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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张浚的排面


  “张浚要给他的小妾过生日?”陆游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义愤填膺,指着窗外破口大骂张浚“苍苍白发对红妆,一树梨花压海棠”。

  在这位愤青少年的心中,张浚是抗金的一面旗帜,是道德的标杆,怎么能干这种龌龊的事呢?

  李申之却是若有所思:“不对,此事必然有蹊跷。”

  陆游问道:“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去赴宴不成?”他知道李申之收到了请柬。

  李申之说道:“大户人家给自家小妾过个生日,都是无可厚非的事,文人雅士都爱这个调调。张浚虽然几度领兵,到底是个文人出生的底子。但是把这种事大张旗鼓地宣传出来,就不是文人做派了。”

  装逼是人的刚需,但是文人喜欢的是隐晦地凡尔赛,在平平无奇之下隐藏着的逼格才是高雅之事。喜欢到处宣扬的人,都是粗鄙武夫。

  人精如张浚者,大张旗鼓地给小妾过生日,行此粗鄙之事,必然后其背后的目的。

  陆游说道:“难道张浚想借此机会宣布复出了?”

  张浚应天府知府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但是小道消息已经传遍了临安城。若不是李申之斩首秦桧的瓜太大,张浚复出才应该是现在酒楼茶肆里热度榜第一的话题。

  李申之说道:“宣布复出只是第一层的目的,至于后面还有什么目的,咱们静观其变。到时候你去不去?”

  “这么大的瓜,我当然要去吃吃看。”陆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只可惜小和尚不在,那小子常常语出惊人,让人醍醐灌顶,无意之间点破真相。”

  李修缘收到师父的传信,回庙里去了,据说等到年后才会回来继续跟着李申之。

  这时,薛管家敲门进来:“八郎,二老爷派人捎信,问你什么时候回府?”

  “回府?”李申之一愣,“回什么府?”

  陆游嘲讽道:“当然是回你们李府了。难倒你打算在茗香苑娶媳妇吗?”

  “嗨!”李申之一拍自己脑门:“瞧我这脑子,都快忘了李府解封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太可怕了,当他沉浸在一个习惯闭环中时,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回,这就打道回府。”李申之说道:“还有,把童瑜跟张葱儿也接过去吧。”童瑜怀有李家的子嗣,是李府上下重点照顾对象。张葱儿是婚礼的大管家,李申之隐隐之中已经有些离不开她。

  好在茗香苑已经走上了正轨,张葱儿这个大管家走上几天也不碍事。再说,李府也在临安城里,真要遇到什么麻烦事,店里掌柜解决不了的,再去李府摇人赶来也来得及。

  薛管家答应下来,自去安排。

  ……

  年前的日子就是这样,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却一点都不觉得累。每个人都在愉快地操劳着。

  今天,最忙的人是张葱儿。

  天还没亮,她便吃过了早饭,精心打扮了一番,拿着李申之的草帖出门拐进了岳府。知道今天任务艰巨,一直严格控制饮食的葱儿姑娘,一口气吃了三颗炒鸡蛋。

  张葱儿到来,岳府的人也早早地准备好,仿佛埋伏在门口似的,接过草帖还了岳家的草帖。

  张葱儿拿了岳家的草帖回到李府,然后取了一张早已写好的细帖,出门去了岳府。

  在岳府走了一遭之后,急匆匆地又回到了李府。

  瞅空喝了一口水,又点齐了大坛的胡虏血,装饰着大红花、绢布、银饰等物,领着一帮伙计肩挑手抬地送到了岳府。

  岳府早已备好了清水、活鱼,也派了一伙精壮汉子送到了李府。

  ……

  张葱儿在外面奔波不停,李申之跟岳银瓶却在李府的后花园喝茶聊天。

  岳银瓶是翻墙过来的,没走大门。当她得知李申之真的要去应天府赴任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数十套作战计划瞬间成型,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应天府比划比划,恨不得今日即刻完婚,明日就启程北上。

  于是李申之一回来,她便迫不及待地来与李申之分享。

  “应天府三面环敌,若是敌人大举来攻,该当如何防御?”岳银瓶开口就用考校的口气显摆起来。

  李申之苦笑一声:“这该是我来问你吧。”

  岳银瓶杏眼圆瞪,恼怒李申之转移话题,叱道:“为将者应当有自己的主见,什么事都靠别人,又怎能带兵打仗?”

