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共识

　　平阳关今天的太阳有些炽烈，算是难得的炎热，远处的土地上，隐隐能看到扭曲的雾气。很快，雾气之中出现一个扭曲的人影，单枪匹马，略显孤寂。

　　“他真的来了。”皇帝心里忍不住嘀咕。

　　而在花绫心里，似乎并没有任何意外。她自然是一直想见牙帐可汗的，但是当看到牙帐使者之后，她故意反其道而行，这样才能变得主动。结果果不其然，阿史那斯卡来了，一个人来了。

　　平阳关的大门缓缓打开，花绫骑着马，不急不缓的走了出去。因为太阳太过猛烈，她不得不撑了一把伞，样子看起来也有些孤寂。

　　其余人都在城墙上看着，弓箭手们也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阿史那斯卡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进入平阳关，而花国皇帝也不想让对方入关，所以最终两人会面的地点选在了关门外的沙场上。

　　这似乎也是一场大战。

　　花国的存亡，似乎就靠这次会面了。所有人心里都不由升起这样一个想法。除此之外，陆孤雪还忍不住想到了更多。

　　沙场之上，两匹马儿越走越近，直到差不多撞到一起才停下来。而后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似乎在寻找会不会有可口的青草。只是满地黄沙，除了残留的血腥气息，根本没有半点植被。

　　“终于又见面了，尊敬的公主殿下。”阿史那斯卡略带笑意的说道，还是显得那么不正经。不过这个样子显得更真实些，与前些天战场之上的那个他截然不同。

　　“闲话少说，你想见本宫，不会只是想问好吧？”花绫冷冷的回道，心跳却是开始渐渐变快。

　　一想到待会儿要说的话，便是身为公主的她，也不由有些紧张。

　　“本汗思念公主得紧，不想公主竟然还是如此冷漠啊。也罢，那就直说了吧，本汗说过会再找公主，即便公主还在花都，本汗也会打到花都，将公主抢来。现在公主到了这里，本汗也就是想再问问公主的意思。”

　　“牙帐可汗，果然野蛮。”花绫淡淡一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若是本宫……”

　　“若是本宫应了可汗，那花国与牙帐不是应该永结同好？”

　　“公主的意思是？”阿史那斯卡微微皱眉。

　　“本宫的意思……”花绫感觉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即便早就想好了，但是真的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些受不了。

　　“本宫的意思是，牙帐与花国可以联姻，永结同好，不必再引战火。这样对于牙帐，对于花国都有益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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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公主和牙帐可汗会说什么呢？”城墙上，陆孤雪问道。

　　“可能是希望对方能为了黎民百姓，停止战争吧。”皇帝随意的回道。

　　对于百姓来说，和平是生存的前提。皇帝自然也希望和平，但是心里也清楚，这个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实现的。

　　他不敢肯定花绫说了什么，却大概可以猜到阿史那斯卡要说什么。所以他不免有些担心，花绫会不会为了花国而答应对方的要求。

　　“战争，真的可以停止吗？”陆孤雪有些迟疑的问道。

　　他从小就立志要为花国一统天下而战斗，觉得只要统一了北方，天下一主，就能带来和平。而到了现在，和国余孽攻占花都，又让他觉得并非如此。

　　每个人都会有欲望，欲望就会引起战火。所以只要有人，就会有战争。

　　皇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说道：“如果牙帐能和解，我们就应该考虑如何占回花都，清理和国余孽了。”

　　还有一件事皇帝没有说出口，就是百姓对于陆孤雪的看法已经低到谷底。想来应该是和国余孽煽动舆论，借助陆孤雪的身世，将其贬为通敌卖国的无耻之徒。

　　更重要的是，这将影响十二州郡的态度。如果再拖个几天，也许花国江山真的就要易主了。

　　“若是牙帐肯罢手，末将领军南回，收复花都易如反掌。”陆孤雪回道。

　　“若真是这样简单便好了。”

　　“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舆论这种东西，一旦产生，想要消除便难了。陆孤雪如果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除非再次大败牙帐来说明自己和牙帐的对立关系。

　　或者，死于牙帐之手。

　　现在看来，估计只有后者有可能。但是人都死了，名声拿来又有什么用呢？

　　沙场上忽然响起一声嘶鸣，阿史那斯卡下了马，城墙上的弓箭手们一下子紧张起来，急忙撘箭在弦。

　　皇帝和陆孤雪都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脸上写满担忧。

　　“难道没谈拢？”所有人心里都这样想。

　　阿史那斯卡走到花绫的马前，牵起缰绳，朝着平阳关关门缓缓走来。他抬头看了看城墙上的人们，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那样子，心里想必应该是十分开心。

　　将花绫送入关后，他便径直转身而去。

　　“难道……谈妥了？”所有人心里又忍不住冒出这个想法。

　　三天之后，花国皇帝与牙帐可汗共同确定了《两国律》，承诺永不开战。当然其中还有开放平阳关限制等条件，而且牙帐可汗将与花国公主联姻，永结同好。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很快就传遍了花国，而在《两国律》确定后的第五天，陆孤雪已经带兵打入了花国皇宫。

