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婚礼

　　当我看见大红喜宴的时候，捂住胸口松了一口气，差点倒了下去，仿若直到这时，那全身的痛楚才有了感觉。我在婚宴上现了身，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着我这一次，一定要狠狠地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我要使劲揉他的光头，还要在他的光头上写两个字，就写——王八。

　　我抱着膀子，倨傲地站在婚宴中央，等着伽蓝来给我道歉。

　　当他穿着大红喜袍出现的时候，我冷哼了一声：“伽蓝，我可没答应要嫁给你，你就算请了所有人来，我也不会给你这个面子。除非……”

　　我那个“除非”还未说完，伽蓝身边已经出现了另外一个穿大红喜袍的女子。

　　她掀起了盖头。是玉清公主。

　　我愣了一下，心想今天这玩笑可真是开大了，伽蓝以前可从未开过这么大的玩笑。以前在扶风古国的时候，有一次他又开玩笑骗我说他得了绝症，马上就要死了，说在临死之前又一个心愿，要我以后不要再发脾气的时候使劲揉他的光头。

　　我当时吓得抱住他大哭，说他死了我也绝对不会再活下去。

　　他吓住了，从那以后，再也不开这种可能会伤害我的玩笑。

　　可是这一次，这个玩笑明明会伤害我。会很深地伤害我，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忽然很害怕。

　　玉清公主冷笑道：“你一定是搞错了，这一次是我和伽蓝上神的婚礼。”

　　我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我怀疑自己是听错了，然而周围所有人的表现都在证明这个事实。

　　我咬住嘴唇，拼命盯住伽蓝，想从他的眼里看见一丝玩笑的痕迹。

　　他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既然来了，就为我和玉清做个见证吧！”

　　我愣了一会儿，脸上支撑起一个笑容，走过去一把拉住他，在他头上使劲揉了一下，我的声音在发抖：“伽蓝，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不要再开玩笑了，跟我回家吧！上次你说，等这件事了了，你带我回扶风国去，你这一次的事情我就原谅你了，我们回……”

　　我没拉动，他伸手从我手上挣脱开来，面色沉了下去：“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我的新娘是玉清。”

　　我看着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想看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我拼命咬住嘴唇，控制自己不要当众失态，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他的目光如此冷漠，从前我每当咬住嘴唇的时候，他总要敲我的脑袋，斥责我一声：“多大的人还像个小孩子，咬烂了丑死了我就不要了。”

　　我的声音在发抖，如果是从前的伽蓝，一定会很快发觉，然后冷笑一声：“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些什么？多大的人了。”

　　他变了。

　　或者，他不再是从前的伽蓝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前过了一百多年担惊受怕的日子，后来他选择了我，给了我安全感，宠得我无法无天，盲目自大，头脑简单，冲动任性。

　　他说，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去。

　　他说，我不喜欢整天哭丧着脸的姑娘，就算我真的不在了，你也要拼命地活，用心地笑，等着我回来。

　　可是，这一次，欺负我的人是他，我无论怎么拼命，无论怎么用心，我也忍不住要哭。于是，我一把抱住他，大声哭了起来，完了还不停地眨眼：“你不要吓我，我害怕……我为了来见你，受了好多伤，浑身的真气都耗光了……也许到不了哀牢山就要死了……”

　　他厌烦地推开我，还退开了三步远：“还请姑娘注意自己的身份。如果姑娘愿意做一个宾客，那么我很欢迎，如果不愿意，就请出去，不要误了我们的吉时。”

　　我在一刹那，浑身的血液被冻住了。

　　这不是我的伽蓝。

　　不是我的小王子。

　　我的伽蓝小王子无论多么臭硬的脾气，要是我哭了，就会心软地抱住我，安慰我；要是我说害怕了，就会拼命道歉；要是我说自己受伤了，他会马上紧张地问我，伤在哪里要不要紧；要是我说我要死了，他会仿若是他自己要死了一般，不，比他自己要死还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

