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忆事

　　艳阳西下，暮色四合。江宁府大街小巷纷纷亮起灯盏，相比南市柔弱的灯火，北市就显尽繁华了……

　　舍芳楼外沸地笙歌，各色游人停停走走，小贩扯着嗓子叫卖，相比白日的沉闷，这夜里好不繁华热络~

　　舍芳楼内，苦儿已经在这仙境似的屋里徘徊了半个时辰了，可这看的久了，它也不似刚入眼时那般‘壮阔’。苦儿继续转悠着，发现也就这一亩三分地。倒是不见黄衫女子出现，心里不由的范起嘀咕：“可是这么快就将我抛在脑后了？”。

　　在这舍芳楼里，苦儿可不敢轻举妄动的出去寻，她今儿可算是百转千回熬出来了，可不想再一个差池，将她小命丢进去。

　　苦儿倚身靠在窗户沿上，无聊的托着腮帮子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可这窗里窗外的映存下，苦儿就越发显得落寞了。她以前虽是穷苦，但好在自由。市井里长大的孩子，似乎都有着管不住的‘野性’，尤其只她娘一人照看的情况下，她更加疯闹了。今个说和邻家的强子去西坡放风筝，实则偷去了人家果园里摘果子去了，可也是从没有被发现过，一则他们个子小林子密，钻一钻就找不到。二则他们可是老手，知道哪处的果子甜还不容易被发现，偷了的果子怎么跑，实在是清清楚楚不过……

　　苦儿的笑容因着回忆点点滴滴，呈现在脸上，让她暂时忘却现在的烦恼。可这短暂愉悦过后，突然的清醒，却更让苦儿失落，她想娘，无比的想，连着她家破旧的小茅舍，院子里的梨树，邻家强子……他们一一好好地存在苦儿记忆里，似乎昨天，似乎眼前，却又咫尺天涯……

　　苦儿嫣嫣的关上窗户，转身来到门前。刚刚的失落，似乎让她得了些勇气，想是没有再比她自己一个人，更加难过的事了。苦儿长长呼出一口气，舒缓情绪，抬了手推了门……

　　苦儿小心翼翼的探出小脑袋瓜子，左瞧瞧，右瞅瞅，发现四处无人，才敢迈出屋门。她轻手轻脚，极为小心，生怕出了什么动静，若了人来。她转身轻合上门，一个转头，却实实碰上一物，让她不由地惊吓向后退了一步，可脚一扭，身子直接向边上歪去，一下撞到门框上，

　　幸好手下意识挡了一下，并没磕着，只是吓的心扑通扑通的跳。抬头一看，红娘的脸再次映入苦儿惶恐的眸中……

　　苦儿忆起，第一次见红娘的时候，也是九岁那年，苦儿刚寻了她爹不久……

　　那天红娘也同现在这般厉害，带人硬闯着进了院门，娘拦也栏不住，便任他们进了家门。看着这架势，苦儿吓的躲在娘的身后。而娘似面临危机关头般，张开双护着身后的苦儿！

　　只是那红娘毫不客气，一进来东张希望上下打量着苦儿家院子，其实也并无什么可看的，左不过两舍房间，和一间畜棚，别无其他。哦~对了还有那一棵梨树，春天开了煞白煞白的花儿，风一抖，簌簌落下许多花瓣来，它们飘啊飘啊，就飘进苦儿梦里。只是这梦里的梨树下多了个个秋千架，娘在身后推着她，上下来回荡着，同那春风卷着白梨花，将她们的笑声共同驻进了回忆……

　　红娘巡视了一遍，仿佛才察觉到娘的存在，见她唇角勾勒一笑，话里却满是讥讽，她道：“可是对那男人死了心？”

　　娘震惊的转头看着她：“是你派人送给我的信？”

　　红娘清冽一笑，算是承认：“呵~我只是让你看清楚罢了，我就没见过从楼子里出去的，能有一个好下场的。”她微仰着头，目光轻视，嗤笑出声：“男人当笑话许的承诺，却同个傻子一样深以为真！”

　　“…你…”娘终是没说出话来，扭过头，只大颗大颗掉着泪~

　　“你还是跟我回了楼子里，以你当年的盛头…”红娘娇笑着，手掌轻轻覆在娘的皓腕，似是在劝说，却是满脸算计：“如今，也能撑起整个舍芳楼！”

　　娘是厌恶至极，立马抽了手，转身立向一旁。红娘的手在空中僵硬，愣怔片刻后，却一眼发现藏在娘身后的苦儿，原本不削的眼顿时闪现一抹惊讶，尴尬的手有轻覆在苦儿脸上，叹道：“真真是个好苗儿!”

