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篱畔秋酣一觉清
徐嬷嬷意味深长的看着黛玉道：“凝烟她们四个也是永靖王爷选了来服侍林姑娘的！”
听说起水涵，黛玉心里又甜蜜又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一抹喜色闪过眼中，隐隐觉得自己此行赴京定于水涵有关。
徐嬷嬷瞥了黛玉一眼，见此时又没外人，便又笑道：“是永靖王爷老远的跑到老奴侄子家请老奴来的！”
黛玉诧异，想不明白皇上怎么又找到徐嬷嬷来服侍自己。
徐嬷嬷淡淡一笑：“老奴原是老太后身边侍候的，老太后薨了后，老奴便回老家投奔远房侄子了！”
黛玉见徐嬷嬷言谈行止都极有规矩章程，远非贾府中的嬷嬷们可比，因忍不住笑问：“小女冒昧，不知徐嬷嬷原在何处，这番仪容气度竟从没见识过！”
黛玉上次进宫前已从贾母处领教了一些，到底不比徐嬷嬷讲的细致，更有宫里如何待人接物、说话行事、乃至行礼问安等都大有讲究学问。徐嬷嬷不但讲的细，还亲身示范着让黛玉学。
徐嬷嬷五十上下，白净富态，此时见问不由的细眉一弯，笑道：“这都是圣上的旨意！林姑娘不必疑心不安，到了京城自然就知道了！趁着这会子船走的稳当，听奴婢说说宫里头的规矩长短！”
崔公公等另一艘船，黛玉徐嬷嬷等一艘船，启航后安顿下，黛玉因问徐嬷嬷道：“徐嬷嬷，这船看着是皇家御船，咱们坐着是否逾矩了？”
却说黛玉见岸边泊着两艘富丽气派的明黄色御船，另有大大小小十几条船前后泊着，心中十分纳罕，只是听着崔公公安排，与徐嬷嬷上了一艘大御船，另有小太监们将黛玉带的箱笼抬着放到船上。
诸事料理已毕，次日一早，崔公公便带着太监们并内务府的属官护军人等来接黛玉，苏州太守亲自送了崔公公并黛玉等来到码头上了船启了程才回城。
黛玉忙让请到念恩堂中，请众人上座，看茶，寒暄之后黛玉便请了苏长福来，讲明自己进京后家中事务皆由苏长福总管，苏长福趁便因请林族长并众人给予扶持，林氏族长并众人自然满口应承。
次日早起用过早饭后，黛玉正准备去拜见林族长，苏长福却跑着来报林族长带着儿子媳妇并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齐来拜见。
紫鹃雪雁两人拉着春纤左一句嘱咐右一句提醒着要好生服侍黛玉，晚上更是悄悄私语到半夜困极了方迷糊睡去。
用过午饭后，紫鹃雪雁便帮着春纤打理准备进京动用之物，从绣坊里挑了些极好的绣品，又采买了好些苏州的土仪，满满的装了一大箱子，又将皇上赏赐的五百两黄金并物品仍旧装了一大箱子，另春纤黛玉两人的衣物也装了一大箱子。
紫鹃雪雁两个忙也起身向苏长福两口子回礼，如此这般众人互相关照嘱咐着，甚是温馨。
苏长福两口子忙也起身一面避开黛玉之礼，一面躬身道：“大小姐放心，我们两口子也没一儿半女，早把她们当自家孙女看待了！”
苏长福等忙连声应下，黛玉道：“苏老伯、苏大娘，两位年长望重，紫鹃、雪雁两个还要劳你们多照应！”说着已然起身，向苏长福两口子行万福礼。
黛玉感叹道：“咱们名份上虽是主仆，情份上却胜家人！你们千万要相互扶持相互照应！”
紫鹃雪雁虽满心里也想着跟在黛玉身边，然则念及家里的事确实也少不得人，听黛玉动情落泪，忙忍下心中的不舍，反说些高兴的话来劝黛玉。
