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话 老伴儿

　　蓝湾国际，刘海娟正望着床上的几件外套发愁。

　　“唉，这十多年都没买过什么新衣服了，这要有事儿了，还真没得穿了……”刘海娟窝在轮椅里有些丧气。

　　秦怡笑着走了过来安慰母亲，“妈，您这又是何苦呢，不就是一起吃个饭么，用不着费这么大心思选衣服，随意点儿好，昂……”

　　刘海娟撇了一眼女儿。

　　“怎么，就见不得你妈变得精神点儿，非要我穿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羽绒服出去才满意？别忘了咱可是去云鼎轩吃饭，我这辈子都没进过这么高档，的饭店呢，我当然得隆重一点了！不行，丫头，你得陪我去买件新羽绒服……”

　　刘海娟打定主意，转着轮椅就去拿钱包。

　　秦风正在电脑前玩英雄联盟，正杀得起劲儿，冷不丁听见母亲说要买新衣服，立马来了精神。

　　“妈，我也要买新衣服，我的羽绒服都穿了两年了……”

　　“你瞎凑什么热闹，你哪件羽绒服不得好几百，都是你姐给你买的，人家自己都舍不得买那么贵的呢。你一个学生，瞎讲究什么。一边玩去！”刘海娟没好气儿的教训到。

　　秦风有些自讨无趣，苦着脸继续玩游戏，秦怡走到弟弟身边。

　　“秦风，咱妈说的有道理，你衣服已经不少了，何况一个男孩子要那么多衣服干嘛呢！今年姐答应给你换个苹果手机！”

　　“真的！太好了……”秦风丢下鼠标，兴奋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吓了刘海娟一大跳。

　　“姐你可不准反悔啊，我可记下了！”秦风一时间开心的像个孩子一般。

　　“丫头，你不能这么惯你弟弟啊，我这当妈的都不惯着他，你这当姐的可倒好……”刘海娟无可奈何的看着不省心的儿子直摇头。

　　“妈，没事，今年我和苏达肯定比去年强，送他个手机也没啥，现在年轻人不都是追着苹果手机么……”秦怡。

　　“唉！我听说那什么苹果手机特别贵，都赶上好几个月的工资了，丫头，你自己都还用着诺基亚呢！”刘海娟一改往日的重男轻女，突然心疼起秦怡来。

　　秦怡有点受宠若惊，但也非常欣慰。

　　“妈，只要秦风听话，能好好学习，我这当姐的做这点事儿是应该的。好了，我陪您去附近商场看看衣服吧，秦风，你老老实实看家啊……”

　　秦风边打游戏边应了一声：“放心吧姐，你就陪咱妈好好逛去，我坐镇家中等你们回来做晚饭。”

　　秦怡帮母亲穿上外套，带上手套和围巾，自己也穿戴整齐，推着母亲出了门。

　　马猴儿这几天在家非常忙碌。

　　忙碌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母亲找了个“老伴儿”。

　　这老张头今年五十五岁，住在三层，以前和马猴儿母亲都在县环卫处上班，也是刚刚退休在家。老张头无儿无女，自己的老伴儿走的早，十多年来老张头始终孤零零的一个人。

　　退休以后，老张头经常和马猴儿母亲等几个邻居一起打麻将，一来二去，原本的邻里慢慢处出了感情，两人住在楼上楼下，每天一到饭点儿，老张头就会哼着小曲儿拎着半瓶白酒下楼，来到马猴儿家吃饭。马猴儿母亲肯定是俩仨小菜儿，一碗热汤的伺候，两人有说有笑，推杯换盏，俨然一对幸福安逸的“老两口儿”，但一到晚上，老张头还是非常理性，上楼回自家睡觉。因为两人毕竟没名没分，不敢过于张扬随意。

　　可尽管如此，院里的街坊邻里还是都看在眼里，背后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两个老人心中明白，也懒得较真儿，索性就当作没听见，尽量不往心里去。

　　马猴儿拉着行李箱走进院里的时候，迎面走来的邻居第一句招呼就让马猴儿摸不着头脑，脑子懵了圈。

　　“天明，回来过年了啊，好好好，这下你家可真是“团圆”了……”

　　回家后，在自己的追问下，往日大大咧咧的母亲一下子竟变得扭扭捏捏，吞吞吐吐，最终还是承认了老张头的事儿。

　　这可把马猴儿气的不轻，回家过年的美好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劈头盖脸的“教育”起母亲来，什么为老不尊，什么不顾影响，什么不考虑后果的话，一股脑儿的都泼向了母亲。

　　等马猴儿说的没词儿了，说累了，才发现母亲已泪流满面，只是用粗糙的那双老手，一边抽泣，一边擦拭眼泪。

　　马猴儿的心顿时软了，碎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母亲哭了，自从上小学那会儿父亲去世之后。

　　母亲告诉马猴儿，自己独身快二十年，从没想过要给自己找个“老伴儿”，可近两年，越发觉得自己身体大不如前，头痛闹热乃是家常便饭，床头堆满的药盒药瓶更是说明了身体的现状。

　　可当母亲小心翼翼的说到“我就是想找个能提醒我吃药的老伴儿，能在我儿子不在身边的时候陪我唠唠嗑，在我脚浮肿的时候，能有人帮着捏捏脚，我就知足了，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也怕邻居的闲言碎语……”的时候，马猴儿忽然抱着母亲失声痛哭，哭的声音很大，也哭的十分畅快。

　　马猴儿用袖子擦干眼泪，郑重的问母亲，“妈，你要真想和老张头一起搭个伴过日子，那你俩明天就去领证，我给你俩办个婚礼！”

　　就这样，在马猴儿的主动撮合和办理下，母亲与老张头终于在民政局领了结婚证。结婚当天，没有喧嚣铺张的婚礼仪式，更没有宾朋满座的婚宴酒席，只是老两口儿通知了几个关系不错的邻居和老同事，勉强凑了一桌饭。

　　饭桌上，老两口儿穿着这辈子最风光的新衣裳，颤颤巍巍的端着酒向在座敬酒，话尚未出口，却已经双双老泪纵横，激动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同桌的邻居和同事也纷纷染泪哽咽。

　　眼看喜宴变成了这种气氛，马猴儿挺身而出，拿出在北京历练的好口才，不断地敬酒倒酒，招呼客人，感谢捧场，总算把喜庆的感觉重新找了回来。

　　那一天，全桌的人除了马猴儿母亲外，都喝多了。

　　老张头平时酒量很一般，半斤就能醉上一下午，可这次老张头一个人就喝了一斤多，从头到尾，老张头的大手始终紧紧抓着马猴儿的手，怎么也不松开，舌头虽然已经麻木，但仍不停地念叨着：“天……天明啊，你张叔……感谢你啊，你张叔我……这辈子……都感谢你啊，没有你的大度，没有你的……理解，我……”

　　老张头反反复复就这几句，却好像怎么说也说不够，马猴儿看着眼前这个也苦了大半辈子的老头，握紧了他的手。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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