  平日里她就是这么被岳飞训斥的,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徒弟,将这份训斥传承下去。

  岳银瓶亲手设计了斩首秦桧的全部策略,并且得到完美的实施,现在正是信心爆棚的时候。

  表面上来看,李申之不过是借势在六部桥上斩首秦桧而已,其实在六部桥之外,还有好几道的后手。不论是秦桧逃离六部桥,或者是李申之遇险,全都有候选方案,确保万无一失。

  也正是有这么多的后手,才使得李申之可以从容淡定地砍死秦桧,毫无后顾之忧。事实证明,当面对一件复杂任务时,越是从容淡定,任务完成得越是轻松愉快。岳银瓶设计的后手虽然没有并没有真的出现,却冥冥之中影响了李申之的心态,影响到了事物的走向。

  一件没有发生的事情,促成了一件真实发生的事,这是一个哲学问题。

  李申之说道:“咱们当初可不是这么约定的。我给你提供武器后勤,打仗的事儿你来负责。”

  “你还是个男人吗?”岳银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豪迈大姐有话直说:“别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到你这里成了男主内,女主外了。”

  对未婚媳妇的叱责丝毫不以为意,李申之邪魅一笑:“我是不是男人,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亲密接触,岳银瓶发现李申之就是欠揍,能对他动手就不要动嘴,因为说不过他。

  李申之也发现,能跟银瓶姑娘讲道理,千万别脑子抽抽去玩什么壁咚公主抱。

  过肩摔、锁喉术的滋味可不好受。

  岳银瓶恼怒李申之浮浪的姿态,伸手就要去教训他。李申之被岳银瓶多次制服过之后,苦思冥想无用的小知识,终于搜罗出了几套防身术,打算今天试一试。

  还别说,现代战术大师们开发出来的防身术中,几个小动作效果还颇为不错。岳银瓶没见过这些路数,一时之间竟然跟李申之斗了个不分上下,谁也拿谁没办法。

  四只手交叠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谁,僵持在那里,只剩下四只眼睛怒目相视,两对鼻孔对着喘气。

  就在这一对小公母打情骂俏的时候,张葱儿摇着一把小团扇,急匆匆地从前院走了进来。

  “可算累死我了,这一趟趟跑的。”从张葱儿疲惫的语气中可以听到些许愉悦,表功一般说道:“还算一切顺利,不辱使命。公子可以……”

  当她转过屏风,看到李申之和岳银瓶两人喝着茶吃着点心,手牵着手深情对视的时候,张葱儿石化了。

  张葱儿只觉得万念俱灰,老娘在外面辛苦操劳,屁股都没挨一下凳子,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对狗男女?

  你看他们,竟然在这里花前月下,跟没事人一样。

  岳银瓶一看张葱儿进来,俏脸一红,赶紧松开了手。李申之得以解脱,尴尬得手在耳后挠了挠:“那个,辛苦你了。”

  尴尬没有缓解,李申之伸手邀请道:“过来一起吧。”

  “不了,奴还有许多事要忙,告退了。”扭头之时,忘却了心中的气恼,竟然带了一丝羞怯。

  他邀请我过去一起,是一起干什么?

  若是张葱儿能鼓起勇气问一问李申之,得到的答案大概是一起喝茶吧。

  经过张葱儿的一搅合,一对小公母稍微冷静了些,变得矜持了起来。

  “咳……”李申之清了清嗓子,说道:“张浚要给家里小妾过生日,我准备去赴宴,你去不去?”

