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再睁开眼睛，眼前一片云雾遮蔽的世界，白茫茫的。
心瞬间定下来，手一挥，云雾散去。眼前一条弯弯的小路一直伸向好远的远方，不远处，正是熟悉的小木屋。
言小语笑笑，小言，是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地方呢，这景像一直都没换过。
脚尖轻点，她一下子飘到了小屋前。
轻柔的风吹着，木屋边的榕树枝叶款款地摆着，姿态优美至极，看得她心情甚好。榕树下，两个精致的秋千随树枝摇动，这里的这一切，如同一幅美丽的水彩画，美好得如同纸上的童话世界。
她轻笑出声，转身手一挥，绵延至无边无际的草地瞬间变幻，取而代之的是黄色的油菜花，整片地儿都被覆盖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波澜壮阔般成为一片花海。而那精致小巧的小木屋，就像是在花海中沉浮的小岛。整个世界，蓝天，白云，绿色的榕树，以及金黄色的油花菜，美好得让她心花怒放。
后面传来一声轻叹。
“原来你审美是这样的。”
她杏眼一弯，转过身来，“那么久了，好歹改一下环境吧，整天看着草地你不嫌闷？”
小言笑了，那张几乎与她一模一样的脸蛋儿绽放浓浓的笑意，如同冬日里的雪花进入初春般，浑身散发着强悍的生命力。
面色亦红润不少，最重要的是，形体终于恢复实体化了。
虽然不似初次见面那样，然而总算是有了进步。
那双比她冷静，比她睿智的漆黑眼眸，泛着点点星光，专注的看着她。或许眼里的情绪不浓烈，然而，她已经收到。
她一时有些触动，上前，将小言抱在怀里。
“我没食言吧，我会努力的。”她道。
“嗯。辛苦了。”
眼泪瞬间滑落，她有些哽咽。她想起，那一年，在大山里，她从巨蟒口中得以逃生的时候，那个人，轻拍着她的背，一遍一遍的轻声安慰她，“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小言那一声“辛苦了”，简直就像是神对她的救赎。
她与小言，除了相貌，毫不相干。如果一个人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拼命，去牺牲，那么，那个人，定然是个心怀善意的神仙。
而她知道她不是。
她只是一个寻求救赎的罪人。
天突然下起大雨，参天的树木从地里冒了出来，直直的冲向天际。翠绿的藤本植物绕着高大的树枝，结成一片片绿色的网。尖叶的蕨草亦占据了地底的植被，金黄色的油菜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退去，被片片森林所代替。
林中的她们，滴雨不沾衣，飘逸的衣裙翻飞，两个绝美的女子，干净得像是神仙下凡，踩着飘渺的薄雾，安静而出尘。
景色突变，小言一惊，然而闭着眼睛的她，浑然不觉。
感受到她心中凄苦，小言黯然的闭上眼，再睁开时，天地已换回金黄色的童话世界。
美好的东西，就应该放在眼前，而不是时时缅怀于过去不安的记忆。
“你救了我，若是我活过来了，可是你却怎么办呢？”轻轻的低喃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她听。
她已经动情了罢？这样一个，从来没有试着去爱的女子。
她被强行拉扯进来这个梦境，是自己有私心，亦是，想让她冷静下来，不至于迷失。
情是深海，一旦沉溺，还有谁能救呢？
“我得回去了。我怕那身体再睡下去，他们把我埋了可怎么好？”只听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淡淡笑出声，放开了小言。
“你……”有些犹豫，看着她，那淡然的笑，让人有些心疼。
“不用担心我，”她笑得明媚，亦决然，“我会将你，完好无损的还给夏霖的。”
一切，都像是她从来没来过一样，恢复到从前。
天色早已大亮。
三秋院陷入一种紧张的死寂当中，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乐乐在紧闭的房门前左右徘徊，急得紧搓手指。
昨夜里请遍堡里的大夫都没见小姐醒过来，最后着急的姚晨曦思虑一翻，终于决定请来了在怡然小居里住着的戚华宁。
戚华宁是官宦世家，至于她是怎么懂得医术的，乐乐不知。只是事态紧急，也不想介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鸡鸣时分，戚华宁挺直了腰杆款款而来，还带了她的贴身侍女盈儿。
此刻那盈儿一脸不耐烦的坐在院里的石头上，而屋内，已露出疲惫神态的戚华宁一一将插在言小语身体上的针□□，看着坐在床沿的姚晨曦，眼神温柔
“公子不用担心，她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屋内，燃了一晚上的灯火逐渐熄灭，灯芯完全焚烧，不一会儿便冒出白色的烟雾，焦油味淡淡的弥漫着。
床上安静的躺着的言小语，仍然不见一点醒来的迹象。姚晨曦就像没听见一样，拉起锦被盖过她的身体，淡然道：“你回去吧。”
戚华宁脸色微僵，默然的将针灸包好，苦笑道：“公子当真无情。”
“出去。”他轻声道。
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半垂着眼睑，眼眸里遮不住的浓情四溢。他的声音很轻，却有力。
她一向不喜欢人吵闹，特别是睡觉的时候。若是她刚好醒过来，看到这里乱糟糟的，岂不是要大发脾气？
戚华宁看出他心里所想，一股哀戚涌上心头，带着恨意，站了起来，眼眸微沉，却不敢太放肆。
