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争储位

　　嘉庆二十五年，庚辰年。五月。

　　皇帝携后宫、在京三品以上官员至承德避暑山庄，秋狝木兰。

　　在园子歇了两个月，皇帝身侧依旧太医随行伺候，民间的郎中，这文武官员自然也是没少尽力去翻腾的寻找，可是谁能与天斗？寿数，都是天定的，药石无用，心脉尽虚，郎中、太医自然也没辙。

　　七月，蝉鸣阵阵，嘉庆帝身子越来越差，已到难以进食的地步，皇帝召见御前大臣赛冲阿、军机大臣托津、总管内务府大臣禧恩，告诉几人：“正大光明牌匾后的圣旨，便是朕薨后，二阿哥继位”

　　皇帝看着跪在床榻下的几人，又颁下口谕：“朕命你三人辅佐朕与先皇后喜塔腊氏所出的二阿哥，此生不得生二心，若违心，天打雷劈。”

　　三大臣指天盟誓：“臣等遵旨，臣等此生不生二心，若违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皇帝面容枯槁，双眸早就没了帝王的威色，似是一个天年已至的老翁在苟延残喘，皇帝缠绵病榻有一年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今年，怕是最后一次避暑、最后一次看着八旗子弟秋狝木兰了。

　　皇帝趁着有些精神头儿，又分别分批召见了在京的几位文武官员。

　　傍晚，皇帝让俞公公传皇后，这是要召见了中宫之主皇后。

　　皇后由秦嬷嬷搀扶进殿，秦嬷嬷便与皇帝内侍俞公公一同退出大殿。

　　鸟语花香，避暑圣地，千鹤湖中心的园子，微风习习，透过雕花籣窗吹到殿内，倒是十分爽利，此刻，殿内，只有帝后二人。

　　皇后脚步有些蹒跚，一步步朝着皇帝的龙塌而至，这才对着床榻上的皇帝微微行礼，遂即轻轻坐在床榻边上，关切道：“皇上，身子近来可好？”

　　皇帝微微瞧着烛光中的皇后，她也老了，那曾经雍容华丽的脸庞，如今，也爬满了皱纹，虽然妆容依旧精致，可终究是熬不过岁月的洗礼。

　　皇帝方伸出手，想要细细的端详，心神一晃，这是他的继后，不是他的妻，他的妻子早就薨逝了，皇帝方要将手收回，皇后便伸出手紧紧的握着，神色有些动容：“皇上要什么，臣妾吩咐他们去就是了！”

　　皇帝任由皇后握着他的手，这才道：“皇后，朕知这些年来，你亦是如履薄冰。”

　　“臣妾？”皇后瞧着皇帝那不在年轻的脸庞，她似是一辈子斗没猜透过皇帝的心思，微微问道：“皇上无须多心，皇上理朝大半辈子了，臣妾不过安逸的一后宫妇人而已，哪里如履薄冰！”

　　皇帝两日未曾进食，身形枯瘦无比，自己也只天限将至，这才将身后事，家国天下，趁着能还能说话儿，便都交代了。

　　皇帝微微打量着皇后，她满头银丝，依旧如往日般雍容沉静，只是再也没了年轻时候的凤仪神采。

　　皇上说道：“皇后，朕的前朝政务繁忙，你久居后宫，这些年.....皇帝说道此，停顿片刻，说道：“朕时日不多.....朕薨后，你安分的在寿康宫做个母后皇太后，若有心，就教导教导以后新皇的嫔妃们。”

　　皇帝的语气不是很重，口中的几分责备之意，皇后自然听得出来，安分？安分！母后皇太后？

　　只听皇帝如此说，皇后心中还是一惊。

　　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听着都是皇太后，可是却差了天地啊。

　　皇帝终究还是偏向与先皇后喜塔腊氏所出二阿哥啊，先皇后喜塔腊氏薨逝多年，若皇帝传位二阿哥，二阿哥自然要加封九泉之下嘉庆帝嫡皇后为圣母皇太后。

　　她虽然活着，可她是嘉庆帝.....也就是眼前皇帝的继后，继后，呵！

　　嫡后，继后，差之一字，谬之千里。

　　眼前的皇帝分明就是想把皇位传给二阿哥，只是让二阿哥尊称她一声母后皇太后而已。

　　新皇帝若登基，哪怕嫡后喜塔腊氏薨逝多年，皇亲国戚、爱新觉罗一脉后人、史书史册，乃至民间千万万人都会称之死了多年的喜塔腊氏为圣母皇太后，是啊，圣上之母，为圣母皇太后，无论是死亦或是生。

