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寒酸的礼物

　　林惜云总是睡得很早，顾盼儿都很少能有机会跟她接触，再加上因为那件事，母女间彼此的心里都有着难以解除的疙瘩，变得有些生疏了。虽然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林惜云走到顾盼儿的床前轻轻地坐下，和顾盼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昏暗的灯光下，林惜云经常起早摸黑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顾盼儿，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其实她每天晚上都是躺在床上，直到听到顾盼儿开门回来的声音才放心地睡去。

　　“妈？”顾盼儿不安地小声询问。刚才的心不在焉是不是被妈妈看到了，她生气了吗。

　　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有些发窘，别开眼睛才缓缓开口道：“小姨说你今天有点奇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妈妈，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顾盼儿眼圈很快红了，鼻子也酸酸的。妈妈的关心她像是怎么也要不够似的，什么时候都那么渴求。

　　“没什么。”有什么呢？有妈妈的关心，足够了。

　　林惜云用力抿了抿唇，想再说点什么，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最后只是勉强的挤出一句：“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顾盼儿“嗯”了一声之后，两人又重新陷入了沉默，但周围的空气已经在无意识中变得柔软了。

　　待到林惜云推门出去后，顾盼儿看着又重新关上的房门，孩子般的慢慢咀嚼着妈妈那有限的两句话，心里升起了幸福的小泡泡，所有的烦闷都一下子抛到了脑后。

　　重新拿起书认真地看起来，效率也提高了许多，嘴角始终弯着幸福的弧度。

　　夜更深了，顾盼儿还没睡，她在等一个声音。

　　今天那个声音又准时地响起了，像事先知道有一个忠实的听众一般，每晚都如约而至。

　　今晚的琴声似乎也很轻快。

　　他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让他感到快乐的事情呢？他总是和自己心意相通，不，应该说这琴就像是特意弹给自己听的一般。顾盼儿觉得难得的自作多情也是很让人快乐的。这样想着的顾盼儿觉得世界好美好，自己好幸福，心也在快乐地跳着舞。

　　经过一天的折腾，顾盼儿很快便伴着琴声沉沉睡了过去。

　　隐约中她听到了幸福在轻声地对她说着：晚安。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都风平浪静，蒙嘉瑞没有再出现在顾盼儿面前，同学间也很少再提起那件事，顾盼儿终于相信一切都是自己在庸人自扰了，慢慢也就放下了心。

　　日子继续毫不留恋地向前划去，时间的脚步慢慢迈向了圣诞节。圣诞贺卡开始漫天飞舞起来，街道上的商店里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圣诞礼物，同时摆起了圣诞树和圣诞老人，挂起了五彩斑斓的圣诞灯，放起了柔和安详的圣诞歌曲，圣诞气息越来越浓。同学之间也开始频繁地互相传递贺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上：merrychristmas，似乎硬是要向全世界证明自己会这几个单词一般。

　　圣诞节并不是中国的传统节日，所以顾盼儿没怎么放在心上，甚至在来这座城市之前她都不曾听说过这样一个节日，可是同学之间都在讨论关于圣诞节和圣诞礼物的事情，她也免不了要受他们的影响。

　　顾盼儿其实很害怕别人会送圣诞礼物给她，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收了礼物就要回礼，可是顾盼儿没有钱，圣诞礼物对她来说是奢侈品，她买不起，尽管有些便宜的圣诞贺卡只要五毛钱，但样子很难看，基本上就是一张纸，上面再印上几个有标志性的圣诞图片，将这个送人，顾盼儿觉得还不如不送。

　　初一那年的圣诞节并不是很热闹，或许那时大家都才刚认识，彼此间还不甚熟悉，且那时刚接触英语课不久，对于洋人的文化节日，还不大感兴趣。

　　可是今年就不同了，班里有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周碧园，距离圣诞节还有好一段时间的时候就已经嚷嚷着向大家索要圣诞礼物了，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大家知道她大大咧咧的直爽性格，也就见怪不怪了，尤其是男生还蛮欣赏她的天真烂漫，都爽快地答应要送礼物给她。受她影响，班上其他同学也争相计划着要赠送礼物给自己平时关系要好的同学朋友了。

　　回去的路上，许晓柔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顾盼儿，里面装着什么，顾盼儿隔着信封一摸就知道了。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张打开的时候会自动播放音乐的精美圣诞贺卡，顾盼儿喜欢得不得了，高兴得险些蹦起来了。可是回到家后又发愁了，自己该拿什么回送给她呢？

　　她也想过送贺卡给许晓柔，毕竟她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她不能伸手向妈妈和小姨要钱，她们辛辛苦苦赚的那点钱供自己上学已经很不容易了，自己不能再增加她们的负担，那样子做是有罪的。思来想去，最终拿出铅笔决定画一幅画送给她。

　　第二天早上，顾盼儿拿着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画好的画，来到许晓柔的教室门口找她，却被告知她刚被老师叫了出去。顾盼儿有些着急，早读的时间马上要到了，自己可不能迟到呀，班长是会记名的。

