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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二五:高堂不做壁 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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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葛帘子下射入,几个婆子和丫头拥着妇人入内,顷刻之间,将小小的厢房塞的拥挤起来。

  绿儿本自坐在三娘子身边,这一行人来的动静极快,她尚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见得中间华服妇人,忙起了身,向着妇人行了个福礼,

  “马娘子万福。”

  那妇人随意“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没有理会她。这位华服女子,正是马小娥的姑姑,顾三郎的妻子马氏。马氏嫁入顾家已有十余年,育有一子顾嗣宗,一女四娘。她持家有道,待人和善有礼,乡里之间素有贤名。此时马氏正打量着这间厢房。见房中像个雪洞似的,除了两三件陈旧简陋的家具,再也没有其他物什,梁承上落满了灰,一个女孩坐在东墙下的清漆架子床上,面色枯黄,瘦弱娇怯,平常的紧,唯有嵌在脸上的一双眸子漆黑点亮,纵然在黯淡的房中灿然生辉。

  “三娘子,”马氏笑盈盈的道,“婶子来看你了。”笑容亲切如沐春风。

  顾三娘点了点头,清冷道,“三婶。”

  “三婶今儿怎么来我这儿了?”

  “瞧三娘这话说的,”马氏挨着她在架子床沿亲热坐下,握上三娘的手,笑嗔道,“我这做婶婶的,来看看自家的侄女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她眯了眯眼睛打量着三娘子,见三娘子靠着枕头坐在架子床头,身形纤薄,一头发黄的发丝披散在肩后,愈发映衬的一张脸蛋尖尖的,黄缣中衣洗的发白,领口袖缘短了一截,显了磨损痕迹。握着的手不觉紧了紧,只觉其中腕子透出微微暖意,愈发显得细瘦伶仃,十分可怜,面上不由显出一分恻薄之色,转头怒斥绿儿,

  三娘子是我们顾家二房留下的唯一骨血,最是要紧不过,春桃,你是怎么伺候的?”

  绿儿被斥的惊惶,忙屈膝下去,磕巴道,“奴婢……不是春桃,奴婢……是园子里洒扫的绿儿。”

  马氏怔了一下,微微尴尬,“那春桃人呢?”

  “马娘子,”房中静默了一会儿,身后的婆子上前一步,小声禀道,“几位小娘子刚刚在园子里荡秋千,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正看着春桃在给四娘子推秋千。”

  顾三娘微微垂眸,唇角展开一丝微带嘲讽的笑意。

  马氏噎了一下,她不愧在顾家以温厚圆滑称名,很快就又恢复了寻常神色,热络道,“三娘子,今儿天气不错,园子里春光正好,三婶带你出去看看可好?”转头吩咐带来的使女,

  “还不服侍三娘子梳洗。”

  两个留头的使女细声应是,捧着托盘中的新春裳上前,服侍着顾三娘换上春裳。

  马氏的心腹婆子在帘子下听了前堂小厮的传信,挥了挥手,悄步赶到马氏身边,在马氏耳边轻轻禀道,

  “娘子,大娘那边派人来催,说是贵客已经在堂上等了好一会儿了!”

  马氏目光微闪,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转头看向三娘子。

  那边,三娘子已经在使女的服侍下重新梳洗打扮过。红色的头绳在头上挽了一双伶俐的丸子,两鬓各挑出一缕细丝垂在胸前,额头留下一道刘海,看上去明逸可爱,身上也换了新春裳,簇新的撒花黄绫衫子明俏服帖,六幅百褶茜裙长而艳丽,衣裳整齐,本是马氏为自己的女儿四娘子准备的,式样为湖州时兴,料子也用的是上好吴绫,色泽也十分鲜亮,此时套在三娘子身上,袖子,裙裾都拖出来了一小截,空荡荡的,非但没有映衬的三娘子的人才精神,反而越发有零落之感。

  马氏心头微微一酸,

  算起来,三娘子和四娘子同年,还要大着半岁,身量却比四娘子小了这么多。

  一时间,饶是她素来信奉“各人自扫门前雪”,也觉得有些可怜。回头拭了眼泪,露出慈爱笑容,“三娘子也是大了,”取了顾大母留给三娘子的黄铜鱼形挑簪,亲自为三娘子簪在发髻上,打量着三娘子,赞道,

  “我家三娘子可真漂亮!”

