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金家小鱼
他再看一眼，才发现是自己眼花了——明明是《无尊剑典》，所以他到底是眼神有多不好才看成了《葵花宝典》？
少年看完第一套动作后，起身简单演习了两遍，便看到某人左一晃右一晃地扛着锅回来了。
墨尊上去替他扛到火堆上，架到三块大石上后高度正好合适。
嗯……内力很好用。
“阿尊，谢谢你……”男子忽然有些拘谨，他这么多年不跟少年相处了，对少年性情的了解还只停留在旁观的层面。即便他人再胆大，也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摸地亲亲他、抱抱他，但若像现在这般直面少年，却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墨尊看出他的不适应，指了指锅说道：“鱼呢？处理好了么？”
“啊……没有！”金鱼突然像被解了穴，一个激动跳起来，拔腿朝洞外跑去，“我去抓鱼……”
墨尊挑了挑眉，大声道：“等一下，我跟你去！”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那个高高在上的自称……
男子慢下了脚步，心底有些不可言说的滋味——他转头看了一眼大步走上来与他并肩的少年，侧脸白皙精致，五官俊美深刻——他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也是他最喜欢的人……
二人一路无话，走到河边的时候，连用内力御寒的墨尊都觉得夜风一吹，一股渗到骨子里的冰寒袭来。他的余光不觉瞥向了身旁的男人——这么冷的河水，他到底是有着怎样的勇气才敢触碰？才这么一想，便听见某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墨尊叹了一口气，“你在岸上接着，我去捉鱼。”
“不行！河水那么……所以还是我下去捉鱼吧！”金鱼一个着急就要跳下去，被墨尊一把按住了肩膀。
他难得白了某人一眼，“我又没说下河，你至于那么着急？”
“啊？”金鱼呆呆地看着他，虽然年长墨尊几岁，心思却简单得很。
作为一代从小吃饭要人哄开嘴巴，蹲坑要人拉住裤子的英明君主，墨尊难得耐心地解释给他听：“等会儿我们去找几根结实的木棍，一端削成尖。我在河边插鱼，你在岸上收拾干净等着带回去就行。”
“……好。”他要被自己的智商蠢哭了。
棍子削好后，墨尊走到河边，内力在手，三两下就插上了十几条鱼。
金鱼在岸上捡鱼捡得不亦说乎，看他一副还要插鱼的架势，连忙喊道：“阿尊，够了，鱼够了！”
墨尊意犹未尽地丢下木棍，走到金鱼身旁看他收拾——从小到大，生火杀鸡杀鱼一类的杂活都是小鱼干来着，他可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所以，他还是只能当苦力。
他掂量了一下，一条大鱼至少五斤重，十几条大鱼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十斤，他自然不能让没有武功的小鱼一个人拿着，本着能者多劳的道理，墨尊面无表情地拿走了一大半的鱼，因为拿的鱼太多，衣摆上不可避免地溅上了几滴腥血。
洁癖……实在不能忍了！
距离洞口还有二十米，墨尊突然把鱼往地上一扔，瞬间没了踪影。
金鱼看他去往的方向，心下了然，面上忍不住浮出一丝好笑的神情。
他想着墨尊回来的时候就能喝上热腾腾的鱼汤，便快步走到鱼堆里，找出三条最大的鱼，一条切好放进烧开的锅里，两条串上木棍放在火边烤——好在他之前用布把鱼包着了，不然墨尊这一丢，他又得耗点时间返回河边清洗了。
墨尊沐浴归来的时候，一身衣裳洁净如新。他神清气爽地接过小鱼盛过来的汤，热腾腾的雾气湿润了他的眼眸。
这场谋杀是金家策划的，金桥又是金家最看重的女儿，如果他们果真为一体，金鱼不可能不知道这场谋杀针对的对象就是他——堂堂大秦国的天子。
既然知道，金鱼救下他的动机又是什么？不可能只因为他们儿时那几年童稚无知的岁月情谊吧？
