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弯弓

　　七日后，穆北城又来见阿渡：“他安全回到上京了。”

　　阿渡心中长吁了一口气，七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抬起眼看向穆北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悲喜：“他这次回去定不会再放过你，你还是快离开这吧。”

　　穆北城笑着摇了摇头：“我哪也不去，我和他的争斗，早晚都要有一个结束。”

　　“穆北城，你扪心自问，他做皇帝，真的不好吗？你何至于如此无情。”阿渡无奈的问他。

　　“我不管他做得好不好，我只在乎谁是皇上，你们说我愚忠也好，说我迂腐也罢，其实，我只是不想背叛先祖，不想让我穆家几世恩德到了我这蒙上耻辱……现在我也踏实了，因为我确实尽力了。”穆北城缓缓说道，其实他明白，从一开始就注定许世安会赢，他用尽手段，却也阻挡不了天下归他。

　　“你们怎么知道他在江南？”沉默了许久，阿渡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穆北城没有说话，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看向阿渡，眼神像是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了一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哈哈……”阿渡抬起头笑了起来，“是不能和我说还是不敢和我说？怎么，还打算继续让初儿留在我身边做你的人？”

　　穆北城满目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阿渡看到他的反应，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都道是她背叛了许世安，却不知真正遭到背叛的，却是她……她想起了当年初见初儿，她一脸泥污，清秀的小脸天真无比，她曾经为她差点死掉，怎么会是她？

　　可是，又怎么不是她？她对她并无大恩，她却誓死追随，那日她为她受了重伤，又怎会那般巧合刚好许世安停在她们身边？无非就是初儿早就算好了，说不定那恶霸也是找人来演的，为了让她进丞相府以身相抵，差点丧命，倒是对穆北城真是忠心……

　　“若不是我撞见你那扶余将军，他那个黑痣让我印象深刻，我可能会被永远埋在鼓里，永远傻傻的被你利用……”阿渡凄伤的开口，真相□□裸地揭开，那个她看做情同姐妹的初儿，是穿破她心脏的一柄恶剑。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让初九去保护你，那是你刚来到上京，我怕你一个人在外受伤害……”穆北城看着那个曾经眼眸清澈的女子忽然变得寒凉无比，心中竟有一些恐慌。

　　“初九……原来她叫初九，我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呵呵，你敢扪心自问，你真的只是让她保护我？”阿渡神色冰冷。

　　穆北城忽然说不出话来了，仿佛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那日阿渡去主院欣赏紫薇花的时候，许世安刚从他的书房不欢而散。一向淡定冷漠，任何事任何人都引不起他关注的许世安看到阿渡，竟然驻足站在旁边看了她许久，穆北城那时正站在书房前面，他远远地听到许世安取笑阿渡“原来是个小哑巴。”，许世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带笑，完全没了刚才在书房中和他对峙的凌厉气势。

　　那时候穆北城便想，这倾城绝色的阿渡，或许会是一柄击退许世安的利剑。于是他费尽心机让初九去接近阿渡，并施计进入丞相府，那时候他想，哪怕初九获得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能保护好她就可以。初九一直是他忠实的死士，丞相府的一举一动她都会向他报告，他握着初九给他传得一道道消息，看着那个让他心动无比的女子，一步步走向别人……

　　看到穆北城久久的沉默，阿渡知道她所有的猜测都成了事实。她曾经很感谢穆北城，他带她出了那无望的崖底，他们彼此都将对方视为恩人。她那么信任他，却换来他如此的算计。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信？阿渡转头看向窗外，满目凄怆，许世安可信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许世安不信任她，画舫中的那一眼，成为了她永远无法忘却的眼神。

　　穆北城不知何时走了，阿渡呆在这空寥寥的房间，忽然不想出去了，在这老死，也挺好……

　　只是事情永远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发展，三日后，许世安带兵来到了江南，叛臣被赶尽杀绝，许世安闯进宅邸的时候，先找出了那隐匿不见天日的废帝，将他一刀抹杀，从此，再无穆北城作乱的倚仗。

　　只是穆北城重伤之下还是逃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阿渡一直坐在房间里，她听到外面脚步慌乱，鬼哭狼嚎，只是她的房间一直很安静，没有人进来。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偌大的府邸已经已经恢复安静，天色擦黑，她总算等到了来人，不是他，是唐公公。