　　她这个皇后只能是母后皇太后。

　　这一刻，帝后二人相视良久，皇后微微蹙了蹙眉，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问道“皇上，您这是要将二阿哥立为太子，将储位传给二阿哥绵宁吗？”

　　皇帝微微起身，使劲了身上气力，双肘终于支撑起半个身子，皇后连忙上前服侍，扶着皇帝坐起来，又轻轻的将靠枕放在皇帝身后，眼前的皇帝，哪怕他还有一口气，便还是皇帝，便还是这大清万里江山的主人，主宰众生生死的帝王，皇后不敢不仔细。

　　皇帝稳了稳身子，这才说道：“后宫不议政，自我大清伊始便传下来的规矩。”

　　皇后手臂忽而垂下，微微放下皇帝的手掌，皇后语气带着几分悲悯，问皇帝：“臣妾不议政，臣妾也从未想过干预朝政，臣妾就问皇上一句，方才皇上让臣妾日后做母后皇太后，安度暮年，这便是让臣妾的三皇儿、四皇儿绝了.....”皇后说道此，这才将声音又压低了继续说道：“绝了日后登九五之尊的念想儿吗？”

　　皇帝目不转睛的盯着皇后，说道：“是他们的念想儿，还是你的念想儿？”

　　一时间，整个避暑圣地似乎所有的空气似乎都停滞了，仿佛时间也定格了。

　　皇后声音透着明显透着不悦，她这是第一次在皇帝面前这般搅理儿，也是第一次将心中的委屈说出来，他的神色有些凄凉，说道：“都是嫡出，为何皇上狠心不顾臣妾膝下三阿哥、四阿哥的脸面，为何皇上处处偏袒二阿哥？”

　　帝后相视良久，皇帝声音冷淡：“嫡出，也分个先来后到！你若寿数绵长，安稳的在寿康宫做你的母后皇太后，也就罢了！”

　　皇后略略抬眉，声音有些颤抖，双眸透着恨意，打断皇帝，说道：“若是二阿哥府....二阿哥忽暴毙，是不是就能轮到臣妾的三阿哥、四阿哥？”

　　皇帝与皇后剑拔弩张，皇帝怒目逼视皇后，说道：“你敢！这些年你没动二阿哥，朕才让你坐稳这后宫之位几十年，二阿哥府一应上下几百口人，若有一人有半点差池，你信不信，朕无论今日生还是明日便赴黄泉，都能将你与你母族九族废弃，连带三阿哥、四阿哥封的王位也一并贬斥，为庶民！”

　　皇帝的眸子阴冷，继续说道：“朕姑息你在后宫兴风作浪数年，便是为的今时今日告诉你，朕立的是朕与皇后喜塔腊氏氏所出二阿哥绵宁为储君，今日朕已召见三品以上文武大臣，明确告诉他们，太和殿正大光明牌匾后面，那圣旨便是传位于二阿哥绵宁！”

　　“皇上，你好狠的心，爱新觉罗一脉，果真个顶个的狠毒。”她太了解皇帝，皇帝是个十分自大又狂妄的脾性，他早就练就了唯吾独尊的心性，若与他继续僵持，定然没有好路可走。

　　可她叱咤后宫多年，这全天下，也唯独，也只有在这眼前的男人面前服软儿。

　　夫妻情分，哪里有夫妻情分，她忽然一笑，便问道：“皇上可曾有半点顾念你我夫妻情分？可曾有半点为三阿哥、四阿哥着想过？”

　　皇帝声音透不出喜怒，只说道：“朕念你多年侍奉，许你寿康宫终老！三阿哥、四阿哥将来若辅佐二阿哥，定会福寿延绵，若他二人由你挑拨，敢起一丝反意，朕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轻饶了你母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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