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开罗之夜
“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借着烛光，我读着孙子的文字，被他宏大的兵法谋略所折服，同时也为如何翻译这字句而绞尽脑汁。
忽然有人为我披上一件衣服，他对我笑笑：“在看书呢？”
“对呀，正在被上司压榨劳动力。”我晃晃手中的兵书，说道：“我明天再去找找艾克·杨，看看他有没有好的建议。”
他却皱皱眉：“你好像经常去找杨。”
“这很自然啊，”我耸耸肩：“还不是为了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再说了，当初你不也是建议他帮我的吗。”
“好酸啊。”见他没说话，我夸张地吸了一口空气：“难不成有人吃醋了吗？”
“哼，才没有。”他别过头，我站起来，拉住他的手晃了晃：“好啦，你看我这些日子，每天想的就是翻译和看书，都不怎么和外人接触了。偶尔去找老乡讨论学术问题，还不行啊？”
“好了，逗你的，我才没那么小气。”他搂住我的肩膀：“我知道你们在讨论问题，而且老乡之间话多一些也很正常。”
“不过，”我叹了口气：“我现在的确觉得日子有点太平淡了，看书占了我一天的大半时间。我很少找朋友聊天，也不怎么出门，唉，感觉……生活太局限了。”
“这样啊，”他说道：“这些天一直在忙庆祝默罕默德的纪念日，真抱歉忽略了你的感受。明天就结束了，这样吧，明天晚上我好好陪着你，好吗？”
“真的？”我高兴地搂住他的脖子：“这节过得非常热闹，我早就想出去玩了。明晚仪式结束后陪我逛街吧？”这是穆斯林纪念默罕默德的传统节日，今年正赶上了尼罗河翻了的时候，也就是和尼罗河庆典重合了，往年的这个时候，帕夏会由贝伊和民众簇拥着观看尼罗河涨水。拿破仑当然不会放弃这个表示尊重当地宗教和风俗的机会，庆祝活动已经持续了几天，明天就要结束了。
“好，你说什么都行。”他温柔地吻了吻我：“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呀？”
“从你每天的翻译中多抽出点时间，”他咬着我的耳朵说道：“用来想我。”
我脸红了，轻轻捶了他一拳：“坏人。”
我这一拳还没落下，就被他紧紧地攥住：“怎么，还舍得谋杀亲夫了？”
“唔……”我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他含住了嘴唇。我只觉得手脚都变得软绵无力，只得任他紧紧地环住我的腰，肆意夺取那唇齿间的温柔。
“我爱你。”他咬住了我的耳垂，轻轻地说道。
节日中的开罗仿佛没有夜晚，教徒们通宵祈祷，□□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城。拿破仑正在一座清真寺中做着祷告，他坐在东方样式的软垫上，穿着一件当地人的奇怪衣服，嘴里在念叨着经文。我则悄悄待在一旁，淹没在众人之中，焦急地等着仪式快点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来身，我忙凑到他身边，冲他眨眨眼。他却淡淡一笑：“别急，还要致意民众呢。”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只好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看他被大家簇拥着，向街上□□的人民致意，接受他们的欢呼。我抱着双臂，无奈地摇摇头，名人活着就是累啊。
终于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冲他使了个眼色，要他跟我回到我们住的宫殿。刚一进去，我便拉着他回到房间，关上门说道：“快换下这身衣服吧，你穿着真是别扭死了。”
“我得尊重当地的风俗啊。”他边说边脱下了那套阿拉伯长袍。
我递给他一件普通少校的衣服：“换上吧，陪我出去玩。”
他却无奈地摆摆手：“别开玩笑了，整个埃及的人都认得我，我怎么陪你出去呢？”
“我当然有办法。”我边说边笑嘻嘻地把他摁着椅子上，打开了一个化妆盒。
他困惑地看看我：“苏，你要干什么？”
“嘘——闭眼。”我边说边开始干活，他只好很不情愿地任我摆布。
“好啦。”过了许久，我终于对自己的杰作满意了，便让他睁开眼：“照照镜子吧，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哦。”
“啊！”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谁让你这么化的？”
我笑了起来，指着他：”你不觉得这样有种别样的美丽吗？”
原来我把他的头发梳到脸庞的两边，又把他的眉毛修细，脸颊上则涂上粉底和腮红，但因为他本身硬朗的五官，这样的打扮让他看起来清秀了一些，但也别扭了不少。
