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个选择,一个开始
“萧凛？”白加黑第一次停下脚步。
“是的。”归有光点头。
白加黑低头沉默，“他只是个普通人，如何能入你们这些人的法眼？”
“馆长说笑了……”归有光微笑，“我也算虚度了数百年光阴，也未曾见过三神相通之人。”
白加黑接着向前走。
“他能背下叶隐的《剑道通论》。”归有光悠悠说，“这样的天赋举世罕见啊。”
白加黑猛然刹住脚步，“你也听到了……他是我的学生。”
“这我自然知道。”归有光点头。
“所以你应该称呼他为师叔祖。”白加黑回头狠狠瞪了老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归有光愣在原地，望着花猫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怔忡半晌，才摇摇头哑然失笑。
这世上有资格能让他称上一声“师叔祖”的……有几个人呢？到底是这只猫啊……还真敢说。
萧凛坐在大厅中央整理他的书，从《运气通理》到《望气通法》再到《剑道通论》，它们摞在一起是一堵一人多高的墙，萧凛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它们全部背完了……足足四十九本大部头，其中不乏《万物通录》这样绝世的奇葩，一本独占书墙的半壁江山，内容多到能让人绝望。
萧凛长出了口气，说起来他在神学院里的时间其实一大半都耗在了图书馆里，那近半年的日日夜夜自己与一盏孤灯为伴，怀里抱着一只猫，手边是笔墨，面前摊着白纸，萧凛有时也能想象那样的场景……一个渺小的人影坐在灯光里，背后是高耸的书墙，昏暗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图书馆里的生活自在安逸，如果不提那吃腻了的白面馒头和烙饼以及时不时发神经的老猫，一切都遂萧凛的愿……但只可惜仁心不在，一个人有些寂寞，如果她在……萧凛的思绪又飘到了女孩的白裙子上，连忙摇了摇头把满脑子胡思乱想赶走。
白加黑从走廊上跳下来，落在书堆顶上。
“那位老前辈呢？”萧凛抬头问，“他走了么？”
“什么老前辈？”白加黑哼哼，“只是个满嘴胡言乱语的老疯子，别理他。”
萧凛点了点头，他早就习惯了白加黑的说话风格，仙界那些年高德劭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在这只猫嘴里要么就是“你说那个不修边幅的老不正经？一把年纪了还去逛窑子！”要么就是“他呀，老神经病啦，神志不清很多年了。”不知道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们听到这种评价会不会心肌梗塞。
“萧凛。”白加黑趴在书上，探头看着他，“这些书你都读完了么？”
萧凛点点头。
“那本呢？”花猫伸出爪子指了指唯一一本没有被收起来的书，那本无名黑皮的古籍，萧凛曾经为它耗费了很多心力。
“也读完了。”萧凛说，“但我没看明白。”
“什么意思？”白加黑眯起那双透亮幽绿的猫眼。
“这本书只有第一页是正文，后面的居然全部都是注释。”萧凛拾起那本书，“但这正文中只告诉了我四个字……”
“哪四个字？”
“谷神不死。”
萧凛很怀疑这本书的来历，书中的文字更像是抽象的符号而非特定的单字，不像是语言而像是图画，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白加黑显然清楚这一点，所以它丢给了萧凛很多书，让萧凛自己看完自己领悟。
萧凛回忆起自己把那四十九本书全部读完之后翻开黑皮书的那一刻，原本诡异扭曲不知所云的符号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被赋予了意义，萧凛的视线扫过书页，他能察觉到这些字在表达一句话……很简短的话，它蕴藏在字里行间，掩埋在这些古怪符号的深处，模糊不清。
萧凛隐隐知道那是什么……但他想不起来。
萧凛合上书，望向窗外，夕阳沉落在山间，只留一线橙红的光在墨色的云上，他心中突然涌上莫名的感觉……这样的景象，自己曾几何时是不是见过？
仿佛立于高山之颠，眺望万里山河。
黑皮古籍无意识地从手中滑落，萧凛在一瞬间惊醒，低头愣愣地看着摊开的书……萧凛的视线有些恍惚，书页字符在他眼中扭曲为漩涡，笔画被拆分撕裂向下沉落，但有什么东西从最深处浮了上来，萧凛呆呆地看着它……他见过这个东西。
