天下人清楚，尔等贼非一言而篡朝堂。天官在上，我伊氏列祖列宗在上!某死而无憾也!”伊昭最后蔑了一眼高台上的刘谦，又看了一眼召伯盈、尹氏固、原伯子辛。最后目光停留在尹氏固身上，眼里说不出的神情，似三分怜悯，似三分厌恶，又有三分似是凄然。他摇了摇头，闭上双眼。双手伸展后笑道：“我有先祖，足可瞑目，我之先祖会将我迎接至于宗庙，我将带着荣誉而归，尔等贼。汝等可有先祖否?”

　　长长的锁链被栓在了烈马的身上，五条锁链都已齐备，这烈马便是本邑士卿为今时今日而备下的厚礼，本这五匹烈马就焦躁不安，身子不断起伏，那几个甲士费劲力气才将起伏于木桩上，做完这一切，五名甲士这才反身向高台施了一礼，刘谦攥着竹简狠狠向下一置。怒道：“今日便是尔等死期。休要自欺欺人。”顿了顿，抚了抚胸中怒气，又喝道：“休作口舌之快，伊昭!且看汝五马分尸，何其快哉!”

　　孟秋、仲秋、季秋三月。这三个月乃是对应农历的七、八、九月，是秋天的三个阶段。七月，是一年之中开始刑杀的时间，不得有丝毫的懈怠；八月，可以大兴杀戮，但刑杀必须适当，违法曲断或有理不申，都是法律所不允许的；九月是杀戮扫尾的月份，要求秋司官吏不得遗漏应该刑杀之囚犯。

　　今时今日，却也十月霜降。此时刑杀，而用万古恶典行刑。不仅违反宗法，更让世人觉得刘邑残酷，更是天子残酷无情。

　　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庆赏刑罚与春夏秋冬以类相应，所以，周本应当于春夏行赏，于秋冬行刑。现今不仅犯紧，更是让宗法一无是处，更连秋官审判都得不到，就以天子之令刑杀六士，简直荒唐!

　　但是校场外的邑人们不管这些，他们挥舞着手臂，像是过节一般的欢呼雀此时赐刑?他想不明白，但是转眼他便释然了，这些不过是一些愚民，真真正正的愚民。

　　“哦?史吏士来了！”

　　眼尖的刘邑士卿似嘲笑一般，指着身旁的席案道：“土方成斯，此便是记录之用。速来记刑！”

　　土方成斯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一撩罩袍，向那刑场当中六人拜了三拜道：“纵使身死，伊君亦存！”

　　那士卿脸色一变，像是上了酱色一般，他攥着剑柄，抬起左手，伸出食指道：“怎么?你当下便祭拜逆贼了?贼尚未亡，尔便祝贼存义，汝贼乎?”

　　“天知道。”

　　土方成斯似是冷笑，亦似是何其相似的表情，他双手插在袖子内，再也不发一言。立在高台右侧。

　　“伊帅！”

　　那三名精干甲士奔回树林深处，通报过后，伊祈晝未及待盔，携携经文书甲飨与谋略武韩丞等干将八人入林而见，三人见了伊帅，拱手一礼道：“卑等三人奉颜君之命，一路探查刘邑虚实，颜君命我三人禀报伊帅！刘邑今日举刑杀贼，城门无人而城内甲士松懈。故而命我搞明伊帅，吩甲士外着衣而内着甲，杀入城内无人阻拦。届时直入城中，则大功告成！”

　　“哦?颜君还有甚言?一道秉明！”伊祈晝大手一抬，携经文书甲飨便明了其意，呼建幡士、执楯士起兵，秉枹士敲响了金鼓。

　　“伊帅！颜君秉明我需将此物交于师帅！”说着，甲士从怀着拿出锦布，奉与伊祈晝。

　　伊祈晝接过锦布一看，顿时明了，笑道：“蔡公以身赴险，方险中取胜，我看来蔡公麾下，各个能人异士。今颜君即有对策，我看便依计行事。携经文书，你看如何组织。”

　　携经文书甲飨点了点手中竹简，这才向伊祈晝拱手一礼道：“仅仅东门一门尔，门阙多大?城瓮几人把守?城外有甚遮蔽?劳作者几何?城上秉枹士何在?若被发现如何应对?”

　　三甲士思索片刻，拱手道：“门阙五丈余，内有城瓮，城瓮高六丈，并无秉枹士。城外十里尽数农田，并无遮蔽。劳作者多为他邑奴隶。”

　　“汝三人城内所见，还有甚须补充?”

　　久未发话的谋略武韩丞突然开口，鹰一般的审视了这三人。

　　三人对视一眼，几番斟酌，这才开口：“颜君命我等截留落荒武士，齐聚六人，意图不明。”

　　“嗯，依我看，今日既然是刘邑杀贼庆典，不如。我等假托刘宰之名，入城可好?可我师一副肃杀之气，不似庆典，但既东门十里仅是良田，绝无遮蔽，我三千人绝无犬畜不惊之机。依我看，颜将愚钝。他不曾想如何无声入城?甲士褪衣着甲，难道站住东门，我等便可飞过去?怕是我等到了，也不过望城兴叹。”

　　伊祈晝攥着剑柄，盯着远方刘邑，眯起了眼睛。“老夫已观颜君文书，七武士……这七武士太过冒险。但蔡公君命难违，就依颜君部署吧。”

　　秉枹士擂鼓三通，三千甲士齐聚这算不上大，也算不上小的树林之中，甲士们推着新造的冲车，拿着长戈，三伍成排，徒兵官长攥着铜剑剑柄，持着长牌，右手微微放松，静候着两司马的命令。甲士们有的一脸慵懒，有的虎目圆睁，亦有似看透生死。伍长侧目数了数麾下士卒，也便不再四探，转而看向林中那辆载着他们英勇师帅的，满是伤痕的戎车。

　　建幡士、执楯士高举旌旗，三方旌旗士将旌旗倾斜，甲士们便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排的发髻。

　　“褪甲！内着甲，外着衣！轻兵为前部，入城之后，站住城门，待大军入城！我师！将以血战！今时今日，即我等已为王师，当依王事！君行仁义，必以王者之师！蔡公即言解放邑人，我师必效行为之。贼役六邑，我必反之！尔等可愿为之?”

　　这话韩丞当初听时，觉得甚是空洞，但今日听闻，却见甲士们持着长戈用力敲击盾牌，眼里似要吐出火来，手里似有使不尽的力气。这才觉得正义是什么意思。正义虚无缥缈，但是却让理解他的人拥有无穷的力量，但韩丞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便是这群甲士付出实际的动力。

　　“杀敌有奖，败而有罚，师出仁义，王者之风！”

　　姬则面对满朝文武，口中轻轻吐出了这句话。这句让吕宫正、上大夫苌弘、大司蔻公子升眉毛一扬，却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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