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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陆家人


  苏辰去了南山武院。

  因身无分文,唯有一路步行,当来到距离最近的南山武院南门外时,已是正午。

  南山武院拥有四门,分东南西北,与朝阳城的四大城门对应,大道笔直贯穿,相传四条出城大道,皆是宽十九丈,长十九里,普通人徒步穿城,少则也是半个时辰。

  苏辰往南山武院而来,也是为近距离的查探一下,这座修建在旧朝皇殿上的武院,残留皇气的浓郁程度。

  作为西晋国唯一一座以学院形式设立的武学类高等学府,南山武院倒也算不虚盛名,最起码,在苏辰看来,耸立在外围的高墙,似乎一点也不比朝阳城的城墙低,而且大门,比城门还恢弘,贵气……

  门高至少十丈,宽则足有十丈,两扇铜铸的大门,表层刷着厚厚的朱漆,门上突起着一颗颗足有拳头大,泛着金光的圆铆,仔细一看竟是纯金打造,随便取下一颗,想必都足以让一户寻常人家十年不愁吃喝。

  远远看着大门上一颗颗金光闪闪的圆铆,苏辰很是无言,虽然在少年苏祁的记忆里,就曾听闻南山武院的大门镶金,他本以为是传言,谁想居然还是真事。

  大门封闭,苏辰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翻进去,站了一会儿便准备绕着高墙走一走,瞧瞧有没有别的入口进去。

  苏辰正要走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问话:“你是不是在想,若能从上面挖一块走就好了?”

  苏辰看了眼问话之人,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因为刚才他确实曾生出过这种念头。

  见苏辰点头,问话的人却有些哑然,这本是句玩笑话,谁想苏辰会坦然承认。

  这是一名看着大概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个头稍微比苏辰高一些,身体更壮实点,但也只是相比之下,相貌眉清目秀,算得上俊俏,一身白袍非常干净,发束于顶,套着银箍,插了一根朴素的竹簪。

  少年的装束在西晋国并不多见,在少年苏祁的记忆里,喜于这种装扮的人,大多都是只来自天海州。

  小尘界共分为七个州,西晋国所在的九音州,地处于小尘界的最南端,这天海州,则是在九音州的东面,两州中间隔着浩瀚的大海,彼此相距足有数万里,往来需乘船跨海越洋而行。

  小尘界的七个州,九音州的陆地面积排在第三,天海州排在第二,第一的则是云上州。

  “你是天海州人?”

  “你怎么……”

  少年话说一半,忽然醒悟了过来,摸了摸头上的竹簪,尴尬的笑道:“兄弟真是好眼力。”

  说完,少年眨了下眼,重新将苏辰打量一遍,像模像样的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叫陆玄风,天海州人,刚来贵地不久,实有些人生地不熟,我看兄弟为人坦荡,定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想结识下兄弟,不知兄弟高姓大名?”

  “陆玄风?”

  苏辰眼中闪过异色,沉默片刻,忽的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陆离的武圣?”

  “陆离?”

  名叫陆玄风的少年闻言一愣,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苏辰,道:“兄弟为何这么问?”

  说完,少年陆玄风突然又笑了笑,道:“我说,兄弟你也太看得我了,我虽也姓陆,但只是个普通人,怎可能认识什么武圣,兄弟还是不要戏弄我了,我诚心相交,兄弟若看得我,还望能报上高姓大名,若不屑于我相交,你说一声,我立马走就是了。”

  “苏辰。”

  苏辰报上了姓名。

  这名叫陆玄风的少年,显然是知道陆离的,而且,从其刚才的反应,恐怕还不仅仅是知道。

  “莫非他与陆离是同一个家族?”

  苏辰心里也不禁在想,只不过,若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够巧的。

  在离火界,陆离以六剑半式成名。

  六剑为霸绝,半式为奥义!

