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酒会之邀
先哲所说的人生不如意并非没有道理，相反地，放诸四海之内而皆准。
对应在我身上，就是，当我越发想要平静度过，至少是安然度过每一天的时候，生活便越发要掀起一个接一个的波澜。
两日后的午间，看着久别数日、面容不善、周身明显低气压的Anna以及她身后一名形似保镖的西装男子，我明智地选择了低头绕行。
“付清羽，”她显然是冲我来的，“难道不想跟我聊聊么？”
我驻足，暗暗叫苦。
尽管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抬头明确了下当前的处境，想来这位大小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得轻叹一声，随她。
*
操场空无人迹的角落。
近前，Anna秀丽的唇角勾着一抹森然危险的弧度，潋滟的眸光着了冷意，正施然斜睨着我，方才的保镖则负手立在一旁。
“付小姐，看上去，见到我似乎并不令你感到愉快呢。”她动人的语调令气氛变得诡异。
这明显兴师问罪的架势倒也令我看明白了几分，我平静道：“有话就直说吧，文字游戏我不擅长，也听不懂。”
“哦，是么？”她笑容更盛，“我是该相信你的无辜，还是该佩服你的伪装能力？真看不出来呢付清羽，以前我只当你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小助理，原来竟是小瞧你了。”
我缄默不言，静待下文。
她猝然上前一步，语声终于怒火毕现，“既然不觉得讲出来太难看的话，我也不介意直说，收起你卑鄙的手段，离他远点。”
果真是为司天浙。我对上她的视线，尽量平静，一字一句道：“Anna，不管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但是，我跟你家那位总裁没有任何关系。”
“想尽办法出现在他身边，用各种手段勾.引他，这也叫误会？”她勾出一抹讥讽的笑，眸如利刃，已全然无初见时的典雅气质，“怎么，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却不敢承认了么？”
我皱皱眉，有些头痛，“再说一遍，我从来都没有你所认为的目的。”
就算有，我的目的也不是司天浙本身。
“哈，真好笑，没有目的就不要三番四次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心神不定，你知道他每次听到关于你的一切时是怎样的眼神？你知道他现在宁愿对一台你碰过的该死的钢琴移不开视线也不愿多看我一眼！从来没有人能够这样影响他的情绪，从来没有人能够令他失控，付清羽，你凭什么，凭什么让他这样在乎！”她越讲越激动，几乎是喊了出来。
我愕然，一时难以消化。
只是，事情何以会发展到这一步？倘若知道接近司天浙会产生这如此许多的副作用，当初我宁可自己按部就班地去找线索。可惜，这些都不重要了，我道：“所以，你到底想怎样？”
“怎么样，要我教你么？”她斜睨着我，“从他眼前彻底消失，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该怎样做——如果你想我‘帮’你的话……”她说着看了眼一旁的黑衣男子。
感情今天是来威胁恐吓加逼迫的，我耸耸肩，横竖对我来讲是无所谓。
刚要应答，突然远远传来淡漠的语调，“Anna，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这一惊着实不浅，Anna比我先一步反应过来，她压下惊愕，回身看去，声音转而温婉盈人，“天，你、你怎么会来？”
“我在问你，什么时候允许你干涉我的事了？”司天浙脚步不停，面色彷如凌晨的旷野，深透着淡漠一切的沉寂，他走近Anna，缓慢而步步沉稳。
“我……我只是，想要给她一点警告，”Anna已然不复方才的气势，慌忙收起利爪，扮作无辜讨好的小猫，“这个女人屡次冒犯你，人家真的看不过去嘛。”
司天浙半眯的眸子不着喜怒，眼光淡薄地落向她。
这刻的寂静将时间拉得极为漫长，似乎过了许久，他缓缓道出一句：“离开。”
Anna水亮的眸子晃了晃，粉唇噘起，明显在赌气。
然而，司天浙复又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句，“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以及，我面前。”
