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好埃及
＂德赛将军到了。＂见我愣在原地，杜洛克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他已经与我们会合了吗？＂我反应过来，立刻兴奋了起来。
＂对，他正在司令那里。＂
“那我们快去司令哪里呀！”我急忙说道。
杜洛克却笑了，淡淡地瞟我一眼：＂嗯，有人好像很急着见司令。＂
说完，他和拉纳一起大笑了起来。
我郁闷至极。杜洛克虽然话少，但经常能一句话噎死人。
＂回头再跟你们算帐…＂我涨红了脸，准备脚底开溜。
＂等一下，别这么着急。＂杜洛克说：＂我们也要过去。司令又在开'学院'会议了，我们去凑凑热闹。＂
拿破仑喜欢在饭后开＂学院＂会议，也就是召集一堆学者和朋友讨论问题。他往往提出一个问题让大家辩驳，话题也多为数学和宗教。我并不怎么参与他们讨论，因为我每次都拉着几个好友漫无边际聊天，结果总是把极具学术价值的辩题给变成了极不严肃的玩笑。
拿破仑正在甲板上，被几位学者和军人簇拥着，而我一眼就认出了德赛，他还是那样英俊挺拔，嘴角总挂着阳光般的笑容。
＂苏！＂他也看到了我，热情地拥抱了我一下。
＂晚上好！＂他身边一个面容清秀的士兵对我微微一笑。他看上去很是眼熟，白皙的皮肤，黑黑的眼睛，帽边露出几绺亚麻色的头发。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是…＂
他歪歪脑袋：＂怎么，半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啊，你是贝……＂
“嘘！”她悄悄指指还在场的几位学者，示意我不要喊出她的真名。
我点点头，笑着拥抱了她。贝阿特丽琪，原来你也来了！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才注意到她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身上总有一层挥之不去的忧愁，而现在，她变得爱笑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德赛真厉害，把大美女拐到手了，还带来了埃及。
＂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冲德赛和身边的男装丽人笑笑：＂看起来你们都还不错。对了，你们在讨论什么？＂
“其实本来是和司令一起吹吹海上的夜风，结果我们就讨论起了头上的星星。”他边说边指指天空：“你看那么多星星，会不会有还有存在生命的地方？”
“然后我们就牵扯到了世界的起源，还有上帝。”拿破仑补充道。
我点点头：“一个很高深的问题哦。那你们讨论的结果呢？”
蒙日这位数学家先开口了：“虽然辩论的过程很激烈，但是我们最后还算达成了一致吧。科学的发展日趋完善，已经基本可以解释宇宙极其起源了，即使还有不能解释的地方，科学的进步也终会解决，地球并没有那么神秘，所以并不存在真实的上帝。”
“我同意，”拉纳接着说道：“就我自身经验而讲，作战靠得是勇气和运气，而上帝更像是运气的代名词，帮我们寻一个安慰。上帝嘛，其实是个空洞的概念。”
“是吗？可是我还是有很多疑问。”我想了想说道：“就拿科学而言吧，看似科学是不断地排除上帝的力量，但是自柏拉图以来，西方哲学始终相信有一个超越人世的‘绝对真理’。”
我做了一个向上指天的手势，继续说道：“也正是这种超越的普世的理念，引导人们不断向外求索，因而我们才有了追求科学的渴望和勇气。就这个方面来说，是上帝，或者说是绝对真理指导人们发现科学。更何况，我们现在所发现的自然科学一定就是正确无误的吗？我们现在引以为经典的欧式几何、牛顿力学也许正会随着我们认识的深入、空间的扩展而变得局限。”
“啊，欧式几何和牛顿力学怎么会有局限呢？先生多虑了。”蒙日摇摇头，笑着说道。
我微微一笑，毕竟，在这个时代还没有非欧几何和相对论啊。
“但是正如您所说，科学在发展不是么？谁能预料未来的事呢。伽里略不就证明了亚里士多德的错误吗？”我继续说着：“但是有一点，人正是在不断怀疑中进步的，人总是因不完美而意欲寻求完美，而完美，只存在于上帝那里。”
“说得好。”突然传来一声掌声，一个人从最不起眼的边上走来，我这才注意到他，杨凡，我的同乡。
“好了，”拿破仑示意我们停止争论，望着高高的星辰：“你们尽可以随心所欲地发表意见，可是这一切是谁创造的呢？”他扫了一眼全场，笑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吧，今天也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我正要随着众人散去，杨凡却走到我面前说道：“姑娘不陪在下走走吗？”
“好的，非常荣幸。”我拿法语说道。
“吾二人仍须讲夷语？”
“自然不必……”我表面上应着，可是心里却叫苦连连。都说人生一大幸事便是他乡遇故知，可是我却无半点兴奋之情，只有发愁，发愁我又不能好好说话了。
