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平都
沈霄飏就这么留在了千叶庙养伤，一方面是休养身体，另一方面是打听长峰山与青云山的地形。早在醒过来的那日沈霄飏就明白了这其中的不对劲，剿匪之事过于顺利，就说明匪徒早就知道他们会过来，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姜蛟又在此时跳了出来，就暴露了一个重要讯息，那就是山匪与平都有关，所以山匪之祸持续两年也没有风声传递至平都，有人将消息扣了下来。
几日后，沈霄飏已经能下床行动自如了，在这期间，陈叶心倒是日日都会过来千叶庙，却不是为了来见他，探望沈霄飏似乎只是随便来看一眼，确保人还活着。
在沈霄飏看来，陈叶心是一个特别的女子，她身上总有很多谜团，身为女子，却在全是男和尚庙里来去自如，总是在中午出现，又在夕阳中离去
尽管沈霄飏有诸多好奇，却也知道分寸，没有过问分毫。
没过多久沈霄飏就知道了陈叶心每次出现在千叶庙是为了什么，她在看一棵树，红叶树，连平都都晓誉盛名的姻缘树，沈霄飏也听说过它的名字，却也是今日才见到传说中的红叶树的模样。
很蓬勃的生命力，除却那盛大的红色，沈霄飏在这棵树上感受到了强大的生命力，它虽然是一棵老树，但仍在活着，好似一棵新生的幼苗，枝干中却沉淀着时间的力量。
沈霄飏一时也被这红叶树吸引了目光。
陈叶心很快就发现了沈霄飏的身影，向他走了过来，沈霄飏还在看着红叶树，连陈叶心什么时候走到身旁都没有发觉。
“在想什么？”陈叶心轻声地问。
沈霄飏点头像陈叶心问好，“没什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沈霄飏心里却不是这么想，没等陈叶心再问，他自己倒是又开口了，“不过都是痴念罢了。”
“嗯？”陈叶心露出困惑的神情。
沈霄飏看她不解，此刻心情也愉悦，便多说了几句，“你看，这些人祈求姻缘，却将这姻缘全部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神灵之上，他们求的究竟是心想事成，还是只是为了成全心里的那一点痴念呢？”
“将姻缘挂在上面，就一定能长长久久吗，那姻缘不在上面的，就一定所得非所求吗？”
陈叶心听完沉思了片刻，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也许这是部分人类对于神灵的看法，有人相信自然也有人不信，沈霄飏就是不信神灵的那一类。陈叶心并不赞同沈霄飏的说话，也没有否认，只是说出了白树曾向她说的话，“尘世间的缘，都是注定的，只是缘有浅有深，有长有短。”
沈霄飏听了只是哈哈大笑，笑完直摇头，看着陈叶心说：“没想到你比我还要迂腐些，我是不信这些的。”
他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恣意，眼神是看向红叶树，也是看向陈叶心，“我想要的姻缘，不求天求地，我要自己去求。”
陈叶心就这么看着眼前人，听着他如誓言般的话语，内心掀起了波澜，她在沈霄飏身上看到了轻狂、骄傲，还有她最向往的东西。
是她十七年来得不到的自由。
像是受到了蛊惑，陈叶心情不自禁开口：“给我讲讲你的故乡吧。”
“你之前说会答应我三个要求，这就是我希望你做的第一件事。”
沈霄飏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复自然，他微微一笑，“那可有好多呢，怕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那天下午，沈霄飏和陈叶心讲了许多事情，平都的景、平都的节、平都的人，还有他的家人，直到天边染上一抹橙，夕阳到来，陈叶心也该走了。
离去的时候，陈叶心对着沈霄飏微笑，说谢谢他对她说的所有事情，她很喜欢。
“平都，好像一个梦，很美。”陈叶心几乎是喟叹着说道，也不敢大声，好像怕惊扰了一切，但是沈霄飏还是听见了。于是他叫住了陈叶心，或许是看见了她眼中的向往过于热切，或许还掺杂着别的，沈霄飏脱口而出：“明天，如果你还想听，我愿意再讲给你听，不需要条件兑换。”
陈叶心笑了，眼睛弯弯的，她想今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她回答说：“好。”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讲故事之由，沈霄飏和陈叶心慢慢熟络了起来，沈霄飏给陈叶心讲述外面的故事，那里有繁华精彩的大千世界、有他的家人、他的战场，一切种种都是陈叶心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的世界。
