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偶遇爱情 6

　　“田老弟，我看阿么来着，我们抱着阿个妹娃仔到村上各家各户问问，看下有没有人愿意收养，说不定能给阿个妹娃仔找个着落。”

　　“要得，我看眼下也只有阿么个招了。”

　　于是田叔背起妹娃仔和父亲从村东问到村西，又从南山问到北坡，可是在桔都村的人家多则有七八个细娃仔，少则也都有三五个细娃仔，几乎大多的人家都只是能勉强糊口养家，又有谁愿意腾出一口口粮给这个陌生的妹娃仔，增加一份负担呢？沿着村子挨家挨户的问，整整一个上午，问遍了桔都村的一百一十二户人家也找不到人收养这妹娃仔的主儿。田叔和父亲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我家，一屁股坐在凳板上抽着闷烟，看来是没么子招了。

　　不懂事我觉得细妹娃仔又可爱又逗人，既然没人要了，就嚷着要父亲留在我家，陪我玩耍，结果被父亲狠狠地训导了一顿：“养了你们五个几乎都吃不饱穿不暖的，把你那份口粮分出来给阿个妹娃子要得不，把你饿死算了。”我就闭上了嘴，再不敢吭声了。

　　“先把阿个妹娃子带回去养几天再说吧，等过两日有空闲了我再帮你到邻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么子好人家愿意收养的，往后再作打算吧。”父亲觉得这妹娃子的问题确实有些棘手，十分无奈的对田叔说道。

　　“眼前也没其它么子好招了。”

　　“日里当紧的时候，我就让我家三妹子晓雪和四妹子晓碧上你家帮忙照看阿个妹娃了，你看要得不？”

　　“要得，要得，那就有劳三妹仔和四妹仔了。”田叔很感激的说道。

　　“我俩还扯么子客套话讲。”

　　就这样田叔又把妹娃子带回了家，等着父亲给她找个好人家送出去，可是这一等，就等成了没影子的事儿了。

　　大姐晓红和二姐晓月已经上学了，放了学除了要做功课外还得帮家里忙活家务，所以没有时间照顾我和去照顾田叔家那个细妹娃子的。这个重任父亲自然就安排给了三姐和四姐，反正三姐和四姐照顾我一个也得天天跟着，再加多一个妹娃了也没什么，白天照顾我和照顾妹娃子的活就都落到了三姐和四姐身上了。自然，每天吃过早饭我就跟着三姐和四姐去田叔家照看妹娃子，晚上再回家管晚饭。那时我们是没有中饭吃的，饿了就在田叔的火塘边烤土豆、地瓜啥的，或上山采野菜野果，或桔子可以吃了就在园子的摘桔了，一天到晚嘴少有停过，当然也不会觉得饿的。

　　自从有了妹娃子后，我十分喜爱，没有以前那般调皮了，天天围在妹娃子身边和她一起玩耍，这倒让三姐和四姐省心不少。

　　父亲给细妹娃子取了个名子叫青桔，我们都叫她桔子，好听又上口。意思是在青青的桔子桔树下捡来的妹娃子，所以叫她青桔。

　　田叔天天盼着父亲能早点帮桔子找到一个好人家收养，可是晃眼一年多光景过去了，桔子已经有两岁零四个月（根据当时田叔捡到桔子的包袱内留有桔子的生辰八字知道的）大了，父亲几番周折终于在怀城市里找到了一户愿意收养桔子的人家。那户人家家境宽裕，只有一个娃仔，没女，想收养青桔，还愿意给田叔三百块抚养费，这可是打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儿。这样桔子不但有个好着落，直接落得个城市户口，而且田叔还能得到三百块的抚养费，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儿。那年头，猪肉一块一、二每斤，三百块差不多是两头中等个儿肥猪的价钱，可以说是十分诱人和可观的。