苏长福点头应了，黛玉又道：“进京受封荣耀至极，我心里却如临深渊！在家里这几个月是这辈子最舒心的几个月！你们都是我最信的过的，也是我最舍不下、最不忍分离的……”说着语音哽咽，眼睛里早已汪起泪珠儿来！
黛玉点头道：“这也想过了，若遇有难缠疙瘩的事，苏老伯尽可去找林氏老族长相助！苏老伯备些礼物，明早我再去拜见林老族长！”
众人点头都说好，紫鹃有些担忧道：“一般也没什么，只怕遇到那些故意寻衅滋事的不讲理的！”
黛玉点头道：“我心里盘算着，此去京里虽说是受封赏，究竟如何还不明白。如今先只带春纤一人进京去，苏大娘总领绣坊、紫鹃总领绣学、雪雁总领着田庄，苏大伯照看家里之余这三处也协管着！田庄的姑娘们有好的，你们都可挑两个带在身边使唤调教着。如何？”
苏长福点头道：“府里且不说，那庄子里、绣坊、绣学哪处都少不得人！”
黛玉摇头道：“这是我的真心话！两日后我便要进京面圣了，此番一去不知何时回来，又不能把你们全带过去，家里的事少不得要大家商议商议的！”
苏长福忙摆手道：“大小姐抬举老奴了！”
黛玉笑道：“也不是与银钱有仇，没有银钱这许多的善事如何行得，不过是没有心里眼里只有银钱罢了！就象苏老伯，若只想着银钱，又哪有我的今日！”
苏长福头一个赞好，又笑道：“如此，一千两银子便至少可做五千件袄裤，五千位老人家便有御寒之物了！真真咱们大小姐好心思，只偏象与银钱有仇的，有点子钱尽想着行善帮人！”
黛玉因道：“眼看着时气冷了，皇上尊崇仁孝，咱们就用这些银子在咱们绣坊里赶制些冬衣，只用那耐穿的粗布，棉花却是要厚实的，待到重阳节散与那些穷苦的老人家如何？”
苏长福等听着连声道好。
苏长福等哪里肯收，黛玉想了想道：“皇上如此嘉许我，不过是因着我略做了点善事！既然你们不肯收下这些银子，不如咱们还是散济穷苦人如何？”
苏长福等却纷纷要向黛玉拜贺，黛玉拦不住，知道也是他们高兴心意，便只得坐着受了，因笑道：“才刚皇上赏的一千两白银，分赏了你们每人百两，沾点子皇恩，也不枉素日里你们为我辛苦受屈了！”
黛玉默然点头，因送了徐嬷嬷等去晓云轩歇息，这里请了苏长福紫鹃等齐来商议。
徐嬷嬷笑道：“林姑娘是福泽绵长，明儿还有更大的荣耀呢！林姑娘只管放宽了心，京里早安排妥当了，一路上有奴婢们服侍着，林姑娘就不用操心了！得闲时，奴婢将宫中的礼数规矩禀告林姑娘，林姑娘略留些心就是了！这会子只须将这府里的事体安置妥当便是的！”
黛玉笑道：“皇恩浩大，惠及草芥！过两日，小女还得进京受封，请教徐嬷嬷，该预备些什么？”
徐嬷嬷笑道：“林姑娘聪明人，慢慢就会明白的！”
黛玉默默的听着，道：“徐嬷嬷既这么说，那小女就听徐嬷嬷的！”
徐嬷嬷笑道：“皇上下旨亲赐的，林姑娘便当的起！林姑娘只管受了！再则主仆尊卑上下之分不可废！这是规矩体统，哪怕咱们情份再好也不能逾越了的！”
黛玉笑道：“皇上如此厚恩，叫小女如何当的起呢！”
徐嬷嬷笑着谢了座，却并不落座，只站在一旁等黛玉坐下了才道：“奴婢们奉了皇命来服侍林姑娘，从此林姑娘便是奴婢的主子了！”因叫了那四个丫头过来道：“凝烟、织锦、拾翠、流云几个是专挑了来给服侍林姑娘的！”四个丫头齐齐的向黛玉行礼。
