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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程无弈让江明非牵着,过一会儿手心便湿了。

  她抽离江明非的手转而捉住他的袖口,心跳有些快。

  这天还没转暖,江明非衣着并不厚实,怎么就热烘烘的,烤得她半边身子发烫。

  或许是人看不见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程无弈只觉这地道像卖糖人巧手下的糖丝,越拉越长,怎么都走不到头。江明非也和平时有些不同。程无弈几次逗他开口,他却只简单回两句,好像前几日时而舌灿莲花时而气死人的是另一个人。

  两人走了许久,也可能只是盏茶功夫——他们都没注意。待转过最后一道弯,江明非站住脚:“从这儿上去。”

  程无弈在熟悉的机括活动声中茫然地“啊”了一声。

  头顶的门显然是开了,但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

  “倒给忘了,”江明非轻叹了声,引着程无弈的双手环上他的腰,“我带你。”

  也不知是从哪借的力,江明非一个纵身向上。

  程无弈的手刚碰上江明非,尚未准备好,立时低呼:“江兄你上辈子是窜天猴么,急着送我上天呀!”

  江明非不以为然:“有种你倒是放手啊。”身法如行云流水。

  ……对不起,她没。程无弈默默地紧了紧胳膊,并未注意到江明非本能地绷紧了身子。

  数息之后,程无弈的双脚踏上平地。江明非推开近在咫尺的门,“吱呀”一声,终于有光透进来。外界的新鲜空气灌进来,一扫地道之中的腐朽潮湿。程无弈松开江明非,走离几步大口吸气吐气。

  江明非跟着走出来,毫不客气地嘲笑:“这可奇了。我这出力背‘大米’的人都没喘呢,怎么大米先喘起来了?”

  程无弈用力哼了声,江明非在身后轻轻地笑。

  方才两人身处屋中不见天光,直到此刻程无弈才借着月色打量起周围。

  他们这会儿正站在一条狭长的小道尽头,背后的小屋抵着一面高墙。

  小道刚刚好是容纳两人的宽度,那高墙几乎是贴着程无弈和江明非的肩膀一折,又沿着小道伸展出去。女子的笑声闹声和着乐声自两边高墙之内传来,大片大片的暖色灯火似乎近在咫尺,可又被高墙阻挡着,看不见明烛高照的琼楼玉宇。

  程无弈不确定地问:“这里是青楼和青楼之间那条缝?”

  墙高得压抑,这条路宛如一条裂痕,横在灯红酒绿间。

  江明非玩弄起程无弈散在肩头的一绺黑发,触感细腻柔滑得像水:“不笨。”难得夸奖。

  “这俩楼子全是你的啊?”程无弈惊奇,一边跃跃欲试地仰头望着这高墙顶上。

  江明非怔了怔,哭笑不得地扯住她,及时阻止试图翻墙的程姑娘:“半条街都是我的,先干正事,下回再来玩。”此时江少侠已然忘了他开的是青楼。

  路是条彻彻底底的死路,这一头是屋子,另一头竟也是屋子。

  程无弈跟着江明非进屋,他在门边取了蜡烛,寻了烛台一支一支点起来,将屋中照得亮如白昼。

  满室千奇百怪的刑具立时跃入眼中,程无弈目瞪口呆:“嗬,哪天你不想干皮肉生意了,把这些东西打包带着,各个大城转上一转,光靠收观摩费都能锦衣玉食啊。”

  尽说些胡话!江明非无奈地拉过她往里间走。

  内室之中仅一床一桌一椅。

  床上绑着一人,手脚用粗长的铁链和床柱子锁在一块,身上也捆了两捆。他既不挣扎也不发声,像个死人一样。

  程无弈走近他俯视着。

  他身上的脏污已让人洗净,伤口也处理好了,盯着天花板的呆滞眼神慢慢移到程无弈脸上。

  江明非也跟着程无弈瞧:“你那画像和他只像三分啊。”指的是程无弈还在归溪庄时给过他们的画像。

  “人总是倾向于遗忘或者改变丑陋的记忆。”程无弈理直气壮。说人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日药棚初见,此人的脸肿得可实在不怎么雅观,程姑娘自然不会长时间伤害自己的眼睛。哪怕伤害完了,她的脑袋也会主动将这张有碍观瞻的脸修得端正那么几分。

  江明非听懂她言下之意,脱口而出:“那我呢?”

  他刚开口便后悔,好像在哪里输了一着似的,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可能。

  程无弈显然没有察觉江明非的尴尬,闻言转回头细瞧他。

  江明非这人,用隐山师兄师姐的话来说简直是有毒。平时倒好,真要陷进去好好端详他,那恐怕就移不开眼了。

  程姑娘也不是第一回看江明非看呆了,很有经验地掐了把大腿,笑嘻嘻答得顺溜:“江兄生得赏心悦目,看一眼高兴一天,记心里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两句夸奖又不要钱,她给得不能更爽快。何况她字字属实,发自肺腑。

  这么大的姑娘,一点不知羞。江明非摸了摸鼻子,掩饰不愿承认的欣喜。

  言归正传,程无弈问:“江兄问出些什么?”