　　当父亲将这一消息告诉田叔的时候，可把田叔乐坏了，只是三姐、四姐和我是十万个的不高兴、不愿意。

　　晚上田叔把父亲请到他家吃饭，我们三姊妹也沾光做了陪客，田叔又是给父亲筛酒，又是给父亲卷烟，又是给父亲夹菜，一个晚上都是同父亲商量送走桔子的事。田叔虽然是有很多的舍不得，但是在父亲的游说下还是同意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将青桔送走。因为父亲以前管银行的时候经常去往怀城公事，熟悉怀城的路线，所以送人的事自然就落到了父亲的身上。

　　吃完晚饭，我和三姐、四姐默默地跟在父亲的后离开了田叔家，想着明天父亲就要把桔子送去怀城了，心里头空落落的。

　　第二天的大清早，父亲就去了田叔家接桔子。

　　田叔已经收拾好了桔子换洗的衣服，特意早起为桔子做了糍粑路上吃，还备了许多零食放在包袱，在屋当口等着父亲。

　　田叔全然没了昨晚的高兴，眼框潮湿，不是个滋味儿，真要把桔子从他的身边送走哪里能舍得。桔子是一个多么听话的妹娃子，从不轻易哭闹，乖巧得不行，在家和自己同吃同住一、两年了，这感情没法说，虽然不是亲生，可是在田叔的眼里已经同自己亲生的妹娃仔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在父亲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下，田叔才眼泪汪汪的将桔子和包袱递到了父亲的手里，此情此景桔子也是否略微明白了些什么。

　　“爹爹，你是不是不要桔子了？是桔子做错了事吗？桔子不离开爹爹，叔叔你不要带桔子走好吗？”桔子稚嫩的小嘴巴一阙一阙，满是委屈的哭泣道。

　　“老哥，把妹娃仔放下，不送了，阿（这）种事儿我做不来。”田叔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道。

　　“老弟，你能养得了吗？桂芬、桂芳、桂祥仨娃儿都够你养活的了。”

　　“阿一年多里，屎屎尿尿的都拉扯过来了，以后就算再难也能熬过去的。”

　　“老弟，你可要想好了，过了阿个村就没了那个店，阿可是难得的好人家，如果妹娃仔过去了也算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老哥，你不必再劝我了，阿种事儿我真做不来，就让妹娃仔留在我身边吧。”

　　桔子破泣为笑，父亲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离开了田叔家。

　　得知桔子没有被送走的消息后，我和三姐、四姐甭提有多高兴了，经过一番周折后桔子还是留在了我们的身边。

　　下半年三姐到了上学的年龄，被父亲送去上学了，就剩下桔子，四姐和我在一起玩耍了。桔子已成经两岁多了，可以到处窜走了，玩耍的地方也从田叔家屋侧的小柑桔园子转移到了我家屋后的老柑桔园子，所以屋后的老柑桔园子成了我们儿时戏闹的乐园和天堂。

　　在柑桔树枝叶上抓虫子喂养小鸡、小鸭；在树丛中捕鸣蝉、寻蟋蟀、赶蝴蝶、追逐蜻蜓；在柑桔树的枝丫这间荡秋千、挂金钩、做攀爬；在柑桔地挖蚯蚓、采野花、刨野菜；都是儿时最快乐无比的事情了。

　　随着年龄的长大，三姐，还有我都相继无奈的背上了书包，踏进了校园，桔子白天也只好找村子里其它的小朋友们去玩了，直到等我和姐姐们放学，才会跑到我家来玩。桔子从小就习惯了跟我们几个一起玩耍，所以她只要一听到我们放学的铃声就远远地赶了过来，屁颠屁颠的跟在我们的后面，要我们姐仨教她读书认字、画画写字，还嚷嚷着要跟着我们去上学。开始我们都以为桔子只是细娃子贪图新鲜，可是桔子一学习起来那个认真的劲儿，不得让人不佩服。

　　晃眼的功夫，五年的光景就过去了，又是一个桔子成熟的季节。

　　到了八七年秋季，桔子已经满六岁了，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能同我，还有我的三姐、四姐一起上学读书是桔子的梦想和心愿。可是，桔子这十块钱的报名费学杂费把田叔愁死了，对于一年就靠养两头肥猪作为家里全部收入的田叔来说，供桂芬、桂芳、桂祥仨上学都已经是超负荷了，如今再添一个桔子，还真是想不出么子办法的了。

