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第六章·黑历史

　　李轩欲言又止，又喝了两口咖啡：“我能说的都说了，在档案里。不过你既然能找到我，那就说明你应该是看过档案的。”他顿了顿，露出一副老生常谈的表情：“你应该去看档案的。”

　　“我看过档案，所以我才回来亲自问你。”秀芳逼视着李轩，“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已经说的足够直白。

　　“呋……”李轩吹一口气，将咖啡表面的热气吹开，悠哉道：“对不起，我都忘了。”

　　“你还记得。”秀芳断然道，“你应当知道，我们都是学过如何让别人说真话，也知道如何看出别人是否说谎。”

　　秀芳逼视着他：“你说谎了。”

　　“我说我不知道！！”李轩大喊一声，然后满脸惊恐的比较开秀芳的视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劝你也别查了，这对你来说也太危险了！看清楚了！老子的这条腿就是当时没的！”说着他竟然将右腿拆下来拍在桌子上。

　　秀芳仍然死死看着他，很认真的坚持道：“请你告诉我。”

　　李轩沉默了，憋红的脸也渐渐褪色。他知道，今天若是不说出些什么的话，这个人是不会走的。他太熟悉这双眼睛了，这种执着到令人畏惧的眼神，曾几何时也出现在他、和他身边的人眼中。

　　他点上根烟，深深吸一口，呋的一口吐出，然后哑然失笑，点着秀芳无奈说道：“好吧，我就跟你说说吧，因为你眼神不错。”

　　秀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小声道：“你是第二个这么说我的人了……”

　　“哦？”李轩玩笑道，“谁是第一个？你男朋友？”

　　“……真海。”这两个字让人很难受。

　　“……”李轩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也沉默了。

　　李轩将烟灰弹掉：“你见过他了？”

　　“是的，我……”秀芳垂下头，“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

　　这已经足够了。

　　“当年，真海的案子就是我负责办的。”李轩没有详细问，将烟头掐灭直接说道：“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家伙……怎么说呢，我办了这么多案子，是我生平仅见，聪明而危险，又充满了蔑视一切的骄傲，对于生死完全是一种游戏的态度，最让我惊讶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好像……不，即便很不可思议但那确实是机器的，不仅有一道道横条的蓝色光芒，更是不存在任何瞳仁眼白。”

　　“办这个案子的一共有六组警察，而犯人确实只有他一人，但是当初我们就像是瞎子一样抓瞎，被他耍得团团转却完全抓不到他边。直到最后，也就是他的计划进行到关键部分时，我曾一度以为我们最终会失败——我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时候我们收到了匿名线报，并根据这个看似玩笑的线索抓到了真海。”

　　秀芳问道：“玩笑？你是说线索不明确吗？”

　　李轩摇摇头：“不，很明确……我是说线索很明确，但是我们收到信息是一段谜语一样的话，我们一开始以为是开恶作剧，没想到，一个基本放弃闲着无聊的同事解开后发现，是真的线报。

　　不过那不重要，因为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发的信息，重要的是，最后我们抓到了真海，但是啊他却表现的没有一点像是个罪犯被捕，反而像是遇到了生日派对在开玩笑一样的惊喜！”

　　“他很猖狂？”

　　“恰恰相反，他……”李轩摇摇头，咂着嘴在努力思考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却半天也没有想出来，就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但这也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中年电脑黑客罢了，这个‘职业’这在他这个年纪可不常见。”说着还用手打个引号。

　　“后来，就是你找我的原因了。

　　法院认为他有精神类疾病，处于极度危险状态，本来是想要直接处以死刑，但不知出了什么查漏，竟然没办法找到对应的可以致死的罪名。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改判为终身监禁，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当然了，这些政治方面的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就在押送过程中，我们的车出了问题。我们下车检查，然后就从路边出来一个……一个人。”

　　李轩眉头深深皱着，颤抖着为自己再点上一根烟，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极其痛苦的画面：“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我开始恐惧……我真的被吓坏了，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开始惧怕那人，手中枪越是指着他，我就越恐惧，到最后，就连扣下扳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把十指插进头发里，把头深深的埋在手中，因此没看到秀芳的脸色变得铁青。