  很多人都见识过陆离的六剑霸绝,但半式奥义,则没有几人亲眼见过。

  苏辰倒是目睹过不少次。

  那年,他十四岁。

  看着站在眼前这名自称叫陆玄风的白袍少年,苏辰心里一时滋味莫名。

  “哈哈,原来兄弟姓苏,苏辰,好名字!”

  陆玄风一声笑语将苏辰拉回现实,也不顾苏辰是否反对,直接拉着苏辰的胳膊便走,同时道:“走,苏兄弟,你我一见如故,定要好生徐徐,老站在这里说话实在没什意思,先去找家酒楼坐一坐,喝喝酒畅聊一番,那才尽兴……”

  苏辰顺意而行,他也想知道,这名少年是否真与陆离出自同族。

  另外,苏辰还要弄清楚一件事。

  那便是,现如今究竟是何年。

  虽然在小尘界魂附新生,但这一梦一醒之间,又隔了多少年月,苏辰完全不知道。

  在八大界的世俗王朝,没有统一的纪年,至于那些知晓三千星辰天的总纪年的人,他眼下根本接触不到。

  只不过,如果能从这名叫陆玄风的少年嘴里,探知陆离是哪一年离开的小尘界,苏辰到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作为西晋国最富盛名的学府圣地,南山武院的附近,自然从不缺酒楼旅店这一类的食宿消遣场所。

  陆玄风嘴里说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可找起酒楼,却是比苏辰轻车熟路无数,不消片刻,已然拉着苏辰上了一家名为“风来香”的酒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三下五除二就把酒菜给点好了,俨然就似常来此地的熟客一般。

  两人虽还是少年,但在朝阳城这种地方,尤其是南山武院附近,少年学子结伴外出饮酒聚会,实乃再常见不过,故而根本无人会对苏辰和陆玄风出入酒楼而意外侧目。

  “这顿我请。”

  点好酒菜,陆玄风相当豪爽的一挥衣袖,然后装出一脸严肃的样子道:“苏兄你可千万别跟我抢,否则,我可会翻脸的。”

  “好。”

  苏辰点头应道,其实就算陆玄风不说,他也没钱付账,自然不会拒绝。

  不一会儿,酒菜上桌。

  陆玄风的话不少,边吃边喝问了很多问题,苏辰则虚虚实实的回应,同时也旁敲侧击的问了对方一些事情。

  “……实不相瞒,苏兄你先前提到的陆离,陆圣君,我确实知晓,说起来,苏兄你可能不信,我与陆圣君,其实是一家人,论辈分,我需得叫他一声三爷。”

  酒过三巡,陆玄风脸色微微有些泛红,眼睛里多了丝醉意,缓缓说完后,又自嘲一笑,眼神复杂的道:“苏兄你也莫怪我之前撒了谎言,我刚来此地不久,人生地不熟,实不想被他人知晓家世,我也实在受够外人知我与陆圣君乃同祖同宗后,那些奇怪的言语……好似我陆玄风也一定需得与陆圣君般成圣破界才不枉此生,莫非他们就不知,陆圣君是陆圣君,我陆玄风是陆玄风,同祖同宗又如何?难道天下所有武圣法尊的族人,都必须得成为武圣法尊才行?真是荒谬……”

  发完这一通牢骚后,陆玄风抓起桌上的酒瓶就欲往嘴里灌,常言酒后吐真言,他显然是真有些醉了。

  苏辰抓住陆玄风的手臂,倒不是担心陆玄风喝得人事不省,只因最关键的事情还未问出来。

  拦住陆玄风后,苏辰随即便问道:“你可曾亲眼见过他?他究竟是何时破界离开的?”

  “当然见过。”

  陆玄风恋恋不舍的放下酒瓶,叹了口气,目露思忆的道:“不过隔了很远,而我那时也才五六岁,印象里他好像还看过我一眼……”

  说到这里,陆玄风微微顿了顿,接着又道:“至于何时破界离开,这个我也说不太清,因为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倒是外界有些传言,算算,大概在十年前。”

  “十年前?”