他突然低低问道：“小鱼……你为什么要回来？”明明知道自己也会有生命危险，为什么还要回来找他？金鱼，难道你还留有后手？
男子正专注地剔除掉烤鱼的骨头，听他如此一问，才微微抬起下巴，宛若冷冽溪水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他，轻描淡写地说道：“阿尊，除了姐姐，你便是我最亲近的人，若你处于陷境我都不肯相救，那我还有什么理由……爱你呢？”
骤然听得他剖白心迹，少年瞳孔微睁，似乎有一瞬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一抹流光划过瞳心，如镜的眼波浅浅漾出一丝褶皱，尔后重新归于平静。
少年伸出长腿朝前走了一步，挺直的身子背对着他，光洁如玉的脸庞沐浴在清濯月光之下，鬼斧神工，一眼倾世，一顾绝情。
如斯风华，如斯醉心。天下谁人能及？
“小鱼，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是……阿尊这条命关系着天下苍生，我可以为你生，却不能因你而死。”
墨尊这话听着似乎十分感人，然而，这何尝不是对他的拒绝？
男子专注地剔着鱼骨头，不说话了。
骤然黯淡的眼眸却没有让他看到。
墨尊轻渺地叹了一口气，在他一旁坐下来。
没有希望没有结果的念想，他还是早日替他断了为好。
由于事发突然，只带得一张棉被出来。因而入睡之时，二人共被而眠，一夜无话。
金鱼闭着眼眸，眉头突然轻轻蹙了起来。
他梦到了小时候。
他梦到了朝他绽开甜甜笑靥的小小少年。
他梦到了许多已经遗忘在尘河之中的温暖细节。
他梦到了……那岁那年，他们最后相约的场景，那般明媚——且忧伤。
十三岁的金鱼，身着一袭妥帖的白绸长衫，正在春日的暖阳里扎着风筝。
他时不时地抬起小脑袋看向远方，粉嫩的嘴唇闷闷地撅起来，“阿尊真是的……说好的一起扎会飞起来的风筝，结果还是我自己一个人扎完了……哼，等他来了我才不给他玩扎好的风筝，要让他自己扎一个才对得起我等了他那么久。”
“小鱼，你在哪里？我来啦，我看不到你啊！”
少年立即站起身子，激动地摆着双臂喊道：“阿尊，我在这里！我把风筝都扎好了！我们可以去飞风筝啦！”
这个年纪的少年善变得很，心思也纯粹得像一块无暇剔透的水晶，上一刻还在抱怨，下一刻在看到喜欢的玩伴时，把什么烦恼都抛诸脑后了——只为在这青葱年华里，轻狂无悔。
“小鱼，风筝是这样飞起来的啦……你看我的动作。”一身紫袍的小少年面庞稚嫩，却端着一副严肃的表情教授着少年。
少年心中懊恼，却也学得认真。
“阿尊，是像这样吗？你看看我的动作对不对？为什么我的风筝还是飞不起来？阿尊？”久久得不到小少年的回应，金鱼不由抬头问道，这才发现小少年早就随着风筝跑得老远了。
他郁闷地跺了跺脚，有些羡慕又有些骄傲地跟着跑起来，矛盾的心情让他无意间偏离了方向，不知何时飞上蓝天的风筝垂直落入了不知名的山林。
看着高挂在树上的风筝，金鱼本想弃了风筝离去，但一想到这是墨尊花了三个晚上给他画的“准帝王笔墨”风筝，少年便不舍得就这样轻易离去。
咬了咬牙，金鱼挽起白袖子，抱住粗壮的树干，大喝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儿，一点一点往上爬。
好在他人小身轻，没花费多长时间就爬上了树。
而且一旦爬上了树之后，想拿到风筝就没有什么难度了。他拿着风筝呵呵直笑，想着回去之后如何跟墨尊说这事。
他不会放风筝，但是他会爬树了！阿尊一定会羡慕他的！
可是……树是会爬了……他却不会下树啊！
金鱼望了一眼树下，脸色骤白——这个时候他才蓦然想起母亲的叮嘱：他天生有恐高，千万不要往高处爬。
“阿尊……阿尊！”少年快哭出来了，眼看天色愈来愈暗，如果阿尊丢下他回去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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