　　这才是我的伽蓝小王子。

　　那他是谁？这个和伽蓝小王子长着一模一样面孔的人。

　　我的伽蓝小王子到哪里去了？

　　那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对我的人，把我宠得无法无天，盲目自大的人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婚宴的，背后传来热闹的声音。

　　我都听不见了。

　　我找不到我的小王子了。

　　我走出婚宴的时候，外面天气很好。

　　我忽然疑心伽蓝是不是拿错了剧本，为什么才一个晚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我又疑心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听漏了什么，或者是我记错了剧本，因为我向来粗心大意，而伽蓝是绝不会记错什么事情的，从前在扶风国的时候，他甚至连我有几条裤子，什么颜色，什么款式，如何搭配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无论什么样的剧本里面，都不该出现他会这么伤害我的情况。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了南天门，我站在南天门门口，南天门的守将是替补的守门人，面皮粗黑，体格高大。

　　因为他品阶很低，再加上原本的南天门守经常偷懒，他就一直守在这里。所以他是这天庭少数几个不认得我的神仙，他问我：“姑娘，你今日怎么不曾去参加伽蓝上神和玉清公主的婚宴？”

　　我回头，冲他眨了两下眼睛。

　　他忽然低下声音：“姑娘，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伤心事？”

　　我忽然泪如雨下，连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都知道了我很伤心，可是我最亲近的他却不知道。

　　我哭了三天三夜，奇怪的是竟然没人抓我回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还在南天门的门槛上。

　　我问他：“如果有一天，你的心上人移情别恋，另娶他人，你会怎么办？”

　　那守将粗黑的面孔皱成一团，思考了半天，我还以为他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谁知道他一拍大腿：“抢回来。”

　　言简意赅。

　　我猛然想起我曾经问过他：“如果有一天你和别人走了怎么办？”

　　他顿了顿，笑道：“那你就拼了命地把我追回来。”

　　我问：“如果追不回来怎么办？”

　　他说：“你脸皮不是很厚吗？”

　　我想了想，点点头：“也对，既然我脸皮这么厚，如果追不回来，我就把你抓起来，先奸后杀。”

　　就是审判前的那天晚上。那时候，我还那么深刻地坚信他永远不会离开我，只是我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

　　我对那面孔粗黑的南天门守将道了一声谢，然后飞快地跑去找伽蓝。

　　无论怎样，只要我还拥有哪怕一天的自由，我也一定要找回我的伽蓝。

　　由于这一次，我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再次看见他们的郎情妾意，我心理的抗打击能力已经强了很多。

　　果然我是从前被他宠坏了，遇见事情只会撒泼哭闹，于解决问题完全于事无补。如今，我在无人可以依靠，不过三天时间，我便可以迅速变得这般坚强。

　　在这样残酷的场景跟前，我也能强忍住自己冲上去把玉清公主打一顿的冲动，以及把他狠狠揪住，反复质问他的冲动。

　　我先是整理了一下仪表，确保自己不被那号称“天庭第一美人”的玉清公主比下去，其次我反复训练了自己的语气，一定要非常温和得体，决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弃妇情绪，最后一定要首先恭喜贤伉俪恩恩爱爱，永结同心。

　　最难的是这最后一项。

　　从前的伽蓝一定知道，漫天的神佛也一定知道，我曾经无数次在佛前许愿——我这一生，胸无大志，无欲无求，我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要嫁给我心爱的伽蓝小王子，让所有人祝福我们，恩恩爱爱，永结同心。

　　如今，却要我亲口对他和另外一个女子说出。

　　为了这一次没有硝烟的战斗，我酝酿了许久的情绪，到了那一日，我一眼看见伽蓝正牵着玉清公主的手，在看荷花。

　　我一个没忍住，说了一句话，已经泪流满面，我说：“伽蓝，我不要你的礼物了，我只要你回来。”

　　说完了，我暗中狠狠骂我自己，真是没出息。

　　这么没出息的我，在那么高贵淡定的玉清公主跟前，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会不会选择我。

　　我和伽蓝在一起七年，我当然知道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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