“公子可知，华宁喜欢公子？”
姚晨曦连眼色都懒得给她，戚华宁却上前，一把将他抱住，抱得紧紧的，“公子是什么人！为何偏偏要为她折了您一身傲气！公子，这世上，只有华宁是最了解您的，华宁也愿意为了公子……”
“戚华宁，你想死吗？”
姚晨曦沉声道，一脸厌恶的将她推开，戚华宁却拼了命般不放。
厌烦于戚华宁的纠缠，姚晨曦甚至用上了内力。
戚华宁嘴角溢出丝丝红色，眼眶泛红，一脸痛苦的道：“公子，难道你忘了我们以前的快乐日子吗？我知道公子对华宁有误会，所以华宁一直在这儿等公子回来。如今就为了这个女人，您将华宁一脚踢开，华宁不服！”
“误会？”姚晨曦轻轻一笑，带着嘲弄的意味，“立即给我滚出这里！”
见她仍是不撒手，姚晨曦眸里恨意更甚，眼见推不开，正欲抬掌劈过去，一个微沉的声音，让他一僵。
声音带着熟睡才有的慵懒音调，语气平和得不正常，言小语睁着无波的眼，脸上平静得犹如万年不溶化的冰川，打断了姚晨曦的动作。
“全都出去。”
戚华宁亦僵住，却快速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暗喜，还有些幸灾乐祸。眼眸一瞥已然僵住的姚晨曦，放开手，退后两步。
姚晨曦反应过来，愣愣的拉着她的手，“你醒了……”
言小语翻身，不经意间避过他的手，“你们出去吧。我还要睡一下。”
“不是……小语，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伸过去的手抓空，姚晨曦想把她拉起来解释，又怕她更生气，急得束手无策，
“你误会了！她，只是过来给你看病的……”
“看病？”她转过身，却不看姚晨曦，瞟了眼戚华宁，“不知戚小姐可知，在下患的，是哪种病？”
戚华宁脸上有一瞬间的疑惑，却又很快换上一张笑脸，擦了擦嘴角的血色，“小姐无病，脉象也正常。可能是最近思虑过多，再加上身体曾经有过一段时日的虚脱，劳累过度罢了……”
“既然如此，请两位出去罢！我要休息了……”
戚华宁眉梢一挑，微笑的看着姚晨曦，转身走出门去。
姚晨曦不理戚华宁，只看着言小语安静躺着的背影，扁了扁嘴，不依不饶的轻拉着她的衣袖，“小语，那戚华宁，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见她不理，微恼的哼了一句，也躺了下来，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咕哝道：“小语……”
言小语暗暗微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冷清到极致的眼眸。
甚至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决然。
她坐了起来，下床，拿起外衣套在身上，转身就走出门去。
“小语！”他亦跟着坐了起来，恐慌的看着她的动作，眼看她就要出门，急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她回头，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是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疏离，与客气。
“你我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合礼数。都自重些罢。”
姚晨曦大惊，她却不再说话，拉开房门，走出门去。
“小姐！”乐乐着急的迎上前，将她扶住。
乐乐不知道她家少主与姚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当看到，那戚华宁出门时得意的嘴脸，便已觉得不妥。
听到言小语坚持要与自己共睡一室时，更觉不妥！
乐乐贴心的道：“小姐不嫌弃就好。那奴婢先去替小姐煮些粥，小姐先睡一下。”
注意到有不远处急急走过来的白色身影，乐乐略有些无措，看着姚晨曦，讪讪的道：“我，奴婢先去煮些粥，公子……”咬紧了牙关，却说不下去。
轻跺了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转身离去。
“小语……”姚晨曦握紧了拳头，额头抵着门，低声喃喃道，“昨夜你突然晕倒了，我着急，堡里的大夫都没办法，我才想到找她的！你要相信我，我跟她真是没什么。”
他一直絮叨了好久，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淡然的声音。
“你不必担心，本来你我清白，我没立场质疑什么。我自然是信你的。”
他一窒，竟然与他疏离至此！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着，他难过的道：“小语，你伤了我的心了……”
许久，门还是没开。
姚晨曦愣愣的转身，身体如同被抽干了力气，呆呆的坐在走廊前的阶梯上。
心里乱成一团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若是因为撞见戚华宁与他抱在一起而吃醋，他想，他大概会开心的。然而事实已经超出他想像的范围，他一直在解释，按她的性子，怎么样都会听得进去，但她不是。
非但不听他解释，甚至，与他客气得如同陌生人一般。
她与他，明明就差一点，差一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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