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暂忘
六月的天，时至上午九点半，太阳还没有出来。没有了刺眼的骄阳，天清清爽爽的，细细微微的风丝滑过树梢草尖，层层的绿漾起轻盈的旋律。
昨夜的一场雨，将道边的杨树草坪冲刷得鲜亮干净，路面的积水未干，飞驰而过的车子依然能激起水花点点，湿湿润润的草坪上，淘气的狗狗在肆意的奔跑撒欢，偶尔还会打几个滚，用干干净净的毛吸去草上的水气。
她静静地走在树荫下的人行道，一身浅灰色薄沙质半长衫，搭配同色系紧身裤，脚下踩着轻便的旅游鞋，黑长的头发向上挽起，发尾垂至肩膀，青春靓丽的装扮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高中生，不是二十五岁的女人该装的稚气，但是堂姐喜欢把她当洋娃娃，她说你又没那么老，穿得年轻一点有什么不好，有助于提升心情指数哦！
她失笑。还心情指数呢！她知道堂姐最近迷上了QQ宠物企鹅养成游戏——堂姐不会把她当成她养的企鹅了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失神的在街上闲晃，偶尔与一个身形与他相似的人擦肩而过，她都忍不住驻足回首。不是他，却不得不再次想起。
什么都不求吗？她还没那么伟大。
她高估自己了是不？她以为离开他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她却没有足够的坚强去面对。
心——好痛。
但后悔吗？并不。
突然一个影子挡在自己身前，任丝珞不由地抬头——
“你没去上班？”她对挡在他面前的何宇微微一笑。
“今天老板要放自己一天假。”他给了她一个顽皮的笑容。
她失笑。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认真到有点古板的男孩会变成现在这副洒脱自在的模样？
“出去走走？”他偏头询问。
“好啊！”她无异议的点头。
他们并肩走出小区，相处轻松愉快的他们一路上笑语连连，引得路上的大姨大妈们频频回首，暗自叹息——原来人家两个凑成一对了啊，还以为有机会为这两个条件不错的年轻人作媒呢！
“我到现在还记得初中的时候你那个同桌。”回想两个人共同的同学，那些令人开怀畅笑事儿，那些可爱逗趣的人一个一个浮现在脑海中，似乎那个时代离他们不是那么遥远。
“他是很令人难忘。”何宇点头附和。一个会耍宝、会无厘头的和老师顶嘴、会鼓动大家抵抗班干部……总之很令人头疼也令人又爱又恨的一个人物，想忘，确实很难。
“现在还有他的消息吗？”她好像与所有的老同学都失联好久了。
他耸肩，“不太多了，我只知道他三年前就结婚了。”
“真的？”任丝珞吃惊地瞪大双眼。
“嗯！”何宇确定的点头。
“哇，真是难以想象。看来我们老了……”她一副感叹的样子。
他失笑，“你离老那个字还有一大段距离吧。”
她转过身倒退着走路，“谁知道呢，没准明天就发现生命已经过了大半，最可怕的是自己都不知道它是怎么过去的。”吐吐舌头，像个十七岁的顽皮小孩。
“放心，我相信你不会那么惨的。”他给她吃粒定心丸。
她灿然一笑，“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不用客气，记得今天请我吃好吃的就行！”趁火打劫自然不是君子所为，不过对方若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同学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去我家怎么样？”
“好啊！”他立即点头，接着他又打趣道，“不怕你爸妈逼我对你负责吗？”唉，传统的老人观念可是不好挑战的哦！
“你怕吗？”她挑眉反问。
他嘴角一扬，“当然不怕。”
“那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好！就这么定了！”
不知不觉斗嘴中的两个人已经踱步到了生活三年的高中母校。
紧张如战场的高考已然过去，今天是高中母校高一和高二的学生们放回家周的日子，他们刚好可以冒充家长混进去。
学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少数行李背的太多的或者家长没来或者没等到车的同学还在校园里晃。
看着有好几个大包小包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学生，他们不由得莞尔一笑。