  她揽着三娘子,亲昵道,

  “三娘呀,若是待会儿有人问你一些家里的话,你可要记得说些好话呀!

  顾三娘垂下眸,遮住琉璃眸色,清冷应道,“好。”

  马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对于如今在堂上等候的那位梁官人,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那位陪着梁官人上门的周明府却让她心中忌惮慎重。一县之长官为县令,县令在大周又称为明府,乌程的这位明府姓周,名令德,是乌程人心中最大的官,周明府却对这位不知名的梁官人却十分看重,言行神态间恭敬异常,更不必提梁官人本人身上的贵气卓然了!今日一早,梁官人登门,指名求见顾二郎孤女顾三娘。顾家人惊疑不定,大嫂崔氏为顾家主妇,在新宅操持待客,托自己来带三娘子过去。马氏一路行来,心中已经是猜了各种情形,终究猜不透要领,想了想,弯腰伏在三娘子耳边,慎声叮嘱,

  “三娘,你是顾家的女儿,是顾家把你养大的,你要记得顾家的恩情。说话的时候好好想一想,可好?”

  顾三娘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眸一眨,过了一会儿,方笑道,“我知道了!”

  马氏在她清亮的眼波注视下微微一怔。

  说来三娘子容貌是顾家姐妹中最盛的,虽然因为这一年的卧病而折损了,却有着一双极为出色的眼睛,形如荔枝大而清亮,瞳仁凝黑有神,不说话的时候,静若琉璃。马氏看着三娘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从心底生出一些微微不安的感觉。但事到临头,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只得道,

  “既然这样,我们就走吧。”

  她转身向外行了几步,见三娘子并不动弹,回头奇问道,“三娘,你怎么不跟上来?”

  “三婶大概忘记了吧?”顾三娘抿嘴笑着,双手置于膝上,姿态端正娴雅,“三娘自大半年前从假山上摔下来,已经是没办法站起来走路了。”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交待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马氏脸上一红,尴尬道,“婶婶最近记性不好,倒是真的忘记了。”转身吩咐婆子,“抱着三娘跟上来。”

  婆子应了一声“是”,上前抱起了三娘子。

  三娘子伏在婆子怀中,身子轻盈的像是一张纸一样。

  大父去世两年后,自己这位顾家三娘子早已经被家中上下遗忘,今天却忽然被记起,巴巴儿劳马氏亲自上门,亲切相待,甚至为自己换了新春裳,想来是因了马氏刚刚提到的“待会儿会问自己话”之人。

  这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而来,又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三娘子一时想不明白。

  她是顾家二房独女,顾二郎少年时血气方刚,随镖师学了一身好武艺,竟生了些闯荡江湖的心思,在十六岁的一个雨夜,偷偷的溜出了顾家。大父顾颍气的摞下话来:从今而后,顾家再也没有顾成勇这个人。此后十多年,二郎一直没有回老家,只是偶尔有一些家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寄回来,捎了一些银钱。

  建兴十年(周94年)一个秋夜,风雨大作,待到第二天打开大门,就看到一头栽倒在门前的顾二郎,面色苍白,身上滚烫,腹间的刀伤尚豁着一个大口子,手中却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女婴,闻声而来的顾家二老只听得二儿子交待了一声,“孩儿不孝,这孩子……请二老帮忙照顾。”便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这一睡,顾二郎再也没有醒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顾颍老泪纵横,将顾二郎的尸骨葬入祖坟之后,便抱着女婴当众宣布,这个孩子就是二郎唯一的骨血,顾家的第三个孙女——顾三娘。