　　“我不知道我在畏惧什么，我也想不起来当时我到底在怕什么！但是我就是怕！”李轩摆动着头，双手垂下，双眼变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人……那个人……”李轩用手比划着，想找一个更合适的形容词：“看起来应该没有任何吓人的地方，外形不恐怖，造型不吓人，但是就好似……就好似‘应当害怕’，没有任何理由的就应该怕！”

　　“甚至于……甚至于我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当时……我还是会怕！”他看着秀芳，微微摇头。这个曾经也铁血铮铮的汉子此刻却面连惊恐和委屈。

　　“不只是我。”他舔舔嘴唇，稳定一下情绪，说道：“其他一同押送的人都是如此，就好像……就好像是恐怖片里看到鬼的那些小女生，甚至更加不堪，因为我当时连尖叫都不敢，呵……”他自嘲的一笑，摇着头：“当时还有两个家伙直接尿了裤子。”

　　他双手交叉，自己用力握了握。

　　这个汉子现在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因此再做几个月的噩梦。

　　“就这么的，那个家伙就直接无视了我们，将车门打开，把真海带了出来——知道吗，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去开门‘取货’，就好像那是他自家的货车一样，我们只是一对装饰品——完全无视了我们的存在！而我们也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么做，然后……”他用手比划着，想找一个合适的说法，蹭了一下鼻子：“我们连反抗都没有，就让他们这么出来了。”

　　秀芳问道：“你们没有反抗……那你的腿？”没有反抗就意味着不应该存在交火，除非是……

　　“真海出来之后用刀砍得。”李轩的答案应证了她的猜想。

　　秀芳皱眉道：“他哪里来的刀？”能够将腿砍掉的一定是把长点的刀，至少力度要打一些才能斩断腿骨，这很可能意味着他所说的那个人是随身带着刀的，这把刀的款式也很可能作为突破点。

　　李轩摇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砍伤我的腿后我恢复了一些理智，于是将真海扑倒了，然后就感到一股……一股更深的……更加恐惧，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腿已经被砍断，并且……不知道去哪了，想接都没法接……”他似乎想到了更多的恐怖，以至于说话都有些困难，略显语无伦次。

　　秀芳沉默许久，歉意道：“抱歉，让您回忆起了这段记忆。”

　　李轩摆摆手：“没事，这也是你的工作。如果是我的话……呵……想必我也会刨根问底吧……”

　　秀芳身体微微前倾，期待的问道：“那么，您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您看到了吗？”

　　“没有。那人全身都裹在一个黑色的斗篷里。不光是我，事后调查时，所有人都没能看到那人长什么样子。不过，”李轩挠挠额头，“那人的身高倒是大致知道，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因为当时他的头和车门最上方差点。再有就是……这人应该是比较瘦，至少没看到胖的地方。”

　　“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秀芳拿出手机，调出马跃的照片问道：“您认识这个人吗？”

　　李轩看过后摇摇头：“不认识，没印象。”

　　秀芳又强调一次：“现在真海和他一同作案，所以这很重要，请您仔细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李轩接过手机，仔细的看了看，却还是没人出来：“抱歉，我真的帮不了你，这人我真的没印象。不过他这个神态……倒是让我想起了当时的真海，两人给人的感觉很像，或许这就是他们在一起的原因。很抱歉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秀芳点点头，起身鞠了一躬：“谢谢您。”她知道，李轩肯和她说出这些，不只是对她的信任，还让自身回忆起了好不容易淡忘的事情，这是一种巨大的牺牲。

　　李轩将义肢接上去，起身将秀芳送到门口，看着秀芳打开车门，突然忍不住高喊一声：“等一下！”

　　然后他一瘸一拐的快速追上去，半靠在车边问道：“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追查下去？”

　　秀芳一愣，然后才想起李轩早就退休了，于是点点头说道：“是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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