  一说到具体的事情,岳银瓶就不羞怯了,有理有据地分析道:“我还没过门,跟你过去不合情理,你还是自己去吧。”

  “哦。”李申之说道:“既然你不去,那我就跟岳帅一起去了。”

  话音刚落,岳银瓶听到前院出来沉重稳健的脚步声,一听就是岳飞的动静。岳银瓶一转身,翻墙回家去了,来无影去无踪。

  岳飞进了李府,没急着去找李申之,而是在李府院子里转悠着,仿佛战斗之前查勘地形一般,处处都看得十分仔细。

  看完了房屋结构,又审视其屋中存放的各种物资,盘算着若是有敌人来犯,这点物资够李府的人坚持多久。毕竟关乎女儿未来的幸福和安全,他这个当爹的不能不上心。

  总体来说,对李府的布置比较满意。

  不一会,李申之换好了常服,从屋内出来:“小子见过岳帅。”

  “时候不早了,走吧。”岳飞两只手背在身后,跨步朝着李府大门走去,颇有一副大领导姿态。

  大领导走路的时候,一定要目中无人,自顾自地走路才行。不管是路上有人,还是前面有人,统统要假装没看见,因为自然会有人去清除路障,为大领导驱赶路人,掀帘开门。

  但凡大领导有一丝丝的减速,他就破功了。

  岳飞就是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李府的大门,走出了泰山的排场。李申之跑前跑后地清除路障,很有当秘书的觉悟。

  两人坐上了岳府的马车,朝着张浚府上驶去。岳飞也收到了张浚的请柬。

  马车上早已备好了礼物,不需要大老爷和小少爷操心。对于李府和岳府来说,这两天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礼物。随便凑几样出来,都足够撑门面。

  快到张浚府上的时候,街巷早已热闹非凡,都快要把路给堵上了。

  李申之惊道:“我滴个乖乖,这张相公到底要宴请多少人来?”

  岳飞掀起帘子,只瞥了一眼,便说道:“张相公没这么大能量,这是官家要来赐宴了。”

  “官家赐宴?”李申之赶紧掀起窗帘,四处张望着:“张相公这么大排场吗?连官家都要亲自来赐宴。”

  岳飞说道:“若是没有秦桧,张相公现在就是朝堂第一人。”

  李申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门道,重新坐回去,说道:“真是可惜了,让张相公去应天府当知府,还真是屈才了。”

  “屈才?”岳飞仿佛听到了笑话:“你是不是对应天府有什么误解?”

  李申之也纳闷,为什么岳飞会是一副看自家傻儿子的表情看自己,问道:“难倒应天府知府比临安府知府还大吗?”

  临安府和应天府都是直辖市,临安府更是都城直辖市,其地位应该更高些。可是从李申之跟临安知府俞俟的接触来看,仿佛也没觉得临安知府有多么的高级。

  都城都这样,应天府能高到哪里去?

  岳飞见李申之是真的不懂,用一副循循善诱的语气问道:“你可知应天府都管辖哪些地方?”

  “应天府下辖七县三十二乡,府治宋城县,地盘是不小,可惜几经战乱,人口流失厉害,人少地多。”李申之对答如流,显然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岳飞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换了一副尊尊教诲的语气,说道:“金人占据应天府太久了,让人都忘记应天府还是京东西路的路治。”

  只说到这里,李申之一下就明白了。

  中国的历史上,自从秦朝实施了郡县制之后,政府的架构基本上没有什么本质的变化,一直延续到现代。

  从最基层的村(社区)开始,几个村子聚成一个乡(街道办事处),几个乡合成一个县(区),这三级是基层统治的基础,不仅架构没变,两千多年以来连名字都没变。

  再往上,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特色。几个县合起来,有叫郡的,有叫州的,有叫府的,有叫军的,现代一般叫市。应天府,对应的是市一级政府。

  至于省一级的称呼,汉代叫州,宋代叫路。也就是说,应天府除了是直辖市之外,还兼具京东西路(省)的首府(省会)。

  而岳飞接下来的话,刷新了李申之对于封疆大吏的认知。

  “京东西路下辖应天府(河南商丘)、袭庆府(山东泰安),兴仁府(山东曹县)、东平府(山东济宁)、济南府,徐州、济州、单州、濮州、拱州、青州、密州、沂州、登州、莱州、潍州、淄州,广济军、淮阳军。而应天府知府,统领这些地区的军政大事。”

  其实统领军政大权的,应该叫制置使,或者宣抚使。只不过张浚咖位太高,还没人有资格当他头上的制置使,大概率会让张浚充任。

  从这些地名就能看出来,京东西路的统治范围,大致包括了山东绝大部分地区,河南东部,江苏北部地区。

  三省高官,外加一块主要战区的军区司令。

  这,就是张浚现在的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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