  顾三娘生父早亡,生母不明,随着大父大母过日子的时候,倒还得了几分照顾,待天册四年(周98年),大父大母相继过世,顾大郎在老宅前面起了座新宅,带着全家搬了过去,留在老宅的三娘子便渐渐被人遗忘。

  三娘子年纪虽小,倒也有几分敏慧。她知自己一介孤女,无人依靠,便着意讨好大伯母崔氏,求得崔氏三分欢心,又善待使女春桃,苦心经营,日子虽平淡,倒也过的下去,想来,若非去年春上那场事情,终究能平平安安的长到成年,在叔伯的操持下,嫁给一个男子,也许那个男子会平庸,或者贫困。但终究能够白头偕老。

  却偏偏,去年春上发生了那件事情。

  三娘子的目光微微一凝,隐住惨痛。

  马氏领着三娘子出了老宅,进了新屋后门,园子中早春的鲜艳景色顿时全都拥到三娘子面前来。三娘子被兜头的南风吹的狠了,用袖子掩了口,剧烈的咳了起来,咳的双颊艳红,眸中水光盈盈。

  那是天册六年四月初十,那一日,顾四郎迎娶邻县解氏,顾家大摆酒宴,十分热闹。待到太阳落山,贺喜的乡人都走净了,她从顾家新宅回老宅,经过园子中的假山,起了玩心,爬上假山玩耍,一个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那一个春夜,是她一辈子都没有法子忘记的噩梦。

  早春的夜尚有一些寒凉,顾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伯和大伯娘一日迎来送往,早早就歇了;四叔抱着刚刚娶进门的四婶解氏一夜*,洞房花烛汩汩燃烧,至天明方才熄灭;连下人都得了添加伙食的酒菜,烫一盏酒吃饱喝足。唯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假山之下,被寒凉的夜风吹了一宿,只觉得漫天的星星都是要吃人的眼睛,盯着自己一眨一眨的,四下里的树木在夜色里轮廓看起来仿佛搏人的狮虎,可怖非常……。到了半夜,就迷糊起来。等到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发起了高热。

  大伯请回来游医开了一张风寒方子,草草包扎了伤处,她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三个月,才渐渐好了过来,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的日子本就难熬,最后连一个健康的身体都没有了。大伯娘不耐烦养一个腿残的侄女儿,连面都不肯露,仆妇看着主家的态度,渐渐的也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她孤零零的待在老宅子里,慢慢的,顾家上下便都忘记了,家中还养着一个二房孤女。

  三娘子噙住了眸子中薄薄的水光: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没有意外,她将被困在那间老旧的厢房中,无人问询,静静凋落。却没有料到,在这样一个春风和煦的日子里,变故忽然到来。三婶马氏掀开帘子来到自己的屋子,带着射入满室的阳光,衣着光鲜,笑语盈盈,吩咐自己出来见客,和声细语。

  究竟是什么人,让顾家上下这般慎重对待?

  三娘子心中好奇,胡乱猜测,却不得要领,忽的不知想起什么,心口微微一跳。

  她从小就没有阿娘,阿爷临终的时候没来的及交待,顾家上下自然也不知道她的阿娘是谁。

  但她总是应该有一个阿娘的。

  这些年,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常会揣想阿娘的模样。她的阿娘是什么人?她生的可美?是否会眉眼笑的微微翘起,温柔的看着自己?当年,她是因着什么和阿爷失散?又在这些年里可曾将自己思念?又或者,她已经忘记了,在这个世上还有自己这样一个她的女儿?她想到了深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却在第二天清晨偷偷擦干,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思念。

  她是这般思念自己的阿娘,阿娘又是否和自己思念她一样思念自己?

  她会不会……想要来顾家接回自己?

