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晚上坐在客厅吃饭，饭桌是一张大理石方桌，林中梦理所当然坐在首位，云期坐在左下首，而甄珠和岳仇坐在她的对面。饭桌上甄珠一直有说有笑，叽叽喳喳，她很快融入到主人的身份，并运用得得心应手。每当一盘菜肴送上来时，她会指挥别人把菜放到指定的地方。

　　林中梦向来习惯饭桌不语，可此时也和甄珠说个不停，岳仇偶尔插嘴几句。只有云期始终埋着头吃饭，桌上的菜有珍稀的海鲜，也有从内蒙古运来的羊肉，那里的羊常年在草原上奔跑，吃的是雨露滋润的鲜草，肉味酥嫩可口，还有其他许多……

　　云期乏味地吃着，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看向桌面，机械似的向嘴里扒饭。忽然眼前黑影一晃，碗里便多了一样东西，云期定睛一看，那是一块香喷喷的糖醋排骨。

　　“怎么不吃菜。”岳仇压低着声音。

　　云期瞧了他一眼，道：“听说只吃米饭可以减肥。”

　　岳仇正待要说什么，身畔的甄珠不甘地扯着他的袖子，嗔道：“岳仇哥，你都不给我夹菜的，我最喜欢吃糖醋排骨啦。”

　　“好吧，我给你夹。”岳仇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去夹排骨，但盘子里早空空如也。

　　“我这块给你吧。”云期识相地把碗中的排骨放回盘中。

　　岳仇只得又把排骨夹到甄珠的碗中，甄珠当仁不让地放进嘴里咀嚼，她吃饭声音很响，喜欢叭嗒嘴巴，云期不由皱了皱眉。

　　林中梦把她的神情收入眼中，道：“云期，珠儿从小在乡下生活，被那乡下婆虐待，没受过好教育，你不要以为她是个村姑就看不起她，我希望你们两个以后姐妹和平相处，不要有争吵，总之我不会亏待你的。”

　　云期不难听出林中梦语气中的不悦，她对母亲的个性十分了解，林中梦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我知道了。”

　　甄珠靠在岳仇的肩膀，得意地看着仿佛斗败公鸡似的云期，“听说云期做粥汤非常拿手，我还一直没尝过她的手艺呢。”甄珠嘿嘿地笑。

　　“那是的，要不明天让云期做早餐给你吃。”林中梦笑逐颜开。

　　“太好了。”甄珠高兴得跳起来。

　　云期默默地吃完了饭，转身上楼回房间，岳仇目送她的背影消失，眼神中满是不安。甄珠在一旁冷哼几声，便又和林中梦说笑去。

　　二楼走道尽头的房间是云期的卧室，这个房间是别墅中最大的一间，并且配备有浴室和卫生间，另外还有一间衣帽间。林中梦喜好奢华，这幢别墅装饰得尤其富丽堂皇，家俱全部选用古色古香的红木。床的对面是一大块落地玻璃窗，窗前放着地毯，在夜色来临时坐在上面可以看窗外的星空，而且窗下就是一个小花园。

　　云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此时花园夜色如水，月华如练，繁星满天，一丛月季开得正盛，花香扑鼻。环顾四周，云期忽然对这个生活十多年的地方有了一种强烈的陌生感，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浓，压迫她快透不过气来。

　　她靠着一株七角枫树坐下来，睡衣的口袋里放着一把口琴，那是岳仇送给云期十岁的生日礼物，云期从小喜爱音律，因此对这把口琴视若珍宝，即使是睡觉也放在枕畔。

　　云期爱惜地抚摸琴身，许久才放到唇边低声吹奏，优美的口琴声仿佛淙淙流淌的溪水，洗净了尘埃，也仿佛将她那颗沾染着各种痛苦和悲伤的内心涤荡干净。不知什么时候岳仇站在她的身后，他静静地听着，看着云期认真地吹奏。

　　“岳仇哥，你怎么还没睡。”云期下意识地回头，看见岳仇在夜色中俊朗的面容，那么动人心弦。

　　“睡不着，出来走走。”岳仇径直在她身畔坐下来。

　　这种相依偎的姿势以前很常见，但此刻云期却有些尴尬，稍微挪动了一些位置。“你反感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敏感的岳仇很快察觉到她的异常。

　　“我不是反感你。”云期盯着他，面前的这张脸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英俊。“我现在知道你喜欢的是甄珠，而甄珠是妈的亲生女儿，我必须要避嫌嘛。”云期淡淡地说着。

　　“可，可是，你是我的妻子，你忘记我们已经举行过婚礼了。”岳仇的神色肃穆起来。

　　“那能算数吗？”云期望着夜空，一场未完成的婚礼根本作不得数。

　　“为什么不能算数？”岳仇反问。

　　云期没有回答，继续吹奏口琴，就算算数了对岳仇又有什么好处呢。岳仇看着她，许久道：“今晚妈的话让你不开心了，妈的脾气你不是不清楚，所以你别放在心里。”

　　“岳仇哥，你不用劝我，我知道。很晚了，你快回去睡吧。”云期的心又被刺痛了，林中梦对自己和甄珠明显是两种对待。

　　“那你呢？”

