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你规矩学的不错，这很好。”大宫女赞赏的对陈大丫点点头。
小宫女们可以做活不麻利，但是嘴巴一定要知道闭紧。
陈大丫憨憨一笑不说话，一脸老实相的，抱着包袱站到大宫女面前。
“皮都绷紧点，若是让我听到些不该说的，且看我怎么罚你们。等学好了规矩，自然会将你们分去其他地方。如今这点儿累都受不得，不如早早裹着衣服去乱葬岗躺着。”大宫女眼神凌厉的环视一圈，厉声道。
能分来照管小宫女，没几个是温柔好脾气的。
小宫女们煞白着脸，心里暗暗埋怨起江蕙。
“走吧。别让尚服局的姐姐等久了。”大宫女道。
尚服局宫女们的住处，比之前的大通铺好上许多。
八人一住的屋子，收拾的整齐干净，屋里还有淡淡的香味儿。
陈大丫被领到空床铺前，摸着蓬松又软的被子，脸幸福的蹭了蹭被面。
春桃看着，觉得可爱，轻笑出声。
她是尚服局下辖的司衣司司衣，掌皇帝、后妃衣服首饰之事。年纪轻轻已是正六品，与普通宫女不同。
“你运气好，前头被赶出去的那个宫女，话多太过伶俐，犯了忌讳。郑尚服恼恨至极，让挑个话少老实的上来。宁愿绣工不佳，也不许是个多事的性子。”春桃道。
陈大丫连忙将包袱放下：“多谢姐姐提点。”
“我叫春桃，你叫什么名字？”春桃问道。
“回春桃姐姐，我叫陈大丫。”
春桃噎了噎，想想她入宫前的名字叫连招娣，旋即恢复正常。
“等你以后入了尚服的眼，自会被取个文雅名字。若是得了宫里贵主儿们的眼，得赐名字便是更好。”春桃安慰道。
陈大丫腼腆笑笑，她心里有个隐秘的幻想，她想以后她的名字，能由妹妹替她取。
陈大丫话少能干事，春桃看着她铺床叠被的利落劲儿，稍显满意。
尚服局这边人刚交接好，和禾就得了消息。
安妥完成了交待，和禾笑盈盈的端着一盘牛乳枣糕，去见柳娇儿。
“姑娘的吩咐，和禾幸不辱命。那丫头以后跟在司衣司的连司衣手下，连司衣性子和善，和郑尚服又有些香火情分，姑娘可以放心了。”和禾道。
柳娇儿点点头，伸出手由着和禾替她擦干净手心，捻起一块牛乳枣糕，浓香的奶味扑鼻而来。天下最好的东西，果真还是要在宫里寻。
“往后日子过得如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柳娇儿道。
和禾露出满意的笑容：“姑娘聪慧。”
一盘糕点，不过六小块，全部下肚，胃里才堪堪有了点儿踏实感。
“万姑姑交待，姑娘练字久了，可以去后头园子里逛逛，只不许靠近水边。”和禾探身看了眼桌子上的练字纸，写的满满当当，可见柳娇儿没有敷衍。
柳娇儿眼睛一亮，她被圈在小小的院子里大半年，终于能出门了。
“不会给姑姑添麻烦吗？”柳娇儿欢快的跑出去，脚刚迈出半步，又迟疑的退了回来。
“不会。”和禾肯定道。
得了准许，柳娇儿像撒欢的小狗一样，一阵风似的，转眼跑的人影不见。
和禾无奈一笑，将糕点盘收回膳食盒里，再将桌子整理收拾干净。
出了院子，柳娇儿顺着洒扫干净的路，脚步轻快的，整个人像团橙色火焰，蹦蹦跳跳。
“王申，你瞧那里是不是着火了？”太子刚下朝会，一身疲惫。
他漫无目的的在宫里闲走，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一团橙色就这样，在满眼绿意中冲撞进视线。
王申穿着墨绿色内侍衣服，衬的皮肤愈发白。看着不像个太监，倒像是外头学堂里的儒生。
“回太子，那是个小姑娘在路上跑。”王申眺望一眼，道。
太子五官柔和端正，眼下的青黑，并没有显得他虚弱。
他往那儿一站，就是腰背挺直，自有矜贵的精气神在。
“是个小姑娘啊，倒是有活力。”太子温柔的笑笑，没再继续问。
王申沉默恭敬的跟在太子身后，主仆两人安静的在前走着，后头还跟着几个小内侍，亦步亦趋。
柳娇儿畅快的疯跑，风在耳边吹，带来和小院里不同的声音。
直到路的尽头，是一片鱼池，她才放缓脚步，改成小碎步，慢悠悠晃过去。
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花园里的花不能采，哪有逗鱼开心。
宫里的鱼，有专门的宫人喂养，一个个长的肥溜溜，还不怕人。
柳娇儿折了一根柳枝，蹲在池边，一手托着腮，一手将柳枝条甩在水里，搅得水团团转。胖乎乎的橘红色锦鲤，把垂在水里的柳枝当成鱼食，上蹿下跳，时不时甩甩尾巴，拍打着水面，溅的她一脸水。