　　娘听见后，回头一把将苦儿拽了过去，力量之大，险些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娘狠着眼的瞪苦儿，怒斥道：“轻贱的丫头，以后给我记住，但凡要点脸面的女儿家，就算打断了腿，也不会进了舍芳楼！”娘疾言厉色，忘记了擦掉眼里的泪儿，泪珠儿一滚，清洌洌在娘的脸上拉出一道道水印子，可苦儿却觉得这话，不是讲给她一个人听的~

　　红娘的眼怒到通红，还不等发作，娘就跑到院门后，拿起了榔头，回头便打了过来……

　　娘，不再留任何余地……

　　自那个翻墙头的男人来过以后，娘就多备了家伙什在院门后，畜棚里，内屋里…娘说‘以备不时之需’，看来娘说的不错，这‘不时’的时候还真能排上用场！

　　红娘是没想到，娘会‘疯’成这般，吓的慌忙躲在男仆身后。可虽是两个身强体壮的爷们儿，却手无存铁，傻眼的功夫，生生挨了几棍。等着反应过来，他们便想夺了娘的手中的榔头，可娘似乎要了命一般，挥舞着榔头一阵乱打……

　　娘这般，苦儿却无半分害怕，反而觉得异常踏实，自那个翻墙头的男人以后，仿佛娘这般，于她而言是一种保护。

　　苦儿见势，疾步跑入畜棚，拿出一根拳头粗的棍，和她的娘一起打。那男仆二人直感势头不对，这敢用命来博，定是不死不休的，何况这一大一小，如疯狗一般见人就咬。心想着可不值当的为这此事范险，二人默契的交换眼神，便同携着红娘夺了门，跳上马车，便逃了……

　　见马车远了，娘一揽手‘啪’一声，将院门重重合上。而娘像是累着了，一屁股坐在门阶上，不动也不吱声。苦儿上前去拍了怕娘的肩膀，眼里满是兴奋：“娘~你看，我们将他们给打跑了呢~”

　　娘抬了头，看着苦儿，却是泪眼汪汪，娘一把抱住了苦儿，在苦儿的颈膀呜咽出声。苦儿却是满心疑惑，这坏人打跑了，娘怎么还哭什么了呢？

　　一会儿，娘收了声，松了手，用袖口狠狠抹掉了泪。嘴角一扬，又笑了出来，娘起身，拉着苦儿，只道：“娘给你做糖饼吃好不好？”

　　小苦儿蹦蹦跳跳,高兴着拍着手，响亮的应了一声：“好！”

　　当初的记忆瞬间展开，只是恍惚了红娘的长相。若不是误进了这舍芳楼，一群姑娘唤着她叫‘红娘’，苦儿定是记不起她的模样！

　　只是，娘当时交代的话，心中便有一句‘不能进舍芳楼’就对了。

　　而此时，红娘在眼前，细细的打量着苦儿：一身翠绿的衣衫，头发歪歪斜斜的绑在头顶，这样歪头斜脑的仰躺在地上，加上那惊恐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傻儿’呢。这模样倒是清秀，可怎么就长了一脸麻子~

　　只是今个儿若不是看着那清凌的眼，也断不会‘买’了她，红娘摇了摇头，不免惋惜道：“可惜了这双水汪汪的大眼！”

　　“喜儿~”一声清亮之音在耳边响起，这一大一小两人闻言，同时着眼去寻，只见黄衫女子已悄然立在红娘身后。

　　“喜儿~”她又唤了一声，这可就怪了，这儿立着的就三个人，而她这‘喜儿’‘喜儿’叫着，定不是叫的红娘，又除了她自己，不就剩下苦儿了吗！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伺候我换衣~”耳边传来的黄衫女子的娇斥，她边说着边朝苦儿这边走了过来，全程目光都落在苦儿身上，这可是在叫自己？苦儿愣怔片刻，一咕噜给爬了起来，立马跟在黄衫女子身后。

　　黄衫女子抬手，推了房门，却未抬眼看过红娘一眼。而那红娘见她要进屋里，便急着要说话，可只说了一个“姑…“字，那黄衫女子便挡了回去：“红娘，下面客人可唤着您呢~”

　　红娘哑然，只木木的点了点头，应道：“唉，我这就下去。”说着，她悠悠的转身，走了……这可是一物降一物，只是不知，这黄衫女子有何厉害之处？

　　入室，黄衫女子轻合上门，却听见她动听的嗓音响起：“不论你以前叫什么，若是想着以后，就不要用户籍上的名字，从今以后，你便是喜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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