　　顾盼儿完全可以等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再将画交给许晓柔，但是她怕将画带进教室的时候被班上的同学看见，知道这就是她送给好朋友的圣诞礼物，嘲笑她寒酸。许晓柔知晓关于她的一切，善解人意的她是不会看不起她的，但却不能保证别人也不会。

　　顾盼儿其实很在意别人的眼光，这或许也是自卑的人的通病吧，总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于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将自己的缺点和不如人的地方都隐藏起来。

　　这画太大，折叠起来放在书包里又担心有折痕，影响美观，可是眼看就要上早读课了，该怎么办呢？顾盼儿左右为难地在许晓柔教室门口走来走去。

　　蒙嘉瑞已经看到顾盼儿在那个教室门口徘徊很久了。

　　她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她的表情看起来那么焦急不安？难不成她是要送礼物给男生？她有喜欢的男生了吗？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顿时涌现在蒙嘉瑞的脑海里，让他觉得很烦躁。搞什么鬼，关我什么事？我到底在介意什么？

　　其实他是把顾盼儿此刻的不安误认为是要送礼物给喜欢的男生而害羞紧张了，这要怪只能怪他在别的女生紧张地鼓起勇气和他表白时，他不屑一顾，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人家一眼，错过了仔细观察她们的表情的好机会，所以才会搞不清楚这两种表情之间的细微差别。

　　此时心里怪怪的感觉对蒙嘉瑞来说是很陌生的，心里堵得慌，正打算离开，让自己眼不见心不烦，就看见一个女生向顾盼儿跑了过去，蒙嘉瑞认出那是每天和顾盼儿一起回家的女生，只见她接过顾盼儿手上的东西，然后激动地用力抱了一下顾盼儿，脸上挂满了惊喜的笑。顾盼儿微微侧过脸，显然是害羞了，低着头，说了什么就飞奔回了教室。

　　什么叫心里的大石头轰然落地，蒙嘉瑞算是明白了，心情瞬间舒畅无比。

　　对于自己这莫测的心理变化，蒙嘉瑞不是没有深入追究过，但是得出的结论总让他难以接受，最终一一否决掉。

　　顾盼儿已经没了踪影，蒙嘉瑞嘲笑自己竟然会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偷看她，俨然成了偷窥狂，这样的事一直以来都只有别人对他做过，而且是他最不屑的。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无论何时何地，都想要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她到目前为止似乎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这太他妈的心里不平衡了。

　　这样想着，郁闷感又涌了上来，努力阻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恢复了一贯的神态，转身上楼，往教室方向走去。

　　回家的路上，许晓柔很兴奋，对于顾盼儿送给她的画她喜欢得不得了。那是用铅笔画成的，算不上很精美的画，可是许晓柔却如获至宝一般。画里一个女孩一脸陶醉地坐在茫茫的草原上仰望着夜空，夜空中挂满的不是星星，而是满天的音符，一个圣诞老人满载着礼物驾着他的麋鹿从音符中穿过。

　　顾盼儿老实地告诉她，画的灵感是来自她每天晚上听到的那个悦耳的琴声，圣诞老人则是后来才想到要加上去的。

　　许晓柔却完全不在意，她说她一上午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甚至开着玩笑说道：“就算你给我一根骨头我也会很开心的，毕竟那是你的食物嘛。”这样调侃的话听起来却让人无比的感动与舒服。

　　顾盼儿笑着要追打她，只有和许晓柔在一起的时候顾盼儿才会这么放松，可以完全展现真实的自己。

　　两人一路打闹着，完全不在乎路人的眼光。

　　突然，街道的对面传来一阵一阵刺耳的口哨声，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望过去，只见街对面的小店里坐着几个男生，看样子应该是在里面吃东西，此刻正全都看向她们，脸上还带着逗弄的表情，不时还传来怪里怪气的呼喊：“美女，老大想请你们喝饮料。”

　　顾盼儿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央坐着的蒙嘉瑞，一下子慌乱起来，拉着许晓柔就跑。

　　许晓柔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不，不认识。”急忙否定。

　　“诶，美女，别走呀。”

　　“别害羞呀，美女。”

　　顾盼儿的脸此刻比番茄还要红，头也不敢回快步离开。

　　“人都走远了，别喊了。”古强看了一眼面若冰霜的蒙嘉瑞，识时务地急忙叫那几个人噤声。

　　其实一开始是古强先发现顾盼儿她们的，便高兴地叫蒙嘉瑞快看，一旁的几个哥们也好奇地闻声望过去，以为老大对那边那两个妞有意思，就自作主张地在这边喊了起来。这种事他们也不是没做过，可是从没看到老大像这次这么不高兴过，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当时他们起哄说叫她们过来喝饮料的时候老大也不出声阻止呀，怎么这会儿脸又黑得跟包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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