“主子稍等片刻，容奴才先过去把那小宫女叫走。”王申看着不远处玩水的柳娇儿，皱皱眉，对太子道。
绕了一圈，太子未曾想又遇到那团活泼的小火苗。
“你认识？孤记得宫女的打扮并非如此，是尚服局给宫女们换新装了？”太子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道。
“奴才不曾见过。去岁，皇上许万姑姑从新入宫的小宫女里，挑个当女儿教养。宫中没有年龄相仿的女孩儿，今日也不曾有外命妇入宫。故而，奴才猜测这位姑娘，是万姑姑的养女。”王申道。
万姑姑和皇帝的关系，作为儿子，太子知道的比这些奴才更清楚。
归根结底不过四个字，求而不得。
“倒是有可能。既然是父皇允许的，更不必赶她走了。孤难道还要和个孩子抢池子玩耍？”太子笑道。
王申连忙弯腰，请罪道：“是奴才僭越。”
太子摆摆手，并不怪他：“既然遇上了，就过去瞧瞧吧。孤还不曾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喜欢玩什么。”
怕吓着柳娇儿，太子只带上王申走过去。
柳娇儿入宫后学的规矩，与宫女们所学的不同。她不会耳听四路、眼观八方，谨小慎微还没有被驯刻在骨子里。
阳光正好，她抱着一头跳到她怀里的大鲤鱼，嘀嘀咕咕说着话，
看起来，仿佛成了精的小鲤鱼精，坐在岸上抱着她的同类，不谙世事享受悠闲时光。
“鲤鱼啊鲤鱼，听说跃了龙门的鲤鱼就不一般，许愿特别灵。你跳出水面，也算是跃了龙门。你千万保佑我，今晚别被姑姑抽查背书了。这个月的零食，都被罚的差不多了。”柳娇儿小声道。
听到太子耳朵里，跟撒娇一般。
小姑娘的声音甜，像是放多了糖的糖果，甜且黏牙。
太子没忍住，笑出了声，连着在朝堂上受得憋闷气，一同散去。
“你是谁？”背后头顶突然传出笑声，柳娇儿死死抱着大鲤鱼，回头紧张的瞪大着眼睛问道。
她圆溜溜的眼睛，和太子狭长的丹凤眼对上，气势一点儿不弱。
“太，太子。”柳娇儿反应过来，磕绊道。
太子穿着朝服，他年轻的脸庞和十年之后的内敛模样，在柳娇儿眼里渐渐重合成一人。
“起来吧。小心点儿，万姑姑没教你，小孩儿不能在水边玩耍？”太子笑着抱起跪下行礼的柳娇儿，把人拎到离池子远些的地方。
柳娇儿双脚腾空时，越过太子头顶时，惊呼一声。
好刺激，还想再飞一次。
她脸蛋红扑扑的，兴奋的看着太子。
宫里的都是规矩人，她亮闪闪的眼睛，并没有让太子读懂其中的暗示。
“吓着了？别害怕，孤不会罚你。”太子误以为小姑娘害怕，柔声安抚道。
他弯着腰，摸了摸柳娇儿的额头，笑起来的样子，温柔的如同邻家大哥哥。
“我不怕。我知道，太子是个好人。姑姑叮嘱了，不让我去池子边。但是，鱼鱼很好看，比花更好看。”柳娇儿乖巧道。
太子望着柳娇儿怀里挣扎的大鲤鱼，沉默了。
小姑娘的爱好，还挺特别的。
“孤让人给你提个水桶过来，鱼不能离开水太久。”太子尊重他人爱好道。
柳娇儿愣了愣，低下头，和翻着白眼的鱼，大眼瞪小眼。
她赶忙手一挥，把鱼直接扔回了鱼池里。
大鲤鱼挺皮实的，折腾这么久，它依旧活力四射，砸回水里，游了一圈缓过神后，又在鱼池里跳起了龙门。
“我没有想把鱼带回去，这里才是最适合它的地方。”柳娇儿解释道。
太子眼神愈发温和：“是孤误会你了。不过，你若是喜欢，捞一条回去养着也无妨。孤许你的。”
柳娇儿灿然一笑：“娇儿谢过太子，太子您真好！”
一小会儿的功夫，被夸了两次好人，太子不由哂笑。
“走吧，孤送你回去。”太子担心自己一走，人又跑到池边抱鲤鱼。
柳娇儿点点头，又迟疑的往后退了一步。
“是娇儿打扰到太子赏鱼了吗？娇儿可以换个地方呆着。姑姑好不容易许了假，院子里太乏闷了，不想回。”柳娇儿摇摇头拒绝道。
说完，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太子的脸色。
这是她第一次大着胆子，违抗太子的命令。大概会受罚，可是她想试一试。
“既然不想回，那就不回吧。孤给你指个人，跟着你。等你玩累了，再送你回去。”太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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