  三娘子浑身微微发抖,却拼命忍住了。将脸埋在婆子的衣襟中,逼回了眸中的泪珠。

  这些年,她早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有在没有面对真正的变化之前,装作毫不在意,才不会在失望来临的时候太过受伤。这也是她唯一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

  “三娘子,”马氏回头,瞧着三娘,有些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顾三娘道,抬起头来,努力维持着自己情绪的平静,在唇边浅浅泛出一抹笑意,清浅如秋水。

  无论如何,对自己而言,事态总不会更坏了,不是么?

  园子灿烂的春光中,马小娥在秋千上偶一回头,远远望见姑姑马氏带着几个婆子匆匆从顾家老宅过来,好奇问道,“四妹妹,你阿娘在做什么?”

  顾四娘从正荡的得趣的秋千上抬起头来,瞧见自己的阿娘沿着园道一路向堂屋而去,身后的婆子怀中抱着一个女孩跟着。女孩身上的春裳看上去似乎十分眼熟,眯眼分辨了一会儿,越瞧越觉得是自己今年新做的春裳,脸色顿时一变,跳下秋千,朝着阿娘奔了过去,怒道,“阿娘,你怎么把我的衣裳给别人?”

  “四娘?”马氏瞧见女儿,微微讶异。她此时心中心思重重,不愿和女儿多说,只叮嘱着,“今天家里有客人来访,你给我放乖巧一点。”

  “凭多重要的客人,也没有要我把自己的新衣裳送出来给人的道理。”顾四娘怒火万丈,不为所动,目光转到婆子怀中的女孩。

  女孩安静的伏在婆子怀里,似乎察觉她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双眸子色如琉璃。

  “顾三?”顾四娘十分诧异,“是你。”

  她眯了眯眼睛,逆着天光看过去,三娘子身上的撒花黄绫襦上绣着粉色五瓣撒花,在阳光下闪耀着漂亮的光泽,六幅百褶茜裙垂到脚踝,裙角绣着一襕黄色的五瓣小花,妥帖精致。

  这件春裳是她心头之宝,已经盼了很长时间了,如今却穿在顾三娘身上,和抱着她的婆子身上粗糙的布料不时摩擦,每一下,仿佛都损在了自己心里,心疼极了,指着三娘子道,“你凭什么穿我的衣裳,给我脱下来。”

  “啪”,一声清脆声响响起,马氏狠狠打了四娘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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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府新宅大堂敞阔光亮,贵客降临之后,带来的仆从们在堂上下一字摆开,便将原本高阔堂皇的大堂衬的颇显低小狭窄。三位顾家郎君侯在堂下,腰部微弓,面上忐忑,恭恭敬敬的伺候着。乌程县令周令德今年四十余岁,长须美鬓,容貌颇有威势,是乌程一地的父母官,此时也不过坐在陪座。堂上上座此时正坐着的是一位绿袍少年,瞧着十分年轻,不过二十余岁,身长玉立,脚蹬着皂皮靴,面色颇白,容色清俊闲适,眉宇之间颇为从容。

  “梁先生,”周令德年捋着自己的长须笑问,“此前先生托下官陪同前来顾府拜访,只说来意到了顾府再加以说明。如今咱们已经是在顾家了,不知先生可否……?”

  梁官人端起侍从奉上来的茶水,在唇上抿了一抿,轻轻放在一旁,抬头笑着道,

  “此次奴婢在湖州之行尚应多谢周明府鼎力相助。”他叹了口气,“说来惭愧,奴婢此来是受了主家吩咐,寻找一位七年前丢失的贵女。”

  “哦?”周令德微微讶然,“原来竟有此事。不知当日那位贵女是哪家高门之女?走失时可留有什么线索?”