徐嬷嬷见黛玉走来，忙带着四个丫头走到黛玉身边便又是欠身万福，黛玉忙亲自扶了徐嬷嬷一面让座一面道：“才刚受了徐嬷嬷大礼已觉惶恐，徐嬷嬷一路劳碌了快请座！”
送走众人，黛玉因想起徐嬷嬷还在内院，便忙命苏大娘紫鹃等将紧邻着藏踪园的苒云轩收拾了，自己亲来看视徐嬷嬷。
崔公公喝了口茶便告辞了，黛玉忙命苏长福好生送出去，苏长福早备了一百两银票悄悄递与崔公公，又拿了一包碎银子和几吊钱明着送与崔公公赏与那些衙吏、小太监们打酒吃。
黛玉笑道：“多谢公公！两日尽够了！”
崔公公点头笑道：“两日后起程如何？皇上命老奴重阳节前回京复命，再迟可就赶不及了！”
黛玉笑道：“崔公公，今儿可真是喜从天降！不知崔公公何时启程，可否缓几日容民女将家中事情安置妥当！”
崔公公笑道：“请林姑娘随老奴进京受封赐复旨！”
徐嬷嬷领着四个宫女走到黛玉跟前叩拜行大礼，黛玉又是始料不及，忙起身还礼，又命春纤来请到内院喝茶歇息。
一纵小太监捧着皇上亲赐的金银物品鱼贯而入，崔公公指着身后站着的一个老嬷嬷并四个宫女笑着对黛玉道：“林姑娘，这位徐嬷嬷和凝烟、流云四个丫头是皇上亲赐给林姑娘一路上使唤的！”
黛玉起身又手奉过崔公公手上的圣旨，进到香案前供上。
崔公公因笑着道：“凝烟、流云，快不快扶林姑娘起身接旨！”身后站着的两位宫女应了一声便上前扶了黛玉起身。
黛玉俯身听着封自己为侯已然惊呆了，崔公公宣完圣旨犹自未醒悟，直到崔公公轻咳了一声，方回过神来，忙三拜叩谢皇恩。
崔公公微清了清嗓子，便细声宣读起圣旨来：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本朝文睿侯六世孙，前科探花前巡盐御史林海之女，姑苏林氏，积善醇朴，德惠广济，大义可嘉，赫赫功劳，皆以在目，朕念其慧心兰质、静正纯良，特嘉之，即日进京受封赐，钦哉，敕命！
黛玉因在堂中案上香炉上敬上香，苏大娘早放好蒲毡，黛玉俯身跪下静侯宣旨。
念恩堂里一个穿着姜黄绸袍的老公公正坐在上座喝茶，听人报林姑娘来了，便放下茶盅，摇摇起身，见黛玉白地红碎花镶银红短襦玉色罗裙，倭堕髻上只一根滴水珍珠簪，脂粉未施，极清爽娟丽，不由暗自称赞，见黛玉欠身朝自己万福行礼，忙伸手虚扶着笑道：“林姑娘快免礼，准备接旨！”
黛玉马车驶进府内，刚下车来，就见苏州太守快步过来，黛玉忙万福行礼，苏州太守拱手笑道：“林姑娘快请，京城宫里崔公公传圣旨来了，正在府上念恩堂里候着林姑娘呢！”
转眼到了九月初一，大早起黛玉便带着春纤几个去父母墓前拜祭了回府，才到侯府街，只见从街口到府门口站满了执着杀威棒或举着肃静牌的皂衣衙吏，见黛玉坐的马车驶过来，就有衙吏过来喝令盘问，待听得是黛玉在马车内，早赔了笑脸，躬身让进去，更有一小吏飞奔着跑进林府里。
却说送走了湘云，黛玉心里顿时轻快了好些，闲时庄子里教教孩子们认字，为绣坊绣学里出出主意，日子倒也如流水般轻轻滑过。
行云永绝襄王梦，野水偏伤宋玉怀。丝管阑珊归客尽，黄昏独自咏诗回。
年年羞见菊花开，十度悲秋上楚台。半岭残阳衔树落，一行斜雁向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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