　　“我再坐会就去睡。”

　　岳仇答应着，起身离去，这时云期在身后叫住了他，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有一个温暖的身体从后面抱住了他。“岳仇哥，岳仇哥，我是真的好想做你的妻子照顾你，你是知道的啊！”

　　云期双肩颤动，哭得很是伤心，岳仇转过身来，只觉鼻端一阵阵幽香，忍不住轻轻抚弄她一头秀发，却是半句的安慰话说不出来。慢慢云期的哭声停止了，也逐渐恢复理智，用力一挣，后退出几步，伸手擦着眼泪，道：“对不起，我不该这样，你回房间去吧。”

　　岳仇仍是说不出话，胸中有如乱麻，他是个不擅安慰的人，干站了几分钟遂转身向别墅走去。走出几步远，他转过头来发现云期仍是怔怔地看他，眼角处竟流露出一种凄凉诀别之色，那光景有如人去楼空，此生再无法相见，瞬间岳仇热泪几乎欲夺眶而出。

　　“回房间吧。”云期摆着手。

　　岳仇不忍离去，这时云期再次坐到枫树下吹响口琴，专注的神色仿佛整个世间只有她存在。岳仇猛地甩头，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黎明在微雨中清醒过来，甄珠做过女佣习惯早起，而林中梦是个工作狂，自然保持了早起习惯，两母女在许多生活习性上惊人的相似。

　　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早餐，有牛奶、面包、鸡蛋、皮蛋瘦肉粥、油条，等等，中式，西式，应有皆有。

　　甄珠拽住岳仇坐在自己身旁，帮他盛粥，自己又先喝了一口，道：“这粥煮得真不错，香极了，刘嫂，粥是你煮的吗？我以前没见你煮过粥啊！”

　　“不是我煮的，我去厨房的时候就发现煮好了。”刘嫂瞅着这个新上位的小姐满脸恭敬。

　　林中梦挑起小勺子尝了一口，道：“云期煮的，这味道我吃得出来。对了，云期呢？怎么没见她出来吃早餐？刘嫂，去叫小姐出来。”

　　刘嫂答应着，忙上楼找云期。

　　甄珠扁扁嘴将粥碗推到一旁，拈了一块面包涂上鲜奶，道：“昨夜我一晚都没睡着，听了一夜的口琴声。”

　　“云期吹了一夜的口琴？怪不得现在还没出来吃早餐，肯定是在睡懒觉，年轻人要早睡早起，我得说说她。”林中梦皱眉，以往云期在她眼中只有优点，而现在几乎只有缺点。

　　过了一会，刘嫂匆匆下楼，林中梦见只有她，语气微愠：“这云期脾气越来越坏，都请不动她了，难道要让妈亲自去房间请她下来吃早餐不成。”

　　“不是，小姐不在房间里。”刘嫂搓着粗糙的手。

　　“大清早的就跑出去真不像话。”林中梦越来越厌恶，她现在看云期怎么都不顺眼。

　　岳仇心中凛然一惊，眼中闪过昨夜云期苍凉和依依不舍的眼神，整个人就仿佛触电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他冲上楼梯直奔云期的房间。

　　云期的房间干净整洁，所有的物品一如既往的整齐，床上的被褥也叠得一丝不苟。岳仇走到衣柜前猛地打开，柜子里塞满了各式衣服，他一件件地翻看，云期有多少衣服他记得清楚，衣柜里只少了一件夏奈尔的连衣裙，那是云期最喜爱的一条裙子。

　　但是，云期昨天就穿着那条连衣裙，所以衣柜的衣服一件不少。

　　岳仇又打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的化妆品一应俱在，甚至各种金银首饰也原封不动地躺在盒子里。

　　尽管所有的东西都在，但岳仇的心里仍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担忧和害怕，他走到床前，掀开了枕头，枕头下放着云期的手机，但是他送给云期的口琴却不在了。

　　甄珠和林中梦双双走了进来，看见他奇怪的举动，忙道：“发生什么事了。”

　　“云期走了。”岳仇发着呆。

　　“走了？这是什么意思？”林中梦有些不解。

　　“云期离开了，她离开这里了。”

　　甄珠满脸不屑，道：“估计知道自己不是妈的亲生女儿，灰溜溜跑回美国了。”

　　“那屋里少了东西没有？这云期不会偷偷把家里东西拿走了吧。”林中梦怀疑起来，自从知道云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就对这个来历来明的弃婴充满了疑虑，生怕她会算计自己的家产。

　　岳仇愣愣地点头。

　　“少了什么东西？这丫头八成把我给她买的珠宝都给卷走了，没血缘就是养不熟。”林中梦恼火得不行，她虽然家财万贯，对钱财却看得很紧，总认为要用在值得用的地方。

　　岳仇瞧了林中梦一眼，道：“她只是带走了我送给她的口琴。”说完，他漠然地走出了房间，此时在他的心里升起一个强烈的疑问。

　　到底什么是爱呢？他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只是内心里忽然觉得失去了一件无与伦比的东西，那是很难，甚至永远也弥补不了的。

　　让他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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