“你——你说什么？”这下Anna已然无法保持平静，眼神乞求地看向这个周身被冷色调包裹的男人，难以置信地诘问：“你是为了她……你居然为了她这样对我？难道你真的被她迷惑了吗？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情节发展到这里，即便是我也不免起了怜悯，然而看向司天浙，他凌厉的身形所昭示的冷漠仿佛高高在上地禁止着一切靠近。
“天……”见他不作反应，Anna拽了他的衣袖，柔媚的嗓音已然带了丝哭腔。
“滚。”
无奈，对方是个极少耐心的人，他漠然吐出一个字，那神情已是不容商榷。
“你……我……”Anna含泪的眸子看着司天浙，又极为嫉恨地瞪了我一样，再也顾不得平素清丽娴雅的气质，啜泣着快步离开了这里。
噫，我挑挑眉，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委实还是离远些好。
然而方一转身，一道薄凉的声音带着不可反抗的力道缚住了我的脚步，“站住。”
我应声而止，身后的人几步走上前。
看着矗立眼前身形独立、器宇轩昂的司天浙，我悲哀地意识到不知这位发光体又要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并且不无头疼地思索着近来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频率会不会太高了一点。
只是，不知为何，此刻在我面前的人，即便凌厉未减、那唯我独尊掌控一切的气场依旧如影随形，可他立于静静的阳光下，周身的锐气却是悄然无端地消褪着。
“怎么？”我执拗地抬起头，“要我谢过你的救命之恩才可以走么？”
“不是……”他僵硬地动了动唇角，“我……我来是想跟你道歉。那天的行为，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极为别扭地说完了这简单的一句，显然他很不习惯这样低声下气的样子。
我听见大脑中某根神经线砰然断掉的声音，有些惊得忘记了反应。
司天浙道歉？莱昂纳多看上了芙蓉姐姐？外星人驾机撞地球？
所幸我经历风浪总算不少，自恃镇定，只木然地道出一句：“你认错人了，要道歉也是跟别人，不是我。”
“你……”他皱皱眉，越发靠近了一步，眼瞳对上我的，透出一种直直看入心底的深邃，“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冷傲？”
冷傲么？我并不觉得我给过别人这样的感觉。只是他眼神太过直入，我不由将目光移开。
“清羽，”他似是叹了口气，“你温顺的外表下永远藏着深重的冷漠和锐利的锋芒……”
那语调似乎很是认真，我面无表情打断他，“对司大少爷热情的人多得是，不缺我一个。”
他停滞片刻，却挑了挑眉，语气里透出一丝玩味，“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你是在吃醋。”
靠，我说的是对他热情的人，又不是对他热情的女人！
我忍无可忍地回他一记讽刺的笑，“司大少爷，过分自恋可不是一种好习惯。”
他竟也不在意，只看着我，轻笑。
生气的司天浙我并不怕，可这般淡然随意、照单全收的样子却令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我敛了敛面色，转身离开。
这次他倒未阻止我，只是静静跟在我身后，刚走出操场，远远见Tina走了过来。
“Hi，小羽，我到处找不到你……”口吻有些着急，她突然看到我身后的人，“司天浙，居然会在我们学校见到你。”
“你好，。”司天浙绅士地勾起一抹程度适中的微笑，优雅得体，若不是亲眼得见，我绝不会相信这样的绅士也曾有过那般凶狠专横的模样。
我在心里暗骂，这只伪装得人畜无害的狼。
Tina自然乐得跟莫夏存的朋友多接触，于是热情地发出邀请，“我来找小羽吃午饭，你要一起么？”
我、就、知、道！
岂料司天浙也答应得顺畅，“好啊。”
我本能地想拒绝，近来的事实证明，跟这种发光体在一起容易自找麻烦，可是此时拒绝倒显得像是我煞有介事，只得苦笑，但愿别再遇见乔思娜或者爱慕司大少爷的其他红粉佳人。
庆幸从这一天起，生活重又归于平静。之后的一个周里我总会想起乔思娜，倒不是担心她对我这个“情敌”的报复，只是从心里，对她有一种愧怍，终是可怜的女子，有什么能及得上爱情带给人的彻骨伤痛呢？
我苦笑，若我那日没有拆穿她的心事是不是情况就会好一点？司天浙会讨厌她，但至少不会像在咖啡厅那样，明知她的心意却故意无视、摒弃她的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想象，被自己爱的人那样的不屑一顾，该是怎样绝望的悲哀。
下课铃声响起，我摇摇头，收回游移的思绪，收拾书本准备回寝室。
手机屏幕猝然亮了起来——莫夏存。
“喂，夏存。”对这个温文尔雅的男生，我总是不吝惜我的好态度。