白加黑在书堆上打滚，哼哼唧唧。
“白加黑，谷神不死……究竟是什么意思？”萧凛问。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花猫挠了挠脑袋，“五谷之神不死不灭，世间之人皆有饭吃。”
“啊？”萧凛瞪大了眼睛，这样一本神秘古朴的书，里面居然讲的就是这样一句不知所云的大白话？难道不应该是什么绝世神功么？按照正常剧情发展，主人公拿到一本无人能解的神秘古籍，历经磨难终于揭开了它的面纱一睹真容，难道不应该是前任武林盟主留下来的乾坤大挪移九阳神功么？练成之后天下无敌一统江湖，再怎么也得是海贼王留下的藏宝图其中蕴藏着九岛神秘宝藏啊……结果是《九阳豆浆机使用说明书》？这主人公还不得吐血三升气绝身亡？
萧凛有些怀疑地瞥了白加黑一眼。
“你看什么看？”花猫翻身坐起来，“说了你也不明白，你暂时就这么理解。”
萧凛点点头，把手中的书丢进书堆。
“收拾收拾。”白加黑用爪子点了点脚下的书堆，“你的课业已满，可以毕业了。”
萧凛一怔。
这听起来像是佛祖对和尚说你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劫数已满，可以取真经回家啦。
“你已经修完了学院中五年的所有课业。”白加黑说，“学院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你可以毕业了。”
“五年？”萧凛呆住了，他不过在图书馆里待了半年时间……居然把本应该学习五年的知识全部掌握了？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天才？
“对啊……该知道你都知道了。”白加黑拍拍爪子，“接下来你该去打败那个小剑圣了。”
“等等等等等等……什么叫我该去打败小剑圣了？”萧凛跳了起来，“小剑圣是上玄高手对不对？”
“对啊。”
“我还是玉玄零层对不对？”
“对啊。”
“那你叫我用什么对付他？嘴炮么？”萧凛惊恐至极终于爆发了，“我们站着台上互相对骂？你能让他不拔剑么？”
“诶……”白加黑挥了挥爪子，“上玄而已啦……你破个境就到啦。”
“我不是不能修炼么？”萧凛问，“怎么破境？”
“镜子还不好破？”花猫嘿嘿地笑，猫眼眯成缝隙，“一砸就破嘛。”
萧凛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万马奔腾，这只猫果然靠不住啊啊啊啊啊……如今被坑得死无葬身之地，想想当初自己被诱骗至此，果然就是当了半年的免费劳动力，现在利用价值已经被榨干，就管杀不管埋了。
白加黑跳上走廊，渐渐走远，它的声音在萧凛耳边回荡。
“别杵在那儿，出门左转。”
萧凛心丧若死摇摇晃晃地踏出大门，依言左转，抬起头，愣住了。
天光下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气流吹乱了他的发丝，渺小的人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有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欢迎乘坐三六四八号飞空船，我们将直达东域，萧凛先生。”
萧凛回头找白加黑，但那只猫已经消失在了图书馆深处的黑暗中。
萧凛意识到这是花猫留给自己的选择，他怀里揣着小白留给自己的地图，自己完全可以自己找回去……这样很好，不是么？不用面对那见鬼的小剑圣，仁心和其他人或许还在校医院等着自己，只要自己扭头就走，不去理会这停在自己面前的巨大船只，它是来接自己的，但自己有权拒绝这条路。
但又为什么迈不开步子？只要转身背对它……它就会自己开走，如果上了贼船，未来将不可预知。
为什么一定要面对它呢？
或许……在你心底，还有一点点希望，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踏出了那只脚，老寒腿很罕见地没有在这个时候发作。
背后似乎隐隐传来笑声……他蓦然回首，却空无一人。
时隔千年，当少年踏上属于他自己的征程，隐藏在历史与宿命中那波澜壮阔的浩大战争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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