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活死人术
笑姬一直低着头，拨弄着手指甲上的蔻丹，那手指上的蔻丹原本绘着一朵白色莲花，如今被她抠了几次，那几朵白莲花就像白色的碎纸屑一般。
神光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低着头的笑姬。
她那样若无其事，甚至还笑盈盈的，看不出丝毫异样，仿若听到的都是别人的故事，然而她的双手却在微微颤抖。
神光忽然对小和尚戒嗔道：“戒嗔啊，棠施主的身体还未大好，你扶她下去休息一下吧！”
笑姬连头也未抬，依旧是低头玩弄指甲的姿势。
然而，那双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把持不住就要抓破自己的皮肤。
戒嗔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豪气干云道：“我的红颜知己，我当然要好好照顾。跟我走，我带你住本寺最好的禅房，雪白的床单，柔软的棉絮，最新的沉香，青翠的竹床散发淡淡香味……”
“你再叽叽歪歪，婆婆妈妈，神神叨叨，碎碎念念，小心我一拳打你个万朵桃花开，眼泪鼻涕流！”
笑姬牵着戒嗔的手，她甚至还能发出这样的笑骂。
神光转动佛珠的手指顿了顿，望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微微闭上了眼眸。
淡定的，苍凉的，决然的，似落日尽头最后一抹苍苍烟霞色。
笑姬躺在床上，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胸膛那里却是空荡荡的，似有一把刀子在狠狠剐着。已经没有心了，按理是不会心痛的。
可是，如今骤然再听旁人说起这桩事情的时候，心里却似乎燃起了一把火，一把毁天灭地、吞噬命运的火。
那火烧得她几乎要化为灰烬，然而却将一切过往、阴暗、仇恨全部照亮。
十三年前，她十岁，名叫上官依人。她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小妹，兄长上官青大他五岁，有严重心疾，年走路说话都很困难，笃信信佛，妹妹叫上官白，比她小四岁。
兄长小名叫小青，妹妹小名叫小白。
十三年前那一夜，千里旷野，浓云压城，遍地横尸，一城流血。
那一夜，兰陵上官家族的百年官邸毁于一把大火。
那一夜，兰陵上官家族一千多人被杀死。
那一夜，她的所有亲人死在眼前。
那一夜的记忆只有红。
弥漫天地的红、诡异恐怖的红、满目沧桑的红。
令她永志不忘的红。
她的父母、亲人都死在那一夜的大火里，她和小青、小白躲在假山的山洞里面。妹妹哭着就要冲出去，她摸出怀中手炉，一手将妹妹的脖子掐住，一手将燃烧着的烟灰倒入六岁妹妹口中，恶狠狠地对兄长和妹妹低声道——
“如果谁再哭，我就杀了他。”
“我们要活着，要报仇。”
“从今以后，我们只为了报仇而活着。”
年幼的妹妹先是被眼前的灭门惨祸吓呆了，再接着被忽然变得可怕的二姐吓呆了。她面目狠厉，笑容狰狞，张开的五指如同锋锐的刀剑，就要刺破被火光鲜血染红的苍穹。
那个从前总是率性而为、神情散朗，被上官家的长辈们誉为有林下风度的二姐，一夜之间变成了修罗杀神。
她的兄长上官青却一直紧握着她的手，那个走路说话都很困难，自幼患有严重心疾的兄长，总是拿着一卷《佛经》的兄长。
他的手温暖坚定，如同一生一世的扶持和护佑。
那一夜过后，上千人的兰陵上官氏只剩三个人。
十岁的上官依人、六岁的上官白和十六岁的上官青。
上官依人带着兄妹在北方流浪了三年，化名为阿未，小青，小白，最后来到了一个一年有大半年时间都在下雪的“末城”。
为了生存，为了让自己和两个兄妹都活下去，她卖过苦力，卖过身，杀过人。上官青为了给她减轻负担，曾经多次自杀，被她阻止了。
她总是坚定地说道——
“你们负责活着，我负责报仇。”
“我连杀人都不怕，你们为什么会害怕活着？”
自从第一次杀人以后，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而且，她爱上了杀人。
当她把匕首刺入那羞辱欺负她的乞丐心脏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她想如果她能把匕首刺入仇人的心脏之中，她一定会幸福得欢呼雀跃。
“你本是练武的好料子，可惜这几年颠沛流离，伤痕累累，根骨已毁，基业不存，再也不能练武了。”七公子测试了她的经脉以后，叹息道。
十三岁的上官依人顿时感到灭顶的绝望。
“除非……”七公子蹙着眉头，但是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只要能练武，我什么都愿意。”上官依人说道。
“你现在这种状况，只有成为‘尸人’，才能练成绝世武功。”七公子叹息道，“要成为‘尸人’，就只有兰陵上官家族的《活死人术》才行。可惜上官家族在三年前，就已经……”
上官依人听到这里的时候，有些警惕地望着眼前这俊美的年轻人。
在一个多月后的清明节，上官依人偷偷在院子里为家人烧纸钱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湖边祭祀，还有人在低声饮泣。