和那个时候的他们一样，每次放假都以为自己会好好利用短短两天时间努力学习，所以每次都会背一大堆书回家，但也差不多每次都是原封不动的背回来。
孩子的本性就是贪玩的，除了真正书呆型的人物以外，好好享受假期才是快乐的孩子们会做的事，没想到那个时候他们只是给自己平添心理负担。
他们走到高中的教学楼前。
“我突然有点怀念我们高一班主任的歌声了。”任丝珞叹息着。
在他们为了沉重的学习压力而喘不过气的时候，会为他们清情款款的唱上一首情歌的可爱的老师真像一根救命稻草。
“是啊，我以前总觉得他不当歌手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点头表同感，接下他的话，“但现在我倒是认为他没真的去当歌星还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对，他的性格——”他摇摇头，“还真不适合娱乐圈。”
以前他不懂，什么适合不适合的，站的位置当然是越高越好。现在他终于懂了，凡事从另外的角度看一看会清明许多。
“还记得高三班主任最大的特点吗？”
稍顿一下，何宇扬起嘴角，“这个？”
任丝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是那位老师的口头禅，那个时候大家上他的课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数他一节课到底能讲几百个“这个”。
“哈哈！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呢。”想到以前上课的情形，她笑不可抑，“哦，对了，你知不知道，他儿子是在我们毕业后那一年出生的？”
何宇惊讶的瞪大双眼，“真的吗？那现在也快……七岁了吧。”
“嗯！”任丝珞笑眯眯地点头。
何宇看她一副渴望的模样，忍不住问，“你想去看吗？”
“想，但不敢。”任丝珞老实的回答。
“有什么不敢的？”他皱眉。
“你忘啦？我大概是他教的学生里最没出息的一个了。”老师不喜欢不努力没干劲的学生，偏偏她就是半途而废的那一个。其实有时候做一个选择，是会牵连甚广的。但后悔吗？并不。
“唉，你还真是……”他苦笑着摇头，无话可说。
“还记不记得那里？”任丝珞指着操场边上一处较为偏僻的石坛问道。
“当然记得！”他笑道。“我记得那个时候每到体育课，老师一宣布解散你就不见人影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你都是坐在那里一个人发呆。”
那是操场边缘围墙的石坛，那里正是拐角，有一场突出的屏障，刚好够一个人靠坐在那里。
那个时候他最常做的事大概就是偶尔看着矮墙那边露出的一点点黑发恍神，一不小心还会被篮球K中，不过这点他可是不会告诉她的——太丢脸了。
“那里风景很好的！”她强调道。对面就是学校的小花园，多养眼啊！
“是啊，你就是不喜欢看人就是了。”他轻叹着摇头。
她笑着耸耸肩，“其实那个时候我是因为对蓝球不怎么看好，才不敢去掺和女生们为打篮球的男生加油的队伍。”还有就是她审美观念不怎么样，其他女生都说打篮球的男生有多帅多帅，在她看来不就是和普通人一样两个眼睛一张嘴，而且满身都是臭汗，有什么好帅的？当然这就不用跟他说了。
……
他们有一段很是开怀的年少时光。
可是长大了，长大后的笑颜上都带着一丝疲惫，那笑容……也不再纯粹了。
“走吧，去喘口气！”何宇提议道。“这里关于我们的回忆太多了，长时间呆下去的话我们一定会后悔长大。”
她点头，随着他走出校门。
她微笑着看着他的侧脸，嫁给他的人一定会很幸福吧！她想。
如果她再冲动一点，说不定她会对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可是她不会。这一点都不公平，对他不公平，对自己的心也不公平。
就这样吧，继续走下去看一看还会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坐在小广场的台阶上，百般无聊的人又开始在左右找话题，或者是说互相揶揄。
“老实说，我一直对你挺好奇的，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呢？”任丝珞摸着下巴，眯起眼睛，像打量陌生物种那样看着何宇。
“老实说，我对你也很是好奇，你怎么就不像从前那样会偷偷注意我了呢？”何宇也学着她的样子，两个人的话题真的开始百无禁忌了是吧？那还跟她客气什么！
任丝珞瞥他一眼，为自己当年的愚蠢行径感到后悔，“原来你注意到了啊？”
“呵呵，事关男生的骄傲心理。”他嘻嘻一笑。
“你先说！”任丝珞微抬下巴。