　　附近方圆的乡里乡亲田叔也都挨家挨户去借过，可是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的乡邻哪有钱借。最后，田叔只得到桔都学校去找老师，看能不能先上学然后再想办法把钱补上，让老师宽限些日子。老师说，这难，很多年前学生欠下的好几百块陈年旧帐如今都还没有还上，给学生买书本还欠着不少款，现在学校已经规定了，不能欠了，你还是回家想想办法吧，田叔只有垂头丧气的回家了，桔子上学的事情眼看是黄了。

　　桔子知道自己上不了学了，哭哭泣泣的找到我，嚷着要我带她去上学，我当然是更没得啥折，于是安慰桔子道，不去上学也没有关系，以后老师教了我什么，放学回家我再教你，这样就跟去学校读书是一回事了，桔子才同意了田叔不去上学。

　　桔子还真跟我较上了劲，每天晚上都会来找我读书、识字、算术，几乎从未漏下，我原来的成绩本不咋的，被她这么一整，考试成绩还真各科优秀，在班上数一数二，父亲对我的进步大加称赞。

　　平日里大家都在忙这忙那的，没什么人得闲在意桔子跟着我们姐仨学到了么东西，认得了么新词、新字，多数的时候桔子都是看我的课本，跟着我学，因为在家里最小，还是读二年级，她也只能跟着我学二年级的课本和我这前读过的一年级课本了。放暑假了，大家的时间都多了些，我和三姐、四姐在无意的情况下，想出题考考桔子，结果她对一、二年级的教学内容可以说是对答如流，极少有误。我们把这事说给父亲和田叔听，他们哪里肯相信，一个没有进过学堂的妹娃了怎么会有如此的神乎其神，父亲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亲自出题测试桔子，结果桔子的答案都是八九不离十，这才相信了我们的说法。

　　田叔又是欢喜又是愁的，喜悦的是桔子能有如此的聪明才智，在桔都村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能不欢喜吗？愁的是再过一个月又到了上学报名的时间了，这笔学费还毫无着落，像桔子这么聪明的妹娃留在家里不去学校读书又怎么忍心？

　　关于桔子的聪慧在桔都村一传十，十传百，一时之间传得沸沸扬扬，越传越神，传到后面就成了神童妹娃桔子了。桔都学校的杨校长听到了这样的传说，同样也是半信半疑，开学报名的前几天亲自带上马教导主任和学校的三位老师，并自带了一份临时做好的二年级班考试测试题目来到田叔家了解情况，让桔子当场考试。这桔子神童妹娃的称号还真不是吹出来的，桔子的数学拿了九十八分，语文也拿了九十三分的高分，让杨校长一行目瞪口呆，直叹这样的妹娃子不送去读书实在是太浪费了，如果送进学样，将来必成大器。于是当场拍板，同意让桔子先进学校上学，学费问题可以暂放一边，学校能免除的尽量免除。

　　被杨校长这么一考，桔子神童妹娃的名气更是大增，可谓是家闻户晓。第二天刘二村长就带着几个村里干部来到田叔家嘘寒问暖，帮助田叔解决学费困难，把田叔乐得整天嘴都合不上。

　　桔子上学这事给顺利的解决了，算得上是万幸了，能跟着我们一起去上学，当然是桔子最开心不过的事情了。

　　桔子在一年级上了没几天，老师认为没有必要再上一年级了，就直接进了二年级，二年级没上几天，还是不行，学校就干脆把她直接弄到了三年级，和我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

　　桔子不愧是神童妹娃，在班上的成绩是顶呱呱的好，在我们蒿桔乡和怀城市都大有名气，一时之间桔都学校成了怀城的名校。乡里领导、教育局领导、县市干部不时的莫名前来，名气越来越大，名声越传越远。自从她分到我班上后，我就没敢松懈过，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她的成绩，第一的名额是没有我的份了，屈居第二也显得很有些困难，无形中给我增加了不少压力。

