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为只为那尘世转变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滚滚红尘里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

  ——滚滚红尘

  明楼极少会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太理智,太冷静。绝大时候,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经过仔细思考。所以,当他拿起餐桌上的玫瑰做道具,给咖啡馆邂逅的女孩表演完变花魔术之后,自己都不由对着窗外发起怔来。

  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呀?难道真已心慌意乱到了这种程度?

  以变魔术之名在心爱的女孩生日这天送上红玫瑰,是他尚在青涩年华里若干失败表白中的一次。什么样的女孩子不喜欢玫瑰花,不懂得送玫瑰花的含义呢?偏他那个不解风情的小姑娘便是。直到现在他都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错愕和懊丧,听她一本正经地讲述着世人的送花习俗有多么的不合情理:花就应该让它长在土里嘛,为拥有片刻的美感而扼杀掉正在绽放的生命简直就是罪恶的呀!师哥你说是不是?她忽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得认真,两汪秋水瞳眸清澈见底毫无一丝杂质,看得他哭笑不得无言以对。将淡定自负的自己弄得困窘无奈还毫不自知,这一生也就只有当年那个傻丫头能做到。

  结果,他只好临时改变计划,送了她一颗树种栽入她家院子里。他想,既然小姑娘还没开窍,那就等好了。他埋下的种子总会生根,发芽。等它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她总该明白了吧。他甚至没有告诉她,那是一颗什么树。这件事情后来被她评价为:师哥一肚子的坏水。

  于是专为她学的魔术花招,封存十几年再未曾用过。久到连自己都不再记起,却在即将重见她之时,鬼使神差地对着面前的外国女孩再次施展出来。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只是下意识的本能驱使。或许,是眼前这个女孩天真纯净的眼神打动了他。那种纤尘不染的干净和清纯,怕是再无法在她身上找到了吧?

  明楼暗自叹息。

  八年离散,如今还剩下不到五个小时便可重逢,他已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得知王天风被派去上海站时,他还做了件毫无意义的事:借口研究上海形势,叫疯子将当时正在筹建的特工总部各负责人的照片和简历弄来给他。其实,他完全可以写信直接请她寄张近照过来。可不知怎的,他偏要绕这趟弯子,就只是想要看一看她现今的样子。

  而那张辗转寄到他手上的偷拍照片,却使得他更加纠结痛苦。他的小姑娘,多年来动荡辗转算计阴谋的生涯中固执地烙印在脑海心上的一方至善至美,已没了分毫当年的模样。

  他看到的,只是一架浓妆艳抹下残酷美丽的杀人机器,眼中阴鸷沉沉一片冰冷。

  他拿着这张近照,和摊了一书桌她昔日的旧照片对比,发了一夜的呆。天明时他咬了咬牙,终于将它们全部掷入燃烧的壁炉中。

  阿诚说,当时明知道却没有阻止他索要照片这个任性的举动,就是想要他自己看清楚: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年他深爱的那个女孩。早幻灭早清醒早重生,大哥你一个人坚守了太久,总有一天要面对现实。

  早幻灭早清醒早重生,阿诚是在说他自己吧?从小到大这小子的心思他怎会不明白!

  至于他,他还是不能相信啊!那个干净、健康、善良、宽容,他一眼就能看得见底的小姑娘;那个痛恨□□腐败与压迫,崇尚人性尊严,追求平等自由和公正的进步女孩,怎么会有一天变成了为虎作伥的汉奸国贼?纵是自己背弃诺言辜负了她,那样坚强自立有主见的女孩子,又怎会仅仅因为感情上受了伤害就完全失了本性,沦为魔鬼?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啊!这个疑问纠缠了他太多年,是整夜整夜辗转难眠想到头痛欲裂也难以释怀的怅惘哀伤。

  或许,这道题本无解。

  他烧掉了她所有的照片,强迫自己放下。他们已经走散得太远太远,最好的结果就是两两相忘。

  只是从那以后,他再没睡过一夜好觉。

  他总会被困在各种各样的梦魇中,梦到她被疯子一路追杀,乱枪打死。

  他不敢问,但他知道,重庆暗杀榜上不会没有她的名字。以疯子的行事风格,一个机会就够了。

  这是他从不肯流露的内心最隐蔽的恐惧。连阿诚都不知道,他那段日子每时每刻都在胆战心惊地准备着承受那个噩耗的到来。

  然而两年过去,居然奇异般地相安无事。他简直怀疑疯子是不是转了性,连一次试图攻击都没有。

  直到上海站出了叛徒,他于月前紧急受命,接替疯子,回沪潜伏。

  当晚他以为他会再度失眠,不曾想发生了更糟糕的事:

  他梦到自己设计出一个巨大的陷阱,义无反顾地将她逼入绝路。

  最后他毫不犹豫地举枪向她射击,打光了枪膛里所有的子弹。

  在那个混乱而又真实的梦境里,他就那样望着她的尸体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至死双目不瞑。

  他的头疼病在那之后遽然加重。

  他害怕入睡,甚至不敢合一合眼。

  他原本想,她的叛国投敌既已无可挽回,那么谁都有可能来做该做的事,只要不是自己。

  可上天真残忍到要他来亲手毁灭她?

  他甚至疑心那该死的疯子不动手,就是存心故意要折磨他,把她留给自己来解决。

  每每想到此他全身都会气血翻腾,淤塞胸口无从发泄的恨爱悲苦百味陈杂,窒闷到无法呼吸。

  近乡情怯。

  在飞机上,他无法控制地连叫三杯最烈的伏尔加。

  “大哥,医生说过你不能喝这么烈的酒,会加重头疼的。”阿诚实在忍不住在一旁阻止。

  “没事。”他说的云淡风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居然抿唇对阿诚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外表丝毫没有一丁点异样。

  “大哥!”阿诚叹息,却不再说什么。

  其实明楼越是做得这般镇定,仿佛往事如烟再无介怀,阿诚心里便越是担心。他太懂大哥,却无从安慰。

  还有一个小时,飞机就要降落了。

  不知她家院子里的那棵树,是否还郁郁葱葱?

  相思树,又名相思子,常绿乔木。产中国台湾、福建、两广、云南;野生或栽培。

  当时从店家那里千寻百选找到了它,掌柜的一再说,不确定在上海能不能长好。

  明楼默默望着窗外云雨茫然,想起那一年,教她读辛弃疾的一阕玉楼春:

  风前欲劝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未随流落水边花,且作飘零泥上絮。

  镜中已觉星星误,人不负春春自负。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

  “大哥,先处理文件吗?”

  “不,备车吧,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

  “7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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