“不是说女士优先吗？”他打趣道。
“所以我才要你先说啊，女士的特权是用在这里的。”任丝珞给他一记灿笑。
何宇失笑，“好吧，我说，我失恋了。”
“嗯？什么时候？”任丝珞睁大双眼。
“大学要毕业那一年。”他耸耸肩，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你离开以后，有一个女生一直在我身边，久了，感情就慢慢加深了，只是没想到，她在最后还是投入到别人的怀抱。”他敛下眼，“感情还是输给了金钱和权力。”
听明白是什么版本的故事了。任丝珞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三年多还没缓过来吗？你不会因为这样就一蹶不振了吧？”
“才怪！天知道我毕业以后多么努力的工作，那些奖项可不是白得的，你不要诽谤我哦！”他骄傲的昂起头。他是学广告设计的，没回来之前，在业界已经是小有名气，算是初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了。
任丝珞失笑，看来前女友的离开对他打击不小，不然也不会造就了他出色的成绩。
“该你了，不要赖账。”他挂着挑衅的笑容提醒。
她耸耸肩，“和你差不多，他要订婚，和别的女人，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失恋。我从来没理清过我们的关系，总之我是回家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们的相处模式，那算是恋爱吗？她摇摇头。
“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什么不同？”她静待答案。
“对我来讲失去女朋友不过是年轻时所受的一种打击，或者说是一个考验，我走过来了，并且不再留恋也不再想着那个人了，可是你——你陷得很深。”没来得及陷得更深的时候失去，对心理是一种很好的补偿，而真的完全陷进去的时候，就真的像是天蹋地陷了。
“有吗？”任丝珞不自在的摸摸脸。她这么容易被人看透吗？
“没有吗？要不要下次我带一面镜子给你瞧瞧你一个人发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无奈的瞥她一眼。如果不是发现这一点，他对她，不会那么的停滞不前。
任丝珞扯扯嘴角，“或许像你一样给我三年时间我就完全没问题了。”
“我可没真的用整整三年时间来疗伤。”他没好气的强调。
“男人忘情都那么容易吗？”她哀怨的瞪他。
“这是与感情的深厚程度有关的。”他为自己辩解。
“说到底，你就是想说你爱人家爱得不够深就是了。”她白他一眼。借口！
“小姐，得罪你的那个不是我，你迁怒错人了。”何宇无奈的笑笑，也许她说的对，他的爱不够深，所以前女友的离开给他的打击只在尊严上，可是他爱的不够深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心中还隐隐停着某人的影子吧。
“没人得罪我，是我自作自受。”她闷闷地开口。说到底，回想她与蓝诺的纠缠，也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后悔吗？并没有，相反的，这几年的时间很值得回忆，虽然到了最后有点痛。
回回神，她不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继续抛出问题，“你又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事业受挫？”
“有一点，但也不完全是。”他略思考一下再回答。“前几年忙着顺从我老爸想要一个成就非凡的儿子的愿望，一路拼搏，忙得天昏地暗，现在回想起来，有时候觉得很不值。我想回老家的选择是正确的，过去的同学朋友中，一路高升的也有，但还不是累得人仰马翻？”
“说不定有很多人倒是很乐意……嗯——累得人仰马翻的状态。”任丝珞挑眉笑笑。
“没错，但显然我不在那‘很多人’的范围之内。”他冲她撇撇嘴。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人选择的问题。有人适合，就注定有人不适合，只有选对了道路，才会感觉自己开心、活得有意义，否则，再多的成绩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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