“清羽，我在你们学校门口，有事想对你说。方便出来一下么？”他一贯的优雅语调传来，我有些诧异，找我有事？他找我会有什么事？
饶是有些莫名其妙，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赶了过去。
校门外，莫夏存款款立在一辆黑色的宾利旁，见我过来，嘴角浮现一层温柔的笑意。
“刚下课？”他看着我塞得满满的背包，问道。
“是啊，整整一上午的课。”我笑着把背包从肩上摘下来。
为我拉开副驾驶的门，他微笑道：“我有些饿了，可以先陪我吃午饭么？”
我感激于他的体贴，知道他是觉得我刚下课会肚子饿，但身为女生会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这样讲。
在他面前我也不必故作矜持，大方地与他开玩笑，“我才饿，饿得差点把最后一堂课旷掉。”
他失笑，缓缓发动车子，“难怪连天他都拿你没办法，你真的跟其他女生不太一样。”
我笑着摇摇头，“我看啊，应该是所有人都拿那位司大少爷没有办法，那般桀骜霸道的人我以前可真没遇到过。”
“呵呵……是啊，天从小被人捧惯了，确实霸道些，不过……”他转头看着我，“遇见你，也算是一物降一物。”
“别，以司大少爷的脾气，谁妄图降服他，必定先被他弄得遍体鳞伤……”讲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乔思娜，便再也笑不出来。
他察觉到我的异样，很快也明白了原因，声音变得认真，“清羽，乔思娜的事不能怪你，即便你那天不说，她把爱苦苦埋在心里也不会好过，我看得出来，她既然愿意找你面对面坐下谈，定是对你有几分感激，感激你让她如释重负……”
我并不言语，兀自看着前方。
他顿了顿，认真看着我，“当然这也不能怪天，天的方式是有些极端，但你要知道，早些拒绝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明白你希望天婉转一些，不要太过直白地拒绝，只是，有时候你的不干脆会让对方觉得还有机会，更加不想放弃。”
我叹口气，道：“我明白，只是，心里总有些压抑，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吧……对了，你知道乔思娜最近的情况么？”
“我也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她不再插手司氏的生意，也再没有出现在天的面前，好像很低调的样子。”
一时间莫名的压抑感充斥在车厢内，好在餐厅很快便到了，才打断了这不太愉快的氛围。
格调上佳的西餐厅内，音乐在每个角落缓缓流淌，在这样的环境里同一个极具深度与品味的人共餐，实在舒心惬意。
我放下刀叉，问道：“刚才你说找我有事，怎么了？”
“哦，是这样……”他拿起餐巾轻拭嘴角，“后天晚上，韦氏集团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商业酒会，届时将会邀请亚洲乃至欧洲的很多商界名流出席，司氏也被邀请在列……”
韦氏集团。前段时间跟着外婆熟悉公司业务时时常被提及的名字，那是个横跨汽车制造业、机械产品加工、电子产业等多项领域并且各个产业都发展得风生水起的跨国集团。
我点点头，“昨晚外婆也收到了邀请函，据说这会是近十年来最盛大的一次商业集会。”
“是的。”他笑笑，“本来天一个人去就可以，但是因司氏与韦氏在诸多领域都有合作，关系匪浅，因此邀请总监以上全部参加，我是想……”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倏然变得认真，“你是否愿意陪我一同出席。”
我吃惊，疑心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是我？就算爱慕莫夏存的女生不似爱慕司天浙的那般车载斗量，总也比比皆是不在少数。况且，就算不是她们，不也应该是么？怎么会是我？
见我有些失神，他轻声重复：“清羽，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与我一同参加韦氏的酒会。”
蓦地，脑海里掠过与Tina的赌约——如果这小姑娘赢了，我就要如约找个男人谈恋爱。虽然莫夏存的意外邀请并不能说明他对我有意思，但至少能让Tina不会那么快得手，我被她逼着找白马王子的时间便会延后，何况，没准真的可以反败为胜……
我对他笑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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