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温存

　　弯起嘴角微笑的弧度，我淡淡睇着他，重复说道。“这也是我可以为殿下所做的。”

　　“历朝君王，就算心中有真正喜欢的女子，也依旧遵循着雨露均沾这个千年不变的道理。”

　　感受得到，手边传来的温度，炽热的，差点灼伤我的肌肤。我知道彼此的不好过，但是，这一步，迟早要迈出去的，我很清楚。

　　“今夜，听到了殿下的这些话，清楚殿下的感情为我而专注，这样就够了。”顿了顿，咽下心中的苦涩滋味，我笑着继续说下去。“在我愿意成为天子的女人的那一刻开始，之后的一切，我都应该有能力承担。”

　　“你的意思，要我重建后宫？”他的笑声之中，却是满满的无奈和苦涩，我们都知道，这一日，不可能无限期拖延的。天下有那一位帝王，身后没有三千佳丽，繁华后宫？他和我，如何改变这无法改变的事实？

　　人生，并不能随心所欲。

　　闻言，我微微仰起脸，眼神一暗。“虽然，我从未想过，要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但是如今，这就是我的命运。”身为天子的女人，可以得到如此纯粹的感情，已经是奢望了吧。

　　“非要如此不可？”他的声音，低沉而沉重，重重压在我的心上，我有一刻间，呼吸困难，似乎无法回答。

　　沉默了半响，我刻意忽略身上的冷意，语气颓然。“殿下觉得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回忆，像是浪潮一般，席卷而来，我淡淡笑着，轻声说道。“所以，殿下也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将秀女的画卷，抛入火炉之中了。你该选出，令你真正满意的女子，封为妃嫔。”

　　“平凡男子皆可三妻四妾，妻妾成群，更何况，高高在上的天子。这是每一个天子都必须要做的，所以殿下也不必觉得有何不妥。”这也是，所有想要成为天子的女人，必须要经历的一关，这个深宫，将多少女子的痛苦，关在其内，我们不得而知。

　　他轻轻捧起我的脸，要我直视着他的脸，压低声音，缓缓问道。“即使心痛，你还可以忽略自己的感受，继续为我着想？要我作出天子该做的选择？”

　　“是。”声音之中，透出我的坚定，吐出这一个字，我不让自己的情绪，溢于言表。

　　随即，便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因为，我们都再也找不到，拒绝的可能。

　　“可以得到这么一个通情理的妻子，任何男人都该觉得幸运，偏偏我没有。”他黑眸紧绝，眼神一沉，紧紧拥住我的身子，低低说出这一句话。

　　“我会努力……不去嫉妒，所以殿下……”

　　之后的话，我再也说不下去了，默默闭上双眼，眼泪宣泄而出。

　　“在认定了，你是我的之后，要我如何再去找其他的女人？”他默默望着我，压下俊脸，温柔地封住了我的唇。

　　泪水，伴随着甜蜜的味道，在空气之中，暧昧而隽永。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温存了吧。

　　作出这样的决定，我为自己炼成爱人的心，那个我迟迟不愿说出口的字眼，我想我开始在这一刻，感同身受了。

　　若是因为爱，就甘愿付出所有。更愿意，不惜一切。就算将所爱之人推给其他女子，也可以做到。

　　这种困境，我终于不能幸免。

　　双眼，渐渐变得模糊，泪水划过心痛。嘴角，却依旧维持着微笑的弧度。

　　深夜，又有谁听得到这一种寂寞？

　　他熟悉的温度，像是烙印，印在我的身上，彼此为情所困，为情所迷，为情燃烧彼此的炽热的心。

　　隐隐约约，我仿佛听到，蔷薇花，在雨夜之中，火热绽放的……花开的声音。

　　“你……晚儿，你也爱我吧。”

　　迷乱的呼吸之中，我听到他的这一句话，只是轻轻越过，不愿去回答。

　　当然，如若不是深爱，心，如何会痛的就要破碎？

　　只是我们都已经无法停止脚步，更加无法对这一段感情，浅尝辄止了。

　　默默睁着晶亮的眼眸，在他那一双璀璨的星眸之中，坠落，沉迷，沦陷。微笑着，我彻底纵情，就算，明日清晨之后，我们的关系，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爱的力量，到底是不是胜过了我？

　　感情到了最终，就变得简单。为了对方而生，牺牲，付出，心甘情愿。

　　翌日。

　　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经成为空白，指腹轻轻划过被单之上的褶皱，似乎还灿烂着他的温度，他的气息，我的心情异常平静。

