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破壳而出

　　宏宇与血凰一战，可谓惊天动地。一众天兵天将、灵兵灵将的鲜血，直将不周山染成了鲜红色。听说，在那以后的很久，不周山上长出的花草树木，都带着淡淡的血色。

　　宏宇身亡，天兵或死于枯颜的旋风，或死于宏宇对力量的汲取，或死于灵兵之手，无一生还。而后简那边最后清点灵兵，余下不足五分之一。此次从灵界出来的后简的五位心腹，折了三位，余下两位亦是重伤，可谓是两败俱伤。

　　而涅槃的枯颜和黑龙黎梦，却在大战之后失去了踪迹。纵使天君着人寻遍天地，也不曾看到他们的隐踪。于是六界中有传言，说枯颜和黎梦共同羽化，从此消失在天地之间。

　　然而，当初在瑶池的众仙，皆是听到了那句“血凰涅槃，龙神出世”的梵音的，没有人会相信这两传奇的人物会就此消失。

　　此时，涅槃成为火凰的枯颜化作了一枚精致的凤凰蛋，被黎梦捧在怀里，大摇大摆地走在人界的大街上。黎梦将周身的仙气全部集结，用以养护孕育着枯颜的凤凰蛋，更是出人意表地将自己易容成了平凡男子的模样，一眼看上去，便可以轻易湮没在人群之中，也难怪天界的那群人找不到。

　　黎梦小心地护着胸口的凤凰蛋，避免与行人的碰撞。现在的他可是满心的轻松，血凰祸世之预言无法更改，但是枯颜已经不再是那个祸世的血凰。

　　不过，宏宇一事，也是给了他们一个警示。暗影正在迅速成长之中，实力已然不可小觑。更加让人担忧的是，迄今为止，他们还无法知道暗影的具体所在，这让他们十分被动。

　　天界既然可以不在意六界存亡而执意将追杀枯颜放在追捕暗影之前，那么他这个徒有虚衔的“上仙”，更加不必在意这些事端。孵孵蛋，养养凤凰，谈谈情，说说爱，悠闲自在，何乐不为？

　　感觉到凤凰蛋的震动，黎梦加快了脚步：“别急啊枯颜，买完菜我就回去，先委屈你一会儿。”

　　凤凰蛋又颤了颤，慢慢没有了动静。虽然委身蛋中，枯颜还是有自己的意识的。想起曾经见识过的黎梦的厨艺，枯颜简直不想从蛋里出来了。比起黎梦的手艺，她和宏宇之间打的那一架简直不值一提。

　　据传，曾有某千年树妖不慎偷喝了黎梦熬的乌鸡汤，结果当场化为原型，损了百年修为。由此可见，当初易泽只是区区拉了一天的肚子，实在算得上是万幸中的万幸。

　　匆匆买了菜回到暂住的小院，黎梦将凤凰蛋放回了为她准备的小窝中，自己进厨房忙活，就把凤凰蛋放在外间的凳子上，转眼便能见到，又不至于让枯颜被油烟熏到。

　　枯颜被困在凤凰蛋里，看不到外界发生的事情，却能听到。她可以听到油水相遇炸裂开的声音，黎梦压抑的惊呼声，切菜时菜刀与木板相击的声音，黎梦有些急促的脚步声，锅铲相接的声音，菜起锅的声音……最后，是黎梦端着菜到她身边的声音。

　　身边暖融融的，似乎是黎梦将刚刚出锅的菜放在了她面前。

　　“枯颜，我晓得自己做菜不如意，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实在是进步了不少，等你出来了，一定要尝尝我做的菜。”黎梦蹲在椅子边，自己吃了一口刚刚盛出来的炒鸡蛋，舌头被烫到了，呼呼地吹着风，“今天，今天又比昨天进步了。”

　　枯颜不由自主地笑了，在黎梦看来，便是凤凰蛋又开始抖动了。看着凤凰蛋颤颤巍巍的样子，黎梦觉得还是自己身上最安全了。于是又将凤凰蛋放到自己的胸口，枯颜再次听到黎梦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流光如许，岁月静好，也许便是这般的感觉。若此时的自己不是一颗蛋，而是人，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枯颜伸了个懒腰，“咔擦”一声，包裹着自己的坚不可摧的蛋壳似乎发出了碎裂的声音。枯颜来不及收回自己张大的嘴巴，之前不管她是用爪子抓还是用喙啄，这蛋壳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如今她只是伸了个懒腰而已，便裂了？