  梁官人微微一笑,“奴婢主家家业甚大,可谓权势煊赫。可终究心系骨肉至亲,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着寻找。本来已经多年没有所获,以为这辈子不能再见了,没想到前些日子忽然接到消息,说是在湖州得了这位小娘子的零星线索,主子便急急遣了我赶过来,瞧瞧究竟。若是真的,也好将小娘子接回去,让她和亲人团聚。”

  周天德微微沉吟,自梁官人入乌程这些日子来,他对这位梁官人的身份亦有猜测。梁官人对贵女避而不谈,显是不愿意交待。但想来能够劳他亲自赶到湖州寻找,这位贵女身份当真尊贵至极,非同小可。梁官人今日拜访顾府,更是指名道姓求见顾家二房孤女三娘子,莫非这位顾家三娘子……正是他所找寻的贵女?

  思及此,周令德忙转了头,问堂下的顾大郎,“你家的三娘子还没有到么?”

  顾大郎正自擦着汗,闻得周明府追问,只得道,“快了,快了,”转头瞪着问妻子,“三娘子如今到哪儿了?”

  他的妻子崔氏立在一旁,抬头微微一笑,“大郎放心吧,三弟妹已经去接了,想来很快就到了。”声音平静从容。

  “顾四,你给我回房间去!”马氏打了四娘一巴掌,怒声斥道。

  顾四娘掩着左脸,跄踉退了一步,愕然看着马氏,眼圈渐渐红了。

  跟着过来的顾二娘也被这一巴掌惊的一跳,她毕竟年长一些,知道轻重,能够让疼女如命的三婶子狠下心打四娘,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忙拉住四娘劝道,“四妹妹,不过是一件春裳罢了,你先忍忍。三婶最疼你不过,明儿一定补做一件给你。”

  顾四娘被她拉的退了一步,心中委屈到了极致,忽的狠狠瞪向三娘子,扑过去,“都是你的错,我要你好看。”

  “反了,反了,”马氏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婆子们喝道,“还不把四娘子拉住。”

  使女婆子们连忙上前,拉扯顾四娘,但不敢用劲道狠了。顾四娘正在忿恨的劲头上,拼命挣扎,眼见的园子里乱成了一团乱麻,一个声音忽的从身后传来,“真是好威风的小女娃啊!”声音淡淡,却透出一丝不容忽视的威严。

  马氏身子微微一僵,猛的回过头去,见一个素色棕红衣裳的女子立在园道中,大约四五十岁年纪,脑后挽着个一丝不苟的圆髻,朝着这边走过来,眼角可见道道皱纹深刻。

  她神情丕变,恭敬唤道,“罗姑姑。”

  顾四娘更是被吓的连眼泪都停了,她在家里虽然蛮横,但不知怎么的,见了这个罗姑姑,却隐隐害怕起来,躲在二娘身后,缩了缩身子,不敢抬头。

  罗姑姑轻轻哼了一声,目光扫过园中众人,最后落在婆子怀中的三娘子身上。三娘子正抬起头来,撞到罗姑姑的眸子,忙又垂了下去。

  她心中轻轻一叹:这个女孩子身子纤弱,仿佛一片落叶,只要稍稍大些的风一吹,便被吹走了。但举手投足之间姿势娴雅,虽然容貌因着长期的饮食不良而有些暗黄,但依稀可见得五官秀美的底子。

  她的神情柔和起来,开口问道,“你便是顾家三娘子么?”

  三娘子复抬头看了罗姑姑一眼,见面前的姑姑看起来虽然严肃,目光却很慈爱,倒也不太怕,轻轻点了点头,

  “是。”

  “罗姑姑,”马氏讨好的赔笑从一旁传来,“小女性子淘,她不过是一时气恼,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马氏尚迭迭的说着不少,罗姑姑却充耳不闻,目光凝视着三娘子一会儿,落在婆子抱在三娘子腰间的粗糙手掌上。

  婆子动了一动,微微不安。

  她心中不在意三娘子一个顾家孤女,一路上虽抱着三娘子过来,却极不经心,此时在罗姑姑审视的目光下渐渐不大自在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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