　　感情，仿佛成了呼吸，习惯了，就无法忽视了。

　　轻轻坐起身来，我打开窗户，望向窗外的天色，天气微微阴沉，停止了下雨，却依旧没有想象中的晴朗好天气。

　　“主子，你才起吗？”门外，蓦地传来宫女问候的声音。

　　“怎么了？”

　　“还有半个时辰，皇上要出发了。”

　　出发？我的心蓦地一沉，心中的不安，紧紧拉扯，我的耳边，蓦地响起他昨夜曾经说过的话。

　　“你越来越依赖我了，若是我不在，你该怎么摆脱寂寞？”

　　“我明白，就算我会离开你一段时间，你也会好好照顾自己，别令我担心。”

　　“晚儿，你会答应我吧。”

　　果然，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绪，不是错觉！我随即披上外衣，打开门，一把抓住宫女的手腕，急急问道。“皇上要去什么地方？”

　　“主子您不知道吗？凌云国再度进犯，皇上已经决定，即日起御驾亲征了。”宫女的脸上，尽是惶恐的神色。“昨日，皇上不许奴婢们跟主子透露半个字，奴婢还以为，皇上会亲口对您说……”

　　昨夜，原来，他是要跟我说，他就要离开我了。

　　但是我却……

　　心，隐隐作痛，我们都为了对方，将苦痛咽下，却在对方的眼里，强颜欢笑。感情，令我们变得，如此相似。

　　脚步，越来越急促，这一日，我生怕错过他。

　　重重推开书房大门，我望着眼前整装待发的男子，他一身寒胄，银色的光耀，刺伤了我的双眼。

　　“原本想，不要吵醒你。”他淡淡一笑，久久凝视着我，神色一柔。“你还是醒了。”

　　“昨夜，殿下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没有告诉我？想要就这么，一走了之吗？”声音，再怎么掩饰，都还是清晰的，轻轻颤抖。我哽咽着，默默望向他，眼神黯然。

　　“我离开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在这里乖乖地等我回来。”他一步步走向我，温柔的大掌，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吐出这一句话。

　　双手，触碰到他身上的甲胄，指腹上传来微凉的温度，我紧紧咬住下唇，才明白，心中百转千回着，离别的滋味，苦痛着。

　　“答应过我，你不会要我再为你分心了。”

　　“好。”顿了顿，感受得到心中的沉重，我蓦地抬起脸，低语道。“我可以跟着殿下，一同前往沙场的。”

　　“骑射，都难不倒我，我也去，不可以吗？”我的手脚冰凉，木然地站在原地，再度问了一遍。

　　“也许，杀人，的确是一种罪恶。所以，别因为我的缘故，再污了你的双手。”他的眼神一暗，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继续说道。“再说，我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别人，是蓝乔。”

　　话锋一转，他的眼神渐渐深沉。“到时候，若是他要你杀了我，你该怎么办？”

　　“我不会……”嘴角的笑意，那么僵硬，泪水，令我的眼帘，像是隔着一层雾，我无法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我的手，像是平常那样，用温暖，温暖我。“但也许，我会要你杀了他，或者俘虏他，夺去他的天下，要他成为亡国之奴，你又该怎么办？”

　　我摇摇头，回答的坚决。“你不会。”

　　“别这么笃定，晚儿，到时候，谁也无法预知，到底会发生什么。所以，你不能跟我走。”他眼中的笑意，一丝苦涩转瞬即逝，声音愈发的低沉，不容置疑。“而且，我不忍看你，出入那么危险的地方。”

　　“你就待在宫中，等待我的捷报。”

　　我望向他的方向，眼神幽深，幽幽地说道。“你不会出事的，你也要答应我。”

　　“我不会。”他淡淡一笑，凝视着我的双眸，最终松开了手，吐出这三个字，随即，转身离开。

　　“殿下。”

　　我再度开了口，望着他的身影，僵了僵，他戴上了银色的盔甲面罩，像是在等待我，下面的那句话。

　　他昨夜问我的问题，我想，我可以回答他了。我浅浅微笑着，望着他俊挺的背影，缓缓说道。

　　“这一生的时间，我都不能没有殿下。”

　　他没有转过头来，我无法看到他此刻的神情，微冷的光芒，送入我的双眼。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无言地离开，背影，越来越远。