  苏辰皱起了眉。

  “记得当初陆先生曾说过,他从小尘界到离火界,只用了一年,而他来到大隋国时,我仅十三岁,如此算来,我二十岁时,他离开小尘界也才八年而已,若传言属实,莫非,此今距我进入黑炎涅槃域,已过了两年之久?”

  得出结论后,苏辰心里却不知是喜还是悲。

  两年并不算太长,尤其对于在离火界中州屹立了数千年不倒的大隋国而言,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母后依然还是雍容华贵的大隋国皇后,父皇亦是那个铁面无情甚至无心的大隋国霸主,一切都不会有丝毫的变化。

  若是能再次登顶成圣,待破界重返大隋国,苏辰相信,自己一定还能够见到他们。

  这是喜。

  也是悲。

  喜于重逢,悲于重逢。

  当近在咫尺,亲人却已不识。

  “苏兄有心事?”

  陆玄风歪着脑袋,眨眼看着苏辰问了句。

  苏辰没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看来是有心事,来来,咱们痛饮一回,一醉解千愁……”

  陆玄风大笑一声,又叫来两壶酒,给了苏辰一壶,自己拿了一壶对嘴牛饮了起来。

  苏辰亦是拿起酒壶,似水一般往嘴里倒。

  不一会儿,两人双双趴在了桌上。

  两人看似已不胜酒力大醉睡去,可其实,谁都没有醉……

  但寒霜城,却有人醉得一塌糊涂,可又始终闭不了眼。

  靖安府衙门里。

  数十名持着刀棒的府役及捕快,汇聚在衙门公堂门口,目光各异的注视着堂内,却是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公堂主位上,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白袍青年。

  至于本该坐这个位置的府令霍之远,此刻却是坐在公堂之下。

  而且是地上。

  满堂酒气。

  霍之远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的瘫坐在地,脸色红得透紫,嘴唇则是发青泛白,身边散落着十几个空酒壶,壶里的酒,亦是全被他一个人喝下。

  “多少了?”

  在如死一般的寂静中,坐在主位上的白袍青年忽然淡淡的开口问了句。

  “十……十五壶……”

  堂下,靠墙的地方,狱尉长赵迁一脸苍白的看向白袍青年,吞吞吐吐的回了一声。

  “才十五壶?”

  李儒鱼挑了挑眉,冷冷道:“还差得远,再来十五壶。”

  此话刚落,瘫坐在地上的霍之远,整个人忽然一颤,“砰”的一声趴在了地上,嘶哑着声音,满脸是泪的哀声哭叫道:“大人,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喝不下了!真喝不下了……”

  “喝不下?喝不下自会醉,我可未见你醉。”

  “大人!你别再折磨我了!我知道大人是术者高人,大人用了玄法,我再喝一百壶也不可能醉啊,大人还是赐我一死吧,我知道错了,我未能杀掉那竖子……”

  “你错了。”

  李儒鱼打断了霍之远的话,目光黯然的道:“未能杀掉苏祁,不是你的错,你错在竟下令将吾弟尸体以火焚之!你可知,吾弟生平最厌火……”

  说完,李儒鱼起身,看向典狱官赵迁,道:“他不喝,你便给我灌,灌到他死为止,你若未能照做,下一个便换做你来喝。”

  赵迁干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复杂的看了看霍之远,却是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也不敢犹豫,快步朝霍之远走了过去。

  李儒鱼拿起骨灰坛,看都未再看霍之远一眼,径直穿过公堂,从衙役捕快们让开的空道内,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赵迁!你个王八蛋!你也会不得好死!”

  “咕噜……”

  衙门公堂内,唯能听见霍之远绝望的怒嚎,以及一壶壶酒被强行灌下肚的声音。

  霍之远没能喝下第二个十五壶酒,到第十壶便死了。

  离开靖安府的李儒鱼,又去了城主府。

  走时,李儒鱼手里带着一颗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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