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第二天鸡鸣第一遍，王进贤便顶冠挂带，一身青色熊罴的千户官服出现在演武场。鸡鸣三遍时分，所有人都到齐了。对此，王进贤十分满意，当众表扬了三个百户。
王进贤：“霍百户。”
霍世刚：“标下在。”
王进贤：“听说你的武艺了得，给我们露两手。”
在大伙热情的要求下，霍世刚不好推辞，他拿起一根棍子，驻地而立。别看他一个羞答答的大小伙子，这姿势一亮出来，立即容光焕发，生机勃勃。引起一阵叫好。只见他一根棍子耍将起来，虎虎生风，一时喝彩不断。一阵棍法演将下来，霍世刚气峙如山，颇有大将风范。
王进贤笑吟吟的接过霍世刚的棍子，大声道：“霍百户的棍法好不好？”
大伙一阵叫好。
王进贤：“如果霍百户在前面冲，你们也不愿意跟着冲。”
大伙纷纷回答：“愿意。”
王进贤：“齐百户、霍百户，你们以为打仗需要什么？”
齐仓、霍世刚：“请大人指示。”
王进贤：“我以为，打仗第一要靠团结，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要大伙众志成城，没有办不成的事；第二要有信心，敌人就在对面，你自己的腿先软了，那还打个屁，所谓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和你死磕，看谁怕谁，这仗才有打头；第三要讲纪律，要你们向前，有人向前有人向后，自己先乱成一锅粥，那还打什么仗；第四要有智慧，人家一大堆，你就一个人怎么办？硬打肯定是打不过，那就给想办法，想一个你一个人就能打赢这一大堆人的办法。团结要靠平时大伙凝成一股绳、一颗心，信心要靠大伙泥里爬、血里滚。我们今天要练一练纪律，练纪律也就是练团结、练信心。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大伙一通喊叫。王进贤满意的点点头，但是他心里知道，这里绝大多数人是起哄。
王进贤：“齐百户、霍百户，给我并肩列队，立正。”
两个人不知所措的站到一起，齐仓耸肩耷脸叉腿，霍世刚则仰头腆腹背手。王进贤差一点笑出声来，他拿着棍子到处敲打，终于把两个人的姿势调整为人民解放军的立正姿势。之后，他又先后示范并教授了左右转、齐步走、立正几个军姿。55个捕倭军就围在一边看笑话，天渐渐亮了起来，所城内的大姑娘小媳妇老人孩子都起来了，发现这有新鲜事，都围过来看，一时笑声不断。不过这显然激励了两个百户的斗志，他们练得更加卖力了。对此，王进贤很满意：至少这两个人要脸，有荣誉感，只要你有欲望，那就好办。
看看这两个人练得差不多了。王进贤命令埋锅造饭，给齐仓和霍世刚一人一根棍子，道：“捕倭军一共55人，除5名火头军外，我一人给你们25人，你们两给我好好练，什么时候吃饭你们自己掌握，我中午再来视察，哪一队练得不好，要受罚，练得好，给予奖励。”
王进贤早在文登县就看过捕倭军的操练，那是站没站样，坐没坐样，只是勉强能操练起来，但是王进贤估计这已经是寻山所最为精锐的部队了。因此，王进贤打算拿捕倭军作为种子部队。
命令派下去之后，王进贤便不再插手，冷眼旁观。很快，饭好了，王进贤开始吃饭，看到高汝见为了做饭的事忙里忙外，一头大汗，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毕竟也是50好几的人了，难为他了。他叫来高汝见一起吃饭，问道：“高百户，咱们寻山所没有兵器吗？这些士兵就空着手操练。”
高汝见：“兵器？啊，有个武器库。”
王进贤：“哦，有武器库，好，一会吃完饭，咱们两个一起去看看。”
高汝见：“您先别忙，我去找一下钥匙。”说完，他饭也没吃完，就去找钥匙了。
王进贤左等右等等不来，又看了好大一会操练，看出了点门道：齐仓明显比霍世刚有操练经验，批评改正的针对性强，同时也敢于动棍子，因此队伍成形很快；而且齐仓对于为什么要操练，操练队形对于作战有什么意义有着更深刻的理解，因此，队形的操练更为到位。反观霍世刚就差很多，首先是拉不下脸，不会发脾气，不敢使棍子，问题找不到点上，队伍成形慢，其次，他对操练的实战意义也理解不深刻，练操更像是戏文里的走场。
过了好一阵，高汝见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钥匙找到了，找到了。”
随着高汝见走到一件破败的屋子前，一开门一阵霉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王进贤打了个大喷嚏。走进去一看，老鼠乱串、蛛网密布，几排刀枪都已经生锈了，很多长枪的枪杆都霉断了。
王进贤：“这是怎么回事？”
高汝见急道：“这可不能赖我们啊。自打我懂事以来，这个门就没打开过。”
王进贤：“那7堡8墩的士兵不用武器吗？”
高汝见有点畏惧地道：“自打我懂事，就没有用过，这里已经100多年没闹过倭患了，大伙就是站在墩堡里望望海，万一有事就点烟。我们是守备军，不负责打仗。”他越说声越小。
王进贤：“那班军呢？”
高汝见：“班军到京城提供武器。再说，我们的班军现在也就修修城、运一下物资，很早以前就不做战兵了。”