　　直到，最后，消失地彻底。

　　暗暗伸出手，那一片温暖，轻轻越过我，我似乎再也无法抓住。失落，占据了心的每一处角落，留在只剩下我一个人的书房，我居然泣不成声，无语凝咽。

　　天际最后一丝阴沉，隐隐约约飘落，崭露，一点光明。

　　从未想过，我们会如此分离。

　　伤，离别。

　　要是帮大哥，那便是负了檩王。若是帮檩王，那便是负了大哥。

　　这一次，我不该再插手，我应该等在这个地方，等着他回来。

　　只是要跟上天祈福，但愿，离人不会迟迟不归。

　　路经蔷薇园，一夜雨水滋润，绽放娇美花颜，无数。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中，只有你一个？”

　　身后的声音，带着质疑和不悦，那是……锦云郡主。

　　“如果我告诉你，昨晚，皇上跟我在一起，你会相信吗？”她走到我的面前，苦苦一笑，脸上失去了原本的神采飞扬，尽是黯然。

　　我沉默不语，默默抬起眉眼，落在她的脸上，面无表情。

　　“可笑的是，我们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笑道，眼神一暗，柳眉微蹙。“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是我知道，他的顾虑，是你。”

　　“这世上没有几个男人，可以坐怀不乱的，更何况天子？”她的视线，紧紧锁住我的身子，声音之中透出沉重的无力。“原本我一直以为，皇上他并不懂感情，是我错了吗？是谁，在暗中改变了他？”

　　我们彼此，用感情改变对方的心，直到……彻底成为再也无法分割的两个人。

　　“就算我放下自尊，就算我坦白自己对他的情愫，他也不为所动。”她的每一个字，尽数落在我的心上，心弦被轻轻拨动，我只是安静地倾听。

　　“原本想，在他御驾亲征之前的那一夜，我可以真正成为属于他的女人。”

　　原来，昨晚的那个身影，真的是她不假。但是我庆幸，我没有让自己的心，继续怀疑下去。尝试着去相信，去释怀，而不是歇斯底里。

　　她冷笑一声，表情变得僵硬而苦痛。“穆晚，你什么都不说，是在等我说一句，你赢了吗？”

　　“郡主，感情之中，不分胜负。你有你的苦衷，我亦有我的难过。”顿了顿，我柔声说道。“殿下与我，走到如今这一步，多么难得。但是，即使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我还是无法忽视我的残缺。如郡主你说，我不能为殿下生下皇子或是公主，虽然殿下说不在意，但是，我在意。”

　　“我们何必，对无法得到的，紧抓不放？”淡淡一笑，我默默迎上她的双眼，压低声音，问了这一句。

　　她冷眼看着我，眼神之中，有些许的动摇。“你是如何放手的？把皇上推给其他的女人吗？”

　　“如果有朝一日，非要这样不可，我会的。”

　　“这就是你的所谓的感情？”她的神色不解，眉头紧蹙，有些许错愕，在眼眸之中转瞬即逝。“牺牲你自己，换来了什么？”

　　我浅浅微笑着，不再去回答，侧过身子，望着眼前的盛开的娇艳的蔷薇花，晶莹的雨珠，是否也是它的泪水？

　　“你恨我吗？”沉默了半响，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随口问了这一句话。

　　闻言，我嘴角的笑意，暗暗勾起，我没有转过她的方向，轻声说道。

　　“我也许，该感谢你的。”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出现，我不能如此诚实，袒露自己的心迹。”眼底，一朵蔷薇，再也不堪其重，一滴雨珠，轻轻坠落，落入土壤，摔得粉碎。

　　更不能，逼自己，那么快地作出那个决定。也许，我会继续自私下去，也不一定。霸占着这一份感情，不想让任何人来分享争夺。

　　“要留在宫中，等待皇上回来的消息，你的心中，想必不好过。”她望着我，语气之中，像是同情，或是其他。

　　垂眸一笑，心中尽是黯然，但是，这是他的要求，我愿意在此地守候。

　　不让他，分心。

　　他习惯了奋力一击，更不容许自己满盘皆输。

　　凌云国。

　　“皇上，您真的准备要亲征？”慕容宇健神色凝重，凌云国的国力，怕是和雪麟国无法相比，更何况，凌云国已经失去了两座城池，草草挑起战争，怕是无法维系太久时间。这一次，是蓝乔太过急躁鲁莽，不想继续等下去。他似乎急于，与檩王一决胜负。

　　“那是自然，不然，东方戾怕是要以为，朕不敢应战。”穿上厚重的盔甲，有一瞬间的时刻，他仿佛觉得，自己再度变成了，当初那个慕容乔。蓦地，他眼神一沉，语气愈发的沉重。“朕等这一日，可是等得心焦如火了。”