　　阿史那斯卡还向花国提供了很多情报，原来宰相太史白一直是和国的奸细，而太史玉其实是和国皇族的遗孤。

　　当初花国和牙帐开战期间，太史白还出卖很多花国的信息给牙帐，就是为了让花国战败。

　　深夜的皇宫灯火通明，士兵们举着火把，清理着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陆孤雪到了御书房，看到了身着龙袍的太史玉。

　　或者，现在应该叫和神玉。

　　此时她的脸上有些落寞，对于花国的士兵视若无睹，目光盯着眼前的香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已经输了。”陆孤雪冷冷的说道。

　　和神玉闻言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难道你们就赢了吗？”

　　花国虽然夺回了花都，重新掌控南方，但是却失去了一统北方的可能，从某方面来说，确实也输了。

　　与牙帐的战争到头来就是一场无用功，却牺牲了那么多人，也可谓输得惨烈。而这其中，到底是为了什么，已经说不清楚。

　　也许，只是欲望使然。

　　陆孤雪不擅长讲大道理，便回道：“我是对花国尽忠，仅此而已。”

　　“也许，当初就应该先杀了你。”和神玉轻声说着，拿起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她闭上了眼睛，面容安详，在生命结束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尾声

　　这个漫长的夏天终于结束，秋天始终是到了。花都的街头已经很难看到红花，只剩下落叶成堆。

　　负责清扫街道的劳工们扛着扫把，并没有急着开工，而是在寻思着找个地儿先吃个早茶。

　　时间还很早，相对于还有些冷清的街道来说，皇宫里面则显得热闹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宫殿尽皆张灯结彩，火红的帷幔出现在每一个角落。

　　公主要出嫁了。

　　对于花国来说，这是一件大事。即便秋天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季节，有些萧瑟，但是因为这件喜事，便变得喜庆起来。

　　不过因为某些原因，皇帝并不想搞得举国齐贺，所以还是显得有些落寞。

　　花绫早已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坐在铜镜前，等着宫女们梳妆打扮。一身红衣的她看起来却十分忧伤，铜镜里的那张脸，也没有任何表情。

　　对于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喜事。就连宫女们都不敢发出任何欢声笑语，说话也显得小心翼翼。

　　她们知道公主要嫁给谁，也知道公主其实并不想嫁，所以不能表现得开心。

　　除了人，就连天空也满布愁云，并没有过多久，便稀稀疏疏的下起了小雨。

　　“今天真的是吉日？”

　　皇帝的声音出现在门外，显然他对于这个日期并不太满意。当然，他更希望的是这个日期永远不会来临。屋外的红毯被雨水淋湿，而后留下几串脚印，皇帝走了进来。

　　“拜见陛下。”宫女们急忙停下行礼。

　　“你们继续。”皇帝轻声说道，走到了花绫背后。

　　看着铜镜里的人影，他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回来了吗？”花绫问道。

　　“这凤冠上的烙纹好像有点残缺，要不要朕叫工匠来修一修？”皇帝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都这个时候了，修也来不及了。”花绫的脸上变得更加忧伤起来。她知道皇帝不回答，就是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上个月陆孤雪已经离开了花都，只留下一封辞官信。后来北方传来牙帐可汗遇刺的消息，想来应该便是陆孤雪所为。

　　没有回来，或许就是回不来了。

　　皇帝和花绫心里都明白，这个结果是民间舆论造成的。知道，却无法改变。他们想过帮陆孤雪重新树立名声，只是这需要时间，而陆孤雪已经承受不及。

　　“一个来不及，就找两个，总可以按时修好的。”

　　“修好了又如何呢？”花绫反问。

　　“要不，就不嫁了吧？”皇帝想了想，终于说道：“朕就算失去这江山，也不愿见你如此。”

　　“皇兄乃一国之主，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花绫摇头回道。

　　皇帝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为了花国，花绫或许已经随陆孤雪而去。正是因为如此，他又怎能放弃了这个国家？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直到礼乐响起。外面的雨也已经停了，迎亲的车队早已恭候在门外。

　　花绫起身，对着皇帝最后一次行礼。

　　“皇兄保重。”

　　说完之后，便没有任何犹豫，走出殿门，朝着马车而去。红毯的两边站了两排侍女，她们扬起手中的花瓣，而后看其被风吹散，静落于地。而风中的红衣飘飘，却不得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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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都的晚上，比之以往变得更加明亮起来。从四方城门，一直延伸到皇宫御书房，布满了两排明亮的灯笼。

　　每当夜晚降临，这些灯笼都会被点亮，让通往皇宫的路与白天无异。

　　夜深了，皇帝从御书房走了出来，疲惫的揉了揉眼睛。他看着那条明灯之路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看北方的天空，最终摇头而去。

　　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现在灯路的那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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