王进贤：#@%￥……。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关上吧。”
待高汝见锁好门，王进贤问：“丈量土地用的尺规、纸笔准备好了？”
高汝见：“准备好了，只是这尺子。”他拿出一把尺子，王进贤拿过来一看：这是一把木尺，标有10个寸的刻度，应该是仿制工部颁布的标准尺，因为年头过久，两端似乎磨损了一些。按照明朝的规范，一尺应该相当于后来国际公标的32厘米。
王进贤：“很好，有就好。不怕有困难，就怕不努力。只要有这个，就有办法。你去找一根长绳来。”
高汝见又费了很大努力找来一根长绳，王进贤将绳子折叠，剪出两根一丈长的绳子。然后和高汝见对所边的一些耕地进行了丈量。之后，王进贤教高汝见画图，将所内的土地画在图上，并标注尺寸。中午，王进贤看高汝见累了，于是让他叫家里人来帮忙。下午高百户的儿子和儿媳也来了。王进贤带着这三人，一家一户的访查，确定家中的人口数目。还将所内的黄本拿来，一一对照居民的姓名，对所有人都造册记录。高汝见的确老了，特别是教他计算土地面积时，他总也学不会。倒是他的儿子、儿媳学的很快。
眼见到了傍晚时分，王进贤叫高汝见继续，自己则奔演武场而来。果然，齐仓和霍世刚都不敢怠慢，还在操练。可是士兵就不那么听话了，队形稀稀落落，有些人已经支撑不住，七扭八歪躺在演武场边上，还有几个大妈，仍然闲的无事的看着他们操练，笑这个笑那个的。
看见王千户回来了，近20个人急忙爬起来要加入队列，被王进贤喝止。他叫两个百户从中各挑2人加入队列。对剩下的人宣布：你们吃完晚饭就可以离开捕倭军了，从此以后，你们也不再是捕倭军，你们被捕倭军开除了。之后，叫两个百户分别率队在演武场上比试，王进贤还拉了那几个大娘做评委，结果毫无异议地，齐仓一队获胜。王进贤要求霍世刚一队每人做10个俯卧撑，霍世刚很讲义气，队里有人做不完，他就替他们补做了。
晚上，大伙在一起吃饭，管饱。王进贤悄悄地问高汝见：“能不能搞点肉来，小伙子们这么累，别给累坏了。我们付银子就是了。”
高汝见：“这个，他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也不是过年节，谁家肯杀猪宰羊的。有银子在这里也花不出去。”
王进贤：“不行，我们到登州再买一头赔给他就是了。”
高汝见咬咬牙、跺跺脚，一狠心道：“不行把我们家的那头猪杀了吧！”
王进贤又凑到霍世刚身边，问他：“齐百户脑子灵，我派他过几天去京城。这支捕倭军你带起来怎么样？”
霍世刚面露难色，他小声说：“这支捕倭军主要是齐百户附近村寨的人，我不太好插手。”
王进贤怒道：“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寻山所的，都是朝廷的。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要好好跟齐百户学习怎么训练队伍。”
霍世刚点头称是。接着王进贤又把训练队伍的目的详细地向霍世刚解释，让他对为什么要练习队形有更加深刻的认识。最后，王进贤吩咐霍世刚：“吃完饭，叫上大伙一起，我要教大伙识字。你要好好学，你武艺不错，但是想当高级将领，光靠武艺不行，还给知道怎么排兵布阵，要动脑子。好好干，迟早有一天会封侯拜将，光宗耀祖。”霍世刚听了，两眼放光。王进贤却心中暗自叹息，因为这不是他所希望的激励下属的方向。
晚上，王进贤突然想起来，自己会的是简化字，只好把卢国仕叫来。大伙围成一圈，在昏暗的油灯下，卢国仕在土地上写了“人之初性本善”6个字。王进贤一面教一面讲。大伙累了一天了，不由哈气连天，齐仓倒是很想学，可是这眼皮就不住地在打架，毕竟年岁大了些。只有霍世刚，精神矍铄，一直在认真听讲。看到大家这个样子，教了一会便散了。
第二天，王进贤将两个队长掉个个，继续练，还补充了列队、看齐、跑步走等新的内容。就这样练了3天，队伍算是基本成型了。王进贤又了解情况，根据体质、智力、性格、家庭等情况，淘汰了10多个人，最后捕倭军只剩下27个人。王进贤看着这27张黝黑憨厚的面容，心中无限感慨：开始了！
寻山所城的土地清丈和人口统计也基本完成。第三天下午，王进贤开了一个全体大会，叫高汝见将统计结果一一公布。本来王进贤做好了应对大吵大闹的思想准备，可是寻山所的居民们十分冷静，一点问题都没有：领导说啥就是啥吧。王进贤心中暗道：这也太老实了吧，完全服从的精神。封建时代的农民完全没有自主精神，就算是饿死，如果没人挑头，也不会造反。暴民不是好公民，这十足的顺民也不能算好公民啊。在没有新的生产力产生之前，生产关系是不会改变的。联想到现在丈量土地的全是高汝见一家人，今后也不排除当权者合伙在黄册上动手脚的可能。于是王进贤灵机一动，要求大家进行选举，选出一名高汝见家之外的、德高望重的居民做保民官（王进贤实在不知道该叫什么了）。并申明，寻山所城由高汝见百户管理，今后如果对他的举措有什么异议，可以告知保民官，保民官有权直接向王进贤禀报。多少给有点监督制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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