“真是淘气。”他的眉毛皱着了一团，又把我揽进怀里，刮了下我的鼻子：“至于把我扮成女人么。”
我被他咯吱得哈哈直笑，只好投降。等我闹够笑够了，他指指镜中的自己：“快点给我换个打扮，这样太可怕了。”
“好啊。”我跳起来，重新拿起了化妆盒。
“这次可不许耍花招。”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这可不一定哦，”我笑着说：“但无论怎样，你得先闭眼，我看心情。”
他只好放弃了抗议，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我暗自端详着他，深陷的眼窝，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皮肤却被埃及的阳光晒黑了一点。他的睫毛轻颤着，没有路易那样长，却都很好看。这就是我的良人吗？我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不真实，但并不是像杨凡所说的那样。我的爱人，他就在我面前，他不是什么“已死之人”。我爱他，他也爱我，这是真的。可爱情这种人类最真实的情感，却往往让人觉得似幻似真。
我伸手轻碰了下他的脸颊，他微微一笑：“怎么了？”
“没什么。”我回过神来，收回了自己的手：“睁开眼睛吧。”
他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颇为惊讶地说道：“这是我吗？”我笑笑，指指镜中的他说道：“对呀，你看他，长得多清秀啊，顶多二十岁出头，可不是那个二十九岁的老男人。”这次，我把他化得年轻了很多，但也许，他少年时就是这般好看呢。
“什么什么？你说谁是老男人？”
我抚平他的眉毛，笑道：“你猜啊。”
“哼，居然敢取笑我，惩罚你一下。”他边说边咯吱我：“我本来就长得英俊好吗。”
我忙笑着逃开：“哇，纳西索斯啊，我怎么觉得遍地开满了水仙花！”
闹归闹，他还是安安静静地让我也换好了衣服化完了妆。我在埃及呆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能扮回女人的样子了。
“真好看，你还是穿女装漂亮。”他抱着我说道：“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化妆？等你三十岁的时候肯定还能把自己扮成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我对这点毫不怀疑。”
“真的么，”我冲他得意地一笑，站起来拉着他往外走：“走啦，终于可以出去玩咯。”
今夜开罗的街非常热闹，有□□的信徒，有耍猴的江湖艺人，还有沿街兜售的小贩。我像刚进城的土包子一样，看什么都觉得十分新鲜，拽着拿破仑看看这里，逛逛那里，而他表现出了出奇的耐心，陪我一起疯一起笑，一起尝小吃一起看热闹。
“啊，你看这个，好好玩！”我拿起一个河神面具，戴在了他的脸上。
“丑死了。”他一把摘下，捏捏我的脸：“我看你戴比较合适，本色出演。”
“什么呀，”我正要争辩，却看到一位将军和一位丽人手挽着手，朝我们这个方向走来，她笑颜如花，而他眼中满是温柔。
“晚上好，德赛将军！”我和拿破仑走了过去，向他们打招呼。
德赛打量我一番，笑道：“原来是你啊。”贝阿特丽琪则满是惊奇：“苏，真是认不出来你了！”
我笑笑：“你们也来玩呀？”
贝阿特丽琪点点头，德赛则看看我身旁的拿破仑，有些疑惑：“这位是……”
“跟你们介绍一下，”我一时起了玩心，忙拉过他，笑呵呵地介绍：“这是我的新找的情人哦，怎么样，他很英俊吧？”
贝阿特丽琪瞪大了眼睛，看向德赛：“你不是说，她和司令……”
拿破仑的脸几乎成了猪肝色。
“嘘，”德赛拍拍他的肩膀，又疑惑地看看我身边的人，突然笑了起来：“苏，真有你的！贝阿特丽琪，他就是司令啊。”
“啊？”
停顿几秒后，他们两个一起笑了起来。我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拿破仑的手，可他却一把将我拽到身边，很自然地搂住我的肩膀，嘟哝道：“有什么可害羞的。”
“对了，司令，”德赛问拿破仑：“我们的军队什么出发？”
“出发？去哪儿？”我好奇地问道。
“上埃及。”德赛解释道：“我们需要进一步控制埃及，并消灭易卜拉欣的残留部队，那么不能只停留在下埃及。所以司令任命我去追击敌方残部，占领中埃及直至上埃及。”我点点头。这显然是项艰巨的任务，拿破仑把它交给德赛，一方面对他是一次考量，另一方面更是对他的信任啊。
“没错，没有人比德赛将军更适合这个任务了。”拿破仑目光殷切地看着德赛：“将军，尽早出发，就是这两天，随时等我命令。”
德赛站直了身子，敬了个军礼。
他们两个男人继续谈着军队和政事，我则挽着贝阿特丽琪在前面走着。但贝阿特丽琪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开心了，眼中流露着若隐若现的悲伤。