  江明非摇头遗憾道:“他舌头让人割了,又发了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哪里问得出来。”

  不过也不是收获全无。

  江明非走到桌边,挑起桌上放着的一块无字木牌,一面刻着一只奇怪的鸟。除了这木牌,还有些碎银两,一条几乎被染红的丝帕,以及五六支长三寸的黑色铁钉——正和从钱家少爷脑中取出的一模一样。

  当日冒牌药铺掌柜杀唐明明失败,中了唐明明的毒死在归溪庄,他怀里就有这么一枚奇怪的鸟牌,现在又多了一枚。

  前阵子他们以为药铺掌柜是魔门的人,但如今已知魔门仅仅针对趁火打劫真圣女的程无弈一个人,这掌柜的就不该是魔门派来的了。

  剩下的选择只剩下陆维均。

  现在鸟牌出现在这人身上,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若此人也是陆维均的人,那他会出现在落雁门绝道之中自生自灭,大抵是成了陆维均的弃子。

  都说这陆维均心思细密,可他这事也做得太不小心,比起将活人扔进绝阵,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呢?

  江明非正要将发现和疑点说给程无弈听,一转身看见程无弈弯着腰立在床边,上半身探入床铺,停在那人上方。

  里屋狭小,江明非一步便跨回了程无弈身后,而此时程无弈正试图将那人腰带解开,而那人睁着眼睛看着程无弈,长着没舌头的嘴发出“嗬嗬”声,也不知是要说什么。

  江明非心里一抽,忙扣住她的手:“你干什么?”这拆别人的和拆自己的不太一样,这孩子手生,一会儿功夫还解不开。

  程无弈歪了歪头:“我看看。”

  “胡闹!这是能随便看的么!”江少侠眉头皱紧,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程无弈看了眼江明非,满脸莫名其妙,双手轻轻松松翻出江明非的掌心。她研究了这么一会儿,已有些心得,这下子以操控因果弦的敏捷解下那人腰带,顺便快手拨开他上身衣物。

  “喂!”江明非手中空空,又去捂程无弈的眼睛。

  “真有啊!”江明非这般阻碍,还是让程无弈瞥见一眼,立时惊呼。

  江明非看过去,也是一愣。

  自此人锁骨之下,一道细细紫线将人分作两半。紫线一路往下,没入裤中,虽有些部分被包扎伤口的绷带挡住,大体还是能看出那是一条近乎笔直的线。

  江明非十分确定,前几天给这人上药疗伤的时候,并没有人汇报过有紫线出现。

  程无弈摆动脑袋,试图甩脱江明非遮在她眼上的手:“我一直觉着奇怪呢。我们在绝阵中遇到的尸体全都是一半白骨,一半烂了。若说都是野兽所为也过于巧合,而且它们为什么不干脆吃光光呢?”或许那成了白骨的一半根本就不是野兽干的……

  “是毒?还是蛊?””江明非看着那道紫线喃喃自语,覆着程无弈双眼的手也不依不饶。

  程无弈折腾了一会儿,终于生出点气愤,伸手掰开江明非的手指一把拉开:“你当我是三岁毛孩子吗!”

  她还没脱那人裤子呢!

  她难不成还想脱裤子啊!

  江明非也被激出了火气,一时恶向胆边生,低头就近咬住她耳垂:“你不是么?”他这些天可一直攒着股无名火,本就没什么耐性。

  恶意厮磨,说话间将气吹进她的耳中,唇舌“无意间”碰触戏弄。江明非做得熟稔,心下却压着点手足无措。

  程无弈一僵,不知从何而来的热度一瞬全往脸上涌。她甚至能隐约感受到热气一点一点侵略肌肤,所过之处有一点点酥麻,一点点痒。

  她捂着耳朵瞪着江明非,不知所措。

  江明非一沾即退,抱着手垂眼看她通红的耳珠:“只有嘴上厉害。行行行,你不是三岁是四岁,乖啊。”

  程无弈连脖子都泛上一层粉红,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就往屋外走。

  过分!

  江明非在她身后吞了吞口水,觉得口干舌燥。糟糕,他这……刺激也有点太大。

  于是江少侠暗道此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日后得慎用。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去,江明非重新将门锁好,再回头时就见一侧高墙顶上衣角一闪而过,正是程姑娘今日穿的那件白衫。

  哇,都气跑了!

  江明非心里紧了紧,也觉得自己做得过了,忙追上去。

  程无弈慌不择路,一路低着头横冲直撞,险些一头撞上什么人。

  好在程姑娘行善积德,及时抬头停步,正准备和对方点个头示个意擦肩而过,那人却忽然伸手去扯程无弈的衣袖。

  程无弈一抬手一退步避让开,因果弦神不知鬼不觉地滑入掌心,随时可以发难。

  面前男人穿一身云纹蓝绸长衫,束发样式十分独特,不像汉人发式。他那张脸斯文秀气得有些过头,身边一左一右贴着两个姑娘,一脸不自在。

  程无弈皱了皱眉,无法违心说他长得丑,可还是迅速转开了眼。她想起程煜遇上这类人时的冷嘲——明明是个娘炮,对镜自撸就好,为什么还要约炮。

  “何事?”程无弈看着他身后的花花草草问。

  那人脸一红,推开身边的女人,话说得吞吞吐吐:“姑娘今晚是否有……呃,不,我是说,要多少银子才能给你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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