　　光阴似箭，还没来得及仔细体味童年的快乐和纯真，就进入了年少的多愁善感，童年的快乐仿佛只是昨夜的一场梦那般，离我们越来越远，让人不可拘留。

　　桔子如众人期盼的那般，一鸣惊人，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进入了中学，成为了重点的培育对象，也自然学杂费仍是由村委会垫付。虽然，我考得不算太差，但是同桔子是没法比的。

　　田叔家门庭若市，都认定桔子就是未来的金凤凰，邻近的乡里乡亲都来找田叔取经求方，沾沾喜气，田叔总是捡了金元宝似的脸笑开了花。

　　中学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平静，直到初三毕业升入高中的时候，桔子不费半点劲儿就考上了怀城师范院校，也就是说到那混两年出来后铁饭碗是稳打稳的。这桔子也不知道哪根神经出了问题，不肯去怀城师范院校读书，偏要和我去怀城三中圆她的大学梦。不光是田叔对这事很气，就是桔都村委会为这事也来找过田叔和桔子很多次，但是最终也没能让桔子改变她的想法，为此桔都村委会不再为桔子供付高中的学费。

　　田叔更是上了火，不让桔子上高中了，在桔子的苦苦哀求下，才答应给钱桔子继续去读高中的。

　　九六年（届）的毕业生是还包分配的，混上几个回来是铁定了有份工作的，青桔却莫名其妙的放弃了，而是和我一起去怀城三中，继续她自己的大学梦，这件事田叔对青桔的意见本来就很大，过了些日子，青桔在高中的突出成绩才使得田叔稍稍有些安慰，在态度上有所改变。但是，九七后，国家突然宣布取消大学生毕业包分配制度，对田叔的打击很大，本指望后半辈子能跟着桔子享享青福的，一下子没泡影了。桂花芬、桂芳、还有桂祥因读书不咋的，所以上完初中田叔就没让他们再上了，一心盼望着桔子飞上枝头成凤凰，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桔子身上。他当然气了，气得又想为桔子断钱断供，看见桔子泪眼汪汪苦苦央求他的样子，又让他又心软了，才勉强答应供桔子读完高中。

　　进入高二以后，烦人的问题就更多了，烦心的事儿也多起来，本就不咋平静的日子莫名其妙生出了许许多多的事端来。

　　九八年的夏天，桔都早已变成了真正的柑桔之都，自九一年桔都往怀城那条致富大道通了以后，桔都的柑桔种植面积每年都在成倍的增长。头几年种植的树苗已经开始有挂果了，尤其是屋后园子里那几十株老柑桔树，青凌凌的桔子挂满了枝头，桔子青青让人充满着期待，充满了希望。

　　那年桔子十七岁，十七岁的桔子就像园子里诱人的青青的桔子，香泽鲜艳、芬芳四溢，谁见了谁都想摘回家。以桔子的成绩，毕业后肯定是会留在怀城，而是去省城名校继续上学的。

　　眼看只有一年时间桔子这妹娃仔就真正的要熟了，就要毕业了，也可能一年后就要去省城读书了，桔都那些还未娶到媳妇青壮年和他们的父母亲都按耐不住燥动起来。对于又有文化，人又长得鲜丽大方的桔子来说，谁都想攀上这门亲事的，我的父母亲当然也不例外。常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父亲和母亲暗渡陈沧、蛮天过海和田叔自作主张悄然的定下了这门亲事，让我不知道是该喜，或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村里都知道这件事情，有人妒忌，也有人羡慕。当然也就传到了桔子的耳中，对于长期在传统思想薰陶下的我和桔子来说，突然彼此间多了一些距离和陌生感。我们再没有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的视同兄妹，在校园里牵手漫步；在家后的老柑桔树下聊天说笑；遇上难题时在一起讨论解析；有了烦恼时在一起相互倾诉分担……从此，桔子只要撞见我都会远远地的躲开了，我只能无助的看着她转身的背影。

　　我不知道桔子在想些什么，就像桔子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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