　　黎梦此刻是一动不敢动，他可以看到，凤凰蛋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枯颜，你没事吧，你是要出来了还是被我不小心把蛋壳弄裂了，给我个准信儿啊。”

　　枯颜翻了个白眼，伸脚使劲一踹，脚下的蛋壳立即碎裂，再用尖利的喙使劲一啄，好了，小半个身子出来了。翅膀用力张开，彻底挣脱周身的蛋壳，枯颜振翅而飞。五彩仙泽自枯颜身上散发出来，直冲天际。

　　后世人传，那一日的乾国镜湖城，突现祥瑞之兆，有人称，曾亲眼见有凤凰飞上天际。

　　枯颜破壳，以黎梦的仙力滋养出来的胎体着实不凡。而蛋壳本身便是宏宇、司战、惹欢以及枯颜自己的内丹所化，枯颜将蛋壳啄食之后，便觉周身温暖如身在泉水之中，心中一片清明。

　　压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之情，枯颜直飞向天际。黎梦旋身化为黑龙，追随而去。东方有泽，人称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之废泽，方圆百里渺无人迹仙踪。火凰枯颜与黑龙黎梦在这片荒芜之泽之上，纠缠戏耍，凤鸣龙吟不断。

　　后世有野史记载，东方之泽，华泽也，时有仙迹，人不得近，近则折寿。

　　云端之上，枯颜化为人形，朝着这片后世之“华泽”现世之“荒泽”大声呼喊：“啊啊啊啊，我终于又可以为祸六界啦，我终于不再是一颗蛋啦！”

　　黎梦以庞大的身躯圈住枯颜的腰身，庞大的脑袋趴在枯颜身边，陪她看着这片什么都没有的荒泽风景。枯颜摸了摸黎梦的鳞片，冷不丁扒下来一片，丢到了荒泽之中。龙鳞所落之地，瞬间衍生出一汪清澈的水泽，四周花草树木缭绕，在这死气沉沉的地域营造了一片生机。

　　从云端看去，这一片便如同一颗宝石。枯颜开心地笑出声，即便喊到声音嘶哑，她还是开心地和黎梦絮叨着。化成蛋的日子，不能说话，实在是叫人憋得难受。

　　黎梦化作人形，一身玄色衣袍，冷傲邪魅。腰间以墨玉腰带紧束，精瘦而有力：“颜儿，天界那边来人了。”

　　枯颜出世之异象，自然不可能逃得过天界的眼线。这不，枯颜才快活了没多久，天边便飘来几坨祥云。上面站着的，正是天君座下的几位心腹仙官。

　　枯颜靠在黎梦身上：“唉，我都已经不是那祸世的血凰了，他们不至于还咬着我不放吧。”

　　黎梦单手搂着枯颜的腰：“看他们的神情和阵势，想来并不是来捉你的，请你的倒是有可能。”

　　果然，几位仙官到了枯颜和黎梦面前，毕恭毕敬地请这二位上天界去。

　　黎梦默不作声，充当枯颜身后的靠垫。枯颜掩唇打了个呵欠，眼中渗出些许水光：“我与天界，本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势头。如今，我虽然已经新生，却也不可能就此忘掉旧恨。你们这样请我，不觉得不妥吗？”

　　为首的那位仙官带着标准的笑脸迎上来：“上仙说笑了，上仙本是我们天界中人，哪里就能水火不容了？还有黎梦上神，天君那边已经查清楚了，上神本是龙族的后辈，虚镜殿下，这些年来受了些许的委屈。这些，天君都是晓得的。天君有意补偿二位，还请二位不计前嫌，随我等上天界去。”

　　枯颜偏头看着黎梦，等他拿主意。黎梦在枯颜耳边轻语了两句，惹得枯颜轻声笑了出来。正了正色，枯颜站直了身子：“要我们去天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终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仙官们连连点头，天君派他们下界之前便说了，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人请回去。再说了，就算他们现在答应了什么，到时候只要不承认，那也便只是一句空话而已，实在是无妨，无妨！

　　出乎意料地，这二位被天界得罪大发了的人物，并未趁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一声不吭地自往天界去了。