　　“湘妃娘娘，皇上请您回宫。”唐公公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容颜憔悴的女子，一脸悲悯。

　　阿渡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跟着唐公公，离开了这个血腥满地的地方。

　　从江南宅邸回来之后，阿渡就被软禁在了紫薇殿，许世安一直没有来看她，听说在给那些叛臣定罪。初儿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大概穆北城失踪，她并没有获得她已知晓的消息，阿渡看着她周到巧妙的表演并没有去拆穿，只是有时看着她无懈可击的笑颜，她会想，她会不会很累？

　　整整一个月，许世安都没有来看她，偌大的紫薇殿除了阿渡，就是初儿等几个婢女，不禁显得空旷无比。紫薇殿前的池塘早已经挖好，前些日子蓄满了水，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农人在里面种上了莲花，这莲花是成熟后挪过来的，花儿开得硕大无比，细心地农人还在里面养了不少锦鲤，锦鲤游在荷叶之下，金光闪闪，波光粼粼。

　　阿渡坐在莲池边的凉亭里，百无聊赖的喂着鱼。这时初儿匆匆坐过来，神色有些慌乱：“娘娘……”

　　池塘里的锦鲤像是被这一声喊受了惊，一下子四散逃开，阿渡微微叹了口气：“怎么了？”

　　初儿眼神有些躲闪，她实在不忍心告诉阿渡这个消息。

　　“到底怎么了？”阿渡摆正身子，看着初儿。

　　“颜妃娘娘……”初儿迟疑地开口说道，“颜妃娘娘有孕了……”

　　手里的鱼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心脏处莫名传来阵痛，阿渡急忙捂住胸口，脑中恍惚无常。

　　欢颜有孕了……从穆北城那回来之后，欢颜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在所有人的眼里，湘妃是一个叛妃，是个罪人，皇上不杀她已经是宅心仁厚。阿渡知道，她名声扫地的时候，谁都不敢来看她，哪怕是曾经对她最好的欢颜。

　　可是忽然就传出来欢颜怀孕了，仿佛是打在她脸上重重的一个巴掌。当初许世安纳她为妃，不过就是为了侮辱穆北城，现在穆北城垮了，她就成了一枚弃子，对于许世安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所以许世安最终还是回到了他最爱的女人——欢颜身边。

　　他都要当父亲了……是啊，她本来就是多余的，可是，他对她曾经的好就真的都没了吗？胸口的疼痛一点一点渗入肺腑，渗入四肢百骸，仿佛习惯了般，阿渡神色再也看不出异常。她对着吓坏了的初儿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初儿走后，她慢慢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鱼食，又开始一点一点喂着鱼，只是那眸色还有些恍惚。

　　“你还想留在这宫中吗？”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阿渡一惊，急忙转过头——是穆北城！

　　“你怎么会在这！”阿渡急忙站起来，语气一时间变得焦急起来，“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走？”现在许世安正在到处追捕穆北城，他来到皇宫，无亚于自投罗网。

　　“我负了你，哪怕是死我也要来赎罪。”看着阿渡慌乱无比，穆北城却像是什么也不惧，“既然他对你再无情义，你就不要在留在这宫中了，跟我走吧。我定会保你一世周……”

　　话语忽然被打断，阿渡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穆北城神色一滞，他缓缓低下头，看到戳穿他胸口的一柄长箭正在往外渗着血。

　　许世安收起了手中的弯弓，随手递给了旁边的唐公公。他看着穆北城，神色平静，眼神清冷无比，看不出悲喜。

　　箭入心脏，一箭毙命，穆北城身子开始摇晃，他看着那个穿着一身明黄的男子笔直地站在远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他们曾经相伴扶持的年少，到底是结束了，像是解脱般，他嘴角忽然沁出了笑，身子开始缓缓向后倒去，可惜，到最后都没有听到她的答案……

　　阿渡也缓缓跪了下去，穆北城在她眼前一点点失去意识，他的嘴里大口吐着血，胸口流出的鲜血染满了整个地面，而她只能无能为力地跪着，看着他的生命逐渐流失却什么也做不到。他是因为她才死的，早知如此，她宁可老死崖底，也不要欠他如此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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