“三哥，四哥，自从上官家被灭族以后，三年来，我一直在追查凶手，如今终于得知真凶身份。”
“今日我在此发誓，我绝不会让你们英年喋血，白白枉死，绝不辜负我们当年的结拜之情。只是，兄弟我虽然有一点势力，可是和那人相比，却无异于蚍蜉撼大树，螳臂当重车。两位兄弟如果有在天之灵，请指点一二……”
十三岁的上官依人这才知道，这个救她回来的七公子，原来就是当今的七皇子萧恪。
一个月后，上官依人又听王府下人说王爷出了一趟远门，然后受伤了。
又一个月后，上官依人听说王爷在偷偷招募武林高手，准备为故人报仇。
再一个月后，上官依人听说王爷在屋里祭祀亡友，大醉一场，几乎伤心而亡。
再后来，王爷总是怔怔地望着她和两个兄妹，口中喃喃道：“真像，若是我那几个侄儿侄女还活着，也该是这个模样……”
再后来，有刺客来行刺，王爷以身挡剑，救了她们三人，自己却身受重伤，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在王爷躺在床上一个月的那一天，上官依人不顾兄长上官青的劝阻走进他的房间，将那一本上官家族珍藏百年的绝密珍本《活死人术》交给了他，并请他利用这上面的方法，将自己变成尸人，并教会自己绝世武功。
“你愿意把你的心交给我吗？”七公子问道。
“我愿意。”
“你愿意永远效忠于我吗？”
“我愿意。”
那个总是面色苍白，病态恹恹的贵公子忽然就笑了，他用扇子挑起她的下颌，笑得锋锐无匹，睥睨天下——
“毒比剑利，色比毒狠。毒为千杀之锐，色为万毒之首。”
“我要你成为剑中之精，色中之王，毒中之首。”
“我要你杀人，倾城，亡国。”
“我要你助我成为天下主。”
“你可愿意？阿未。”
十三岁的上官依人扬起利剑一般尖俏的下颌，坚定地点点头——
“我愿意。”
“但是你要教会我绝世武功，你要帮我报仇。”
七公子面色凝重地点头，眸子里有墨黑光芒——
“你可知你的仇人是谁？”
上官依人摇头。
七公子叹息一声，伸出一根食指，指天。
上官依人神色大变，几乎跌倒在地。
“是他？是……皇上？”
如果她的仇人是当今皇上，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那么她要如何才能报仇？
上官依人忽然很绝望。
“你要变得强大，前所未有的强大，我们，或许才有一线希望。”
七公子的黑眸中有了浓云一般的沉郁，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而且，作为一个‘尸人’，你要不后悔。不宽恕。不相信。不在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才能成为天下第一杀手，你能做到吗？”
七日后，在七公子辖下的水月镜花楼的密室里，十三岁的上官依人一边忍受着剜心之痛，一边发下誓言——
“不宽恕。不后悔。不相信。不在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杀手。我只效忠你一个人。”
坐在上首的七公子将一只红猫放在地上，笑容莫测，眼神睥睨。
“从今以后，你只能笑，不能哭。”
“你若哭了，不仅这一身绝世武艺就会散去，你的命也没了。”
“切记，切记。不能哭。”
十三岁的上官依人躺在血泊里，努力将嘴唇翘起，腮上的肌肉往上推，竭尽全力做出了一个笑。
“从此以后，我不哭，我只笑。”
那是上官家灭门之后，她的第一个笑，在她剜心之时，满身血泊之中。
“你笑起来很美，以后就叫笑姬吧！”
“你不笑的时候也很美，再取一个名字叫做花未亡。”
“以后，我就叫你阿未吧！”
后来，就有了天下第一杀手笑姬，和天下第一名妓花未亡。
那红猫轻轻走过来，温柔地用尾巴抚慰她流血的伤口，那黑亮温柔的眼眸如同她的妹妹上官白。
她伸手抚摸那红猫的头。
红猫更加温柔地贴在她胸口。
“这是一只灵狐。它与你的血脉相连，你成为‘尸人’之后，吸食的血气越是充足，它的颜色就愈红，反之则愈淡。所以，你要不断吸食血液，保持它的红色，不然等它变成白色，你就会死去。”
“所以，以后杀人会成为你的本能。”
“你的仇人是这天下权势最大的人之一，我们要从慢慢筹谋，长计议，切不可心急。”
“无论如何，阿未，我会帮你报仇，我会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七公子身上的睥睨之色消失了，面色变得异常温柔，伸出双臂对着阿未，温柔唤道——
“阿未，站起来。”
十三岁的上官依人，就从血泊中站了起来，如同修罗杀神，七公子伸手给了她一把剑。那剑身上刻着繁复花纹，剑柄上缀着明珠宝石，剑身薄如纸，滑如水，挥舞起来如果漫天烟花，绚烂夺目。
“这把剑双剑合一，总共有剑法九式，只要你练成第九式，你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只要见过你用剑的人，在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忘记你的容貌。”
“这把剑叫做烟花斩。”
(https://www.23hh.com/book/59/59196/3293631.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