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绝情水

　　他亲手做了一个燕尾花。

　　那是流行于巴蜀境内少年少女们之间的小玩意儿——燕尾花。用狗尾巴草编成的燕子。

　　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她在照顾他，一直都是她在付出，他还从未为她做过什么，也未曾给她送过什么礼物。

　　他一心里想着，一定要郑重地送给她，然后告诉她一个美丽的谎话：“在我的家乡，姐姐也是可以嫁给弟弟的。所以，你可以嫁给我。”

　　那整整一个晚上，他无法入眠，一直紧张而笨拙地做着那个燕尾花，他想象着，她看见之后，会有多么惊喜，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了她因为激动而砰砰的心跳，像那些日子以来，他每次看见她，越来越快的心跳。

　　他想着，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总是讽刺她，羞辱她，打击她，他一定会温柔地对待她，深切地宠爱她，好好地倾听她。

　　等他们都长大了，等他变得足够强大了，他会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然后，他会成为天下最强大最尊贵的人。

　　到了那一天，他会带她去京城，看最美的风景，吃最好的糕点，穿最好的衣裳，做最幸福的新娘。

　　他会一辈子都叫她“姐姐”，但是他的语气一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充满了恶毒的嘲讽，那会是一个具有特殊含义的称呼，凝聚了最深切的情意和最纯粹的爱意。

　　而她，再也不会听见他叫她“姐姐”而神色黯淡，她那张美丽的脸色，会焕发出幸福的光芒。

　　她会成为世上最幸福的皇后。

　　而他，将是世上最幸福的皇上。

　　他会把她的亲戚们都封了大官儿，看她被奉承，被巴结，被羡慕，被嫉妒，被渐渐宠得无法无天，开始冲着他发脾气，又作又拧，她的亲戚开始狐假虎威，闹得朝政乌烟瘴气。到了这时候，他少不得要好好教训下她，好让她明白他也是有底线的。

　　然后，她就软了，哭了，道歉了，怯生生的，又变回了当年的模样，而他在严厉告诫之后，她有了孩子，然后被立为太子。然后，他们又为了太子的教育问题而争吵，冷战，明争暗斗了一辈子。

　　到了最后，他们都老了，他私心里觉得要比她早走一步，到了最后的时刻，他们又和解了，他叮嘱她，太子年幼，切不可牝鸡司晨。

　　然后，她会在他的葬礼上哭泣，她不会自杀殉情，因为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她还可以再活下去。

　　他并不是一个有想象力的人，极乐宫的苦难生活，让他明白，每一天，都有可能是生命的最后一天。

　　明天，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现在，他那么渴望自己能有明天，能有未来。

　　那么渴望，在每一个明天，每一个未来里面，都能够有她。

　　他想着，如果未来的人生可以像这样子，那么，他不会再怨恨上天给了他这么苦难的人生，这么悲惨的命运。

　　他会宽恕一切，包括他的敌人。

　　他居然睡过了头。

　　等到第二日早晨，日上三竿，他才醒过来。

　　他看见的是一场大火，整个村子被屠杀干净了。

　　他的堂叔王狄和他的属下们，正在放火烧村，燕尾湖边也躺倒了许多尸体，像是在逃亡之中，被人追赶了上来，然后砍了一刀。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那个一直温柔地照顾他的燕尾姑娘会葬身火海，她曾经那么鲜活，那么深刻地活在他的生命里。

　　他这一生，在血海中沉沦，在黑暗中奔走，在苦难中挣扎，在命运中沉浮。

　　她是他唯一的光芒和希望。

　　可是，被这些人毁灭了。

　　这一场迟到了十五年的得到，这一场猝不及防的失去。

　　我才刚刚宽恕了老天对我的折磨，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夺走我的唯一？

　　他明明答应了她，这是令她开心的事情。

　　他一次次冲进火海，想要救回他的小姑娘，他的小姐姐，他未来的皇后。

　　那是他的骨血，他的生命。

　　她为他洗衣做饭，铺床叠被，忍受他的坏脾气，对他说，你叫我等着，我总是会等着的。

　　可是，她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毁灭。

　　他还未来得及对她说一句好话，还未来得及温柔地对待她，还未来得及告诉她，他本来也是喜欢了她的，他还未来得及告诉她，他为她规划好的未来和人生。

　　还未告诉她他会带她去京城，看最美的风景，吃最好的糕点，穿最好的衣裳，做最幸福的新娘，最幸运的皇后。

　　一切都来不及了。

　　可是，火越来越大，很快将村子全部吞没。

　　他最后一次倒下的时候，怀里还藏着那个做好的燕尾花。

　　后来，醒来之后，他意识涣散，精神失常，常常拿着那个燕尾花，一个人走到悬崖边，屋顶上，或者盯着刀子之类的物件，口中自言自语：“姐姐，姐姐……在我的家乡，姐姐也是可以嫁给弟弟的。所以，你可以嫁给我。”

　　最后，王狄迫不得已，外出求来了三千绝情水，总算忘记了她，可是，不能再动情，只要他不再动情，那么就会平安无事。

　　果然，喝下绝情水之后，他果然忘记了燕尾姑娘。

　　他在王狄的安排下，易容进宫当了一段时间的侍卫，那是一段很短暂的时光，他见到了当今圣上，也见到了含山公主。

　　皇上并不认识他，含山公主倒对他很好，好多次宫里有人为难他的时候，都是含山公主解的围。

　　三个月之后，独孤皇后认出他了。

　　他只能再次逃亡，然而，他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所以，这一次，他又回到了极乐宫。

　　他改换了容颜，宫里没有人认识他，他又重新开始，从百人组的厮杀开始。

　　在这里，他认识了眉心雪，眉心雪古灵精怪，满口谎话，擅长演戏，又心机叵测。

　　容貌和含山公主有六分相似，和燕尾姑娘……

　　那时候，他完全忘记了燕尾姑娘的容貌。

　　他和她被分在同一个百人组里，互相拼杀，相互争斗，他对她从不手下留情，她对他似乎也并未容让半分。

　　他们时刻争锋相对，处处挖坑让对方跳。

　　多年来，他们一直打成了平手。

　　在那么多年的争斗里，他一直只当她是对手，就算偶然有心动，脑海里总会出现一片巨大的黑色的幕布，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压抑了下去。

　　又过了半年多，他练成了极乐宫的无上心法，终于又找到了机会逃出去，在逃跑的过程中，无意中遇见了正在被极乐宫人围困的武林盟主齐沣，他救下了他，并取得了他的信任，学习了他的减法清风明月剑，在他死后以他徒弟和义子的身份上位，成为新一代武林盟主。

　　他给自己另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齐昊天，用这个身份掌握了武林正派的力量。

　　与此同时，他发现了权倾天下的前中书监大人王堇与武林盟勾结的秘密，于是又假装做了他的义子，并且用同样的方法取代了他，成为新的中书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天下，炙手可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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