“你还好么？”我问道。
她忙笑笑，摇摇头：“没事啊。”
“不用担心，将军那么厉害，肯定会再立战功的。”我安慰她。
“嗯……”她说道：“其实我挺害怕战争的，我永远不知道某个生命会在什么时候死去，如果这种不幸降临到我们身上……”她不安地绞着手指。
“不会的，”我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道：“你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她却只是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这时德赛走到她身边，对她微微一笑：“我们回去吧？”
她点点头，又对我说：“我们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好的，再见。”我笑笑。
等他们走后，拿破仑走到我面前：“累吗？”
“不累不累，我还能接着逛一天一夜呢！＂
“啊，”他叹了口气：“谁说女人的体力比男人差……”
“怎么，”我捏了下他的手：“不乐意陪我吗？”
“不不，乐意至极。不过这里太吵了，我们找个更安静的地方。”他说完便拉着我离开了闹市，而我只有满腹疑惑地跟着他走。
直到一方开阔的水域，他停下，原来这里是，尼罗河滩。
“看，这是涨水期的尼罗河，很壮观，像海一般。”他说道：“我就出生在海边。”
“真美。”我边说边想象着，他出生的科西嘉岛，阳光灿烂的阿雅克肖，蓝色的海水卷起白色的泡沫，扑向地中海沿岸。他的童年，一定很美。
我和他肩并肩慢慢走着。眼前是银带般的河水，天上是苍白却又圆又大的月亮，我们像两个被世俗遗忘的人，流连在这个地方。
“苏。”他开口叫我。
“嘘——”我捂住他的嘴巴，有些任性地说道:“别人都这么叫我，你不能跟他们一样，你要换个叫法。”
“那叫什么呢？”
“在我家乡，人们多会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作为小名，”我歪头想想说道：“你就叫我的小名吧，晴。”
“好，晴……”他只发出了一个类似的音，颇有些无奈：“罗曼语系哪有这种音调，真难念。”
“不行不行，”我不依不饶：“正是因为难念所以别人才不这么叫我，你一定要学会。”
“好，答应你。”他笑笑，继续叫着：“晴……”
果然是聪明的人，我纠正了两遍，他就说得很好了，我开心极了，他抱着我，吻了吻我的眼睛：“晴，你和古老的汉语一样，神秘而美丽。”
我抚摸着他的面颊，无声地笑了。
“你怎么了？”他问道。
“没事，我很好。”我看着他含笑的蓝灰色眼眸，轻轻说道：“你知道吗？自从得知是母亲给了我的眼睛光明之后，我便发誓要替她看遍世间风景。现在，我看到了金字塔，看到了尼罗河，更用这双眼睛，看到了……我所爱的人。”
“你是个出色的女孩子，你母亲一定会为你骄傲的。”他搂住我的肩膀:“你也是位出色的战士，如果你是男子，我一定会为你颁发勋章。”
“可我毕竟是个女子呀，就是得不到应有的承认和荣誉。”我无奈地耸耸肩：“其实应该有一种奖章，不以性别和职业为限，只要为国家作出贡献的公民，就能得到应有的奖赏。”
他沉思了片刻，点点头：“有道理。我答应你，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设置一项荣誉勋章，不论男女，不论职业，只要为法兰西的自由和民主作出卓越贡献者，就可以拥有它。”说完，他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一枚的。”
“我不要，我又不是法国人。”我摇头：“有你就够了。”
他刮了下我的鼻子：“那好，一回法国，我就娶你。”
“真的吗？哎呀，你这是在求婚吗？”
“怎么，不答应吗？”拿破仑似笑非笑，一副逗我玩的表情。
“你一点都不认真好不好。”我皱皱鼻子：“求婚，不应该都是单膝跪地、手捧戒指鲜花吗？某人这样，哼，好没诚意啊。
“居然不相信我？”他笑笑，搂住我在我耳边说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娶一位女子，我只会和我的晴，共度余下的一生。”
我脸红了，刚想点头，可他却松开我，退后了两步：
“不过我现在毕竟是已婚身份，不能向你求婚。”
哼，我想我的脸一定憋得通红。拿破仑，你耍我呢。
可是他又看着我的眼睛，那样直接没有一丝秘密：“晴。等着我，我会给你一份完美的爱情和婚姻。”
这晚，月白如练，银色的光斜斜对洒在尼罗河滩。我们并肩走着，迟迟不归，欢声笑语海誓山盟。美好的夜色，正如我们那美好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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