　　“他从朕手中夺去的一切，是时候都该还回来了。”

　　“皇上，臣妾可以耽误皇上一些时间吗？”门外，蓦地传来丽歌的声音，蓝乔微微蹙眉，扬起手，宫人随即将门打开。

　　慕容宇健知道劝阻这个帝王，已经没有任何的用途了，暗暗退下去，不再多说一个字。心中不无可惜悲恸，他依旧还没有成为，天子该有的气候。

　　“皇上，你要去迎战吗？”丽歌抬起眉眼，望着眼前身着盔甲的男子，眼神暗暗变得柔软。想当初，他也是从沙场之中赶回慕容府，来不及卸下盔甲，一身风尘。那时的自己，眼中除了他的身影，却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这么想来，用了几年时间，换来如今的生活。一切，恍如隔世。

　　“对。”他移开视线，声音冷淡。“小皇子的身体，痊愈了吗？”

　　点点头，丽歌浅浅一笑，该庆幸，他还记得自己的儿子吗？“是，已经好转很多了。”

　　弯了弯嘴角的笑意，她柔声说道。“臣妾，是不是令皇上觉得厌倦了？”

　　闻言，蓝乔心中的欣然，却被一下子击的后退几步。“什么？”

　　“我们之间的感情，似乎长不过一天。不，也许是我说错，我们两个人，付出感情的人，却只有臣妾一个。”丽歌苦苦一笑，可笑的是自己，如今才看破一切。

　　“皇上对臣妾的，不过是习惯了臣妾的存在，而并非是感情。而臣妾，却一直在等待皇上的回应，等待了，到底多久，臣妾都记不清楚了。每一次，都在等待，皇上鼓起勇气，接受臣妾。之后，等待皇上接受臣妾的感情。最后，等待皇上接受我们的孩子。太长久的等待，臣妾却始终得不到，皇上愿意给臣妾，一份真正的感情。”

　　蓝乔眉头紧蹙，冷眼看着她，找不到争辩的出口。的确，丽妃说得，听起来即使残忍，但却是实情。

　　“我们貌合神离，我们像夫妻一般生活，偏偏臣妾却从未得到过，皇上真心的信任和包容。”丽歌顿了顿，在他的沉默之中，眼看着自己就要心痛而死。“臣妾越来越怀疑，若当时不是小姐说，臣妾适合皇上，皇上是不是至今，心意不改？”

　　蓝乔心中五味陈杂，神色变得复杂。“给你这么多，还不够吗？”甚至，自己想要将皇后的位置，也给她，为什么，她还是不满足？是贪心吗？

　　“给了臣妾所有，唯独少了那一样。”笑意，最终消失彻底，她再也无法，逼自己强颜欢笑。因为，心中尽是苦涩，该如何，才可以伪装地尽善尽美？

　　“臣妾等待了很久，在皇上愿意将皇后的位置给臣妾的时候，臣妾曾经觉得，皇上是真心的。但是，臣妾在皇上眼中，不过是一个最安分守己的女人，永远不会背叛，永远不会欺骗，永远毫无保留地付出所有。”

　　做了天子之后，他真的在改变，变得越来越陌生，变得令她觉得，哀莫大于心死。

　　“所以，臣妾觉得累了。”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冷沉地问道。“你想离开？”

　　“没有信任支撑的我们，勉强在一起，也不会有完美的结局。”眼底，浮现些许温暖的神色，她陶醉于追忆之中，不想清醒。“臣妾突然，好想念待在小姐身边的日子，远远地望着皇上的身影，感情一日日充实在心。而如今，却像是凋零彻底。臣妾，也许真的没有这个福分，更不适合继续待在深宫。”

　　“因为下一次，当莫须有的罪名，再度扣上臣妾的身上的时候，当所有人都不相信臣妾，皇上呢，会相信臣妾吗？”这世上，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人，还是只有小姐一个。兜兜转转，走了这么长的时间，最终才看到，自己过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虚无生活。

　　眯起眼眸，蓝乔冷静地问了一句话。他没有想过，丽歌会离开她，更不愿相信，她有这个勇气。“小皇子呢，你也舍得？”

　　“留在皇上身边，他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也算是，臣妾留给皇上的礼物。”说完这一句话，心中悲恸不已，情绪急急涌来，但是她不想再迟疑了。

　　自己，在那个人的眼中，从未被珍视过。自己的心，却还经得起被无视吗？真相如此残忍，还能继续吗？

　　所以，她转身离开，用近乎狼狈的方式，逃离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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