我没开口，一阵沉默后，他接着说道：＂杨某没猜错，姑娘亦前去埃及。＂
我尴尬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他嘴角泛起一个怪异的笑容，继续说着：＂姑娘离家良久，恐思乡甚切。＂
我额头上的汗开始冒出来了：＂公子…亦然？＂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了，只能搜出自己有限的古汉语词汇往外蹦。
他没接话，反而问了一个奇怪问题：＂可知今儿什么年份？＂
＂乾…乾隆年间？＂我只是记着大概，实在不确定。
“没错。”他笑笑，从口袋中拿出一小盒清凉油：“杨某多嘴，敢问姑娘怎么有这同治年间才有的东西？”
我顿时愣住了，他的意思是……他识破了我的伪装！可是等等，他怎么能知道同治？同治？敢情他能预测未来？那么……
＂哈，怎么这么傻，还不明白？＂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末了又压低声音：＂你也来自现代吧？＂
＂啊！＂我惊讶极了，一时反应不过来。随即被一阵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原来在这个时代我并不是那么孤独！
＂那么你是……＂
他自我介绍道：＂杨凡，汴京大学历史系研究生，主修方向欧洲资产阶级革命史。＂
＂我也是汴大的！＂我说道，难掩兴奋：＂天啊，我居然同校师兄掰捇了半天古汉语！真是没事找事！＂
他笑道：＂我的古汉水平也不怎么样，估计咱俩都没少犯错。要不是这盒清凉油和你刚才的发言，我也不敢确定。”
“师兄是怎么来到这个时空的呢？”我好奇地问道。
＂我是因为在现代时，为了救一个落水孩子跳进了塞纳河……＂
＂等等！＂我打断他：＂原来你就是林琳师姐三年前失踪的男友！＂
＂对，你认识林琳！＂他点点头，旋即又非常诧异地说：＂但是你说，三年前？＂
＂是的，我刚到法国时见过师姐一面，那个时候距你掉进河里正好半年，到现在，差不多三年了。＂
＂不对！因为我已经在这里已经待了十三年！＂他攥紧了拳头，激动地说着：＂难道，两边的时空是不一样的？我们遇上了平行时空！怪不得，十三年来我外貌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啊，时间这个大骗子！＂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所说的。
＂没错，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微闭着眼，思考着：＂我们的感觉被欺骗了。＂
＂什么意思？＂我问道。
他皱了皱眉，想了想说道：＂我问你，如果现在一天的时间变了，变成了一天十二小时，那么你会有什么感觉？＂
＂肯定会很难受，生活节奏被打乱了。＂
＂但是段时间就会适应了，对吧？这只不过是种习惯。我在这里呆了十三年，而你告诉我是三年，但林琳应该只是等了我不到一年……那么实际上，现代的半年就是这里的十年。所以在这里，我们只是感觉被骗了，感觉每天仍是二十四小时，感觉一年仍是三百六十五天，即使时间流逝的速度加快了，但我们很快就适应了，因为周围人都是这样。＂
他继续说道：＂我们来到了这个时空，但并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我们属于我们的时代。正如我的外貌，在这十三年间都没有什么变化。所以，我们的感觉在这里，但这也只是一种感觉！真正的我们，还在现代。＂
＂啊，这怎么可能！我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真实啊。＂我仍不相信。
＂真实？别开玩笑了。＂他笑了：＂看看你周围的人，你知道他们的命运，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在什么地方死去！苍白的人包围着你，因为他们都是已死之人！别傻了，你要明白，他们并不真实。＂
“而我们，终归要回到现代。”
我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我靠在船舷边，抓紧了栏杆。天上，繁星点点，月色昏暗，黑色的夜连着黑色的海。这个时代，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呢？它像这无尽的夜与海，捉摸不透。
我皱皱鼻子，吸进一口清凉的海风，不管怎样，我还是我吧，那个属于现代却困于现状的苏晴。而等待我的，是大海那边的埃及，一个阴差阳错的旅行目的地。想到这里，再望望远方，似乎地平线已经露出了一角土地。
你好，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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