她沉在故事里发了痴，渐渐的也从刚开始的疏远，慢慢展露出她这个年龄特有的小姑娘的羞涩与无忧。陈叶心并没有什么男女相处之间需要忌讳的意识，因而在与沈霄飏相处时偶有情到浓时发生的身体接触，诸如突然抓住沈霄飏的手，再比如开心时给猛得抱住了沈霄飏。陈叶心心里没有任何避讳，在她眼里，沈霄飏和百松山上的花草树木是一样的，她把他当成了朋友。
然而沈霄飏却在这些出格的触碰中红了脸，刚开始他有过推开的念头，但看向少女纯粹而开心的面容，蓦然收住了口，藏着某些尚未宣之于口的私心，安然的受着了。
情愫像是在这些微妙的相处中滋生的，沈霄飏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落入心口的。只是在又一次相拥中，少女带着轻微草木气味的发丝掠过鼻尖，心口好像被轻轻挠了一下，有些发麻，继而怎么也止不住的心跳声在胸口怦然跳动着，沈霄飏就是在那一刻，情窦初开。
“真羡慕你，你可以去好多好多地方。”陈叶心坐在沈霄飏身旁，她在看红叶树，也在看很远的地方，突然就由心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沈霄飏闻言看向她，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沈霄飏对陈叶心的了解很少很少，对他而言，陈叶心像一阵风，他不知道风从哪里来，会往何处去，这一阵风拂面而来，却不会为他而停留。
沈霄飏的伤势早就恢复完了，同时也早就已经和青云山上的严重明取得联系，待处理完山上匪徒之事，不日也将离开千叶镇。
“你想要离开这里吗？”沈霄飏鼓起勇气试探地问了一句。
陈叶心忽然转过来看他，好像讶异于他的问题，陈叶心出生以来一直留在千叶镇，她自己好像也从未思考过离开这里。
在回答沈霄飏的问题时，陈叶心脑海里涌现出许多东西，白树、汤婆、红叶树、庙里的和尚、甚至还有她每天下山时遇见你在一棵桉树枝头上栖窝的小麻雀。忽然她意识到，原来这里有这么多她舍不得的东西，她渴望离开，却也不舍得离开。
纠结的心情反复摇摆，陈叶心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暗淡下来，“我……不能离开这里。”
沈霄飏以为是她委婉的拒绝，很得体的没有继续往下问“为什么”，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他还是不可抑制地产生了难过的情绪。
别离的哀伤蔓延开来，一切都这么的急促，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喜欢，面临的就是彼此的分离。
日头西落，到了陈叶心该离去的时间了，沈霄飏落寞的送别陈叶心，在离去的时候又突然叫住她，陈叶心回头看他，一脸的疑惑。
沈霄飏就在她一脸的疑惑中踟蹰不前，眉头紧紧蹙着，像是纠结了很久，终于开口，是商量的语气，又带着些许哀求：“明天你还会来吗？我等你，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说完沈霄飏松了一口气，他认真地看着陈叶心，继而脸上扬起一丝笑意，“一定要来，我等着你。”
陈叶心被这一批笑意晃了心神，怔愣的点了点头。
但是意料之外的，第二天陈叶心没有再来，沈霄飏猜想她应该是有事情耽搁了，接下来又等了两日，还是不见人来。
而就在陈叶心没来的第一天，严重明突然到来，他说计划已经实施，静等沈霄飏回去。时间紧张，沈霄飏本该那天就走的，可是难得的，他没有了往日的冷静自持，在一分一毫都该珍惜的当下，他决定再等一天。
沈霄飏想要再见陈叶心一次，至少问清楚她家住哪里，往后要如何才能找到她，告诉她自己就要离开了，却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有再见的那天。
还有告诉她自己心里的想法。
于是他又等了一天，从天亮等至夕阳西下，他站在门口，看尽夕阳消散，黑暗笼罩夜空，明白陈叶心不会来了。
平日负责给沈霄飏送饭的小和尚宽慰他说：“施主尽管放心离去，有什么话要带给陈姑娘的，贫僧会替你转达。”
“世间相遇皆是有缘法，若是有缘，自会有相见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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