　　枯颜一直记得，自己曾经听说，黎梦在消失又归来的那一年，十分帅气且嚣张地将天界最标致的建筑——九重天宫给掀了。自从恢复记忆之后，枯颜就一直十分可惜，自己未曾有幸见到黎梦那般的风采。

　　天君此时正携着当初在瑶池边围观的一种仙人在南天门等着迎接黎梦和枯颜，另外不忘请来了龙族的族长——帝音，臆想着能够与黎梦攀上一些关系，刷一刷好感度。

　　可惜的是，天君的想法十分美好，做的却实在是一件蠢事。当年黎梦还是虚镜的时候，便与龙族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天君此行，只会适得其反。

　　当黎梦挽着枯颜的手双双降临南天门的时候，看到天君身边金光闪闪的一个人影，颇有一些感概。想当初，自己被毫不留情扔到放逐之地去的时候，这人是多么的威风凛凛而又正气浩然。而现在，当初声声称自己为“龙族之耻”的族长，面对自己却有几分卑躬屈膝的意味。真是风水轮流转，往事不可堪。

　　枯颜对黎梦的往事也是十分了解的，看现下这状况，确然是给黎梦出气的好时机。于是枯颜掩唇轻笑：“天君真是好大的阵势，我二人怕是承受不起。”

　　天君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大，不大。近万年来，神族隐世不出，六界秩序趋于混乱。如今龙神出世，火凰涅槃，是大吉之兆，是天界之福，是六界之幸。”

　　枯颜拖着黎梦走过天君身边，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帝音身上，低声说道：“我看，不见得吧。”枯颜的声音压得低了，就连天君都不曾听清，反倒是帝音听了个清楚。帝音狐疑地看着枯颜和黎梦往南天门里走去，心中掀起小小的风浪。

　　但是帝音也知道，若是自己现在说些什么，也不见得能叫人相信，反而会叫人看地了自己。不动声色地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安，帝音与天君以及一众仙者一起，随着枯颜和黎梦的脚步往天界里头走去。

　　枯颜的方向十分明确，便是那已经看不出曾经遭遇过毁灭的九重天宫。凌霄殿，瑶池，尽在九重天宫之中，枯颜已经开始想象一会儿身后这群人的表情了。

　　九重天宫巍峨耸立，人站在宫门前，只觉自己之渺小。枯颜抬头看着美轮美奂的九重天宫：“听闻当年黎梦不懂事，一气之下毁了这九重天宫，想必给众位添了不少麻烦与烦恼。”

　　天君打着哈哈，似乎对此事看得十分淡：“当年确然是我们的错，龙神震怒也情有可原。幸而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九重天宫依然在，龙神还在，枯颜你也安好，正是正好的结局。”

　　枯颜微微一笑：“当真的正好的结局。”

　　天君刚想点头称是，眼前便是一阵耀眼的红光闪过。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九重天宫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不只是天君，所有原本在周边看热闹的仙者俱是愣愣回不过神来。

　　枯颜手下不停，乘着众人愣神的功夫，将全身的元力聚集到双手，就要往九重天宫推去。唯一有所防备的帝音出手欲抵挡，却被黎梦拦住。而本是冲着九重天宫的枯颜突然转身，庞大的元力尽数往帝音身上而去。

　　帝音一时不敌二人之力，狼狈摔倒。枯颜挽住黎梦的胳膊肘：“其实吧，我对自己从地狱炼火中提炼出来的火焰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正在招呼四海龙王布雨的天君的脸顿时青了，他竟然忘了枯颜的火四海龙王是扑不灭的。

　　“枯颜，你想要什么说一声便是，何必如此呢？能不能……把这火先收了？”天君越发低声下气，倒有些可怜了。

　　枯颜无辜地摊手：“可是我刚刚学会怎么用，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回来。我看这势头，也就半天的事，不必着急。”

　　黎梦终于忍不住笑了，将枯颜扯进自己怀里，看向脸色越发好看的天君：“上次是灭我的怒气，这次是平颜儿的委屈，你们不亏。与其有空与我们在此纠缠，倒不如多想些法子，将那暗影捉拿，那才是造福六界的事。”

　　天君的脸被打得啪啪响，却只能咬牙忍受。当初，任谁也没有想到，祸世血凰涅槃之后，竟然变成了祥瑞火凰，所以天君新仇旧恨之下，可谓不留半点余地。而现在，现实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即便修炼了这么多年，天君的脸皮还是拉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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