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看看天已过午，少康又为张家春采了一大垛木柴，他记挂若锦，便向张家春告辞。张家春道：“既是你与师妹有约，那我便不再留你。不过天色已近黄昏，吃过晚饭我让建廷送你出去便是。”

　　建廷年纪虽小，却很能干，晚饭竟然弄了四个菜：野鸡、山菇、松子和鸟蛋，难得还有一壶酒热酒。张家春端起酒来：“少康啊，你喝杯酒吧，就当爷爷为你饯行。”少康端起酒，只觉得芳香扑鼻，入口醇而不烈，微微甘香，赞道：“好酒”。建廷在一边，殷勤得为张家春和少康夹菜、倒酒，三个人其乐融隔。

　　三杯过后，张家春问少康：“你那师妹跟无影学艺几年？”

　　“爷爷，师妹不是我师傅的弟子，她是我师叔吕玉璃的弟子。”

　　“哦，吕玉璃那小姑娘武功也不赖啊，当年她跟无影一双侠侣，双剑无敌，留下一段佳话。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少康，她现在住哪儿？她知道你师傅去世的事情了吗？”

　　“爷爷，我师叔一直住在庸雁山，前些日子不知道被什么人害了。”

　　“怎么？吕玉璃武功不赖呀，什么人能害得了她呢？”

　　少康本想把疑心吕玉璃之死与飞帮有关的事情告诉张家春，可他既已知道杨元昌的棱刺抹有巨毒，如此看来，杀害吕玉璃之人必是杨元昌无疑，想到说起杨元昌时张家春那满脸的自责与内疚，又忍住了，只道：“晚辈也只是怀疑，还没查出来谁是凶手呢。”

　　“哦，那你疑心什么人？”

　　“这，这，哦，我听师妹说过师叔似被淬毒的兵器所伤，那伤口，我却.....却.....没有见过。”

　　张家春见少康神色有异，含糊其词，追问道：“少康，你实话实说，吕玉璃究竟伤在何处？伤口是什么样子？”

　　少康站起身，沉吟了一会，又坐下道：“爷爷，不瞒您说，我听师妹说师叔伤在头部，伤口呈三角形，我一直有几分疑心是贵帮的短刀棱刺所伤。”

　　张家春端起酒，一口干掉：“玉璃一直住在庸雁山的消息，江湖中人几乎无人知晓。再说，庸雁山紧临西番国，飞虎帮众人断断不会去到那里。若她真是被我帮的独门兵器短刀棱刺所伤，行凶之人倒也不难查出。帮众谁人外出、去到哪里，办何事情、多久回来，金和都有记档。回头我会让金和帮你查清楚的。只是......”

　　“爷爷，只是什么？”

　　“飞虎帮严禁帮众用毒，敢在棱刺淬毒行凶之人绝对已非帮中之人。不过，既是玉璃之死与飞虎帮有关，我必会给你们师兄妹一个交代。”

　　“爷爷，谢谢您。凶手既是已非贵帮中之人，我与师妹定不手软，必将手刃凶手，为师叔报仇。”

　　张家春和少康都心中都已确定凶手必是杨元春，张家春如此说法，那即是告诉少康，如果他们师兄妹要报仇，可以不必顾忌他的面子了。不过张家春终是对这个小师弟存有同门之情，是以始终不愿说出他的名字。

　　张家春又劝少康饮了几杯酒，便转动轮椅离开：“少康，我年纪大了，不胜酒力，先去眯眯眼，就不送你了，吃过晚饭，建廷会送你出去的。”

　　“爷爷，您客气了。”

　　张家春转身进了石洞，小建廷还是不停劝少康喝酒。少康自己认酒量不差，又抵不住建廷的热情，不一会，便已将壶中酒喝个干净。少康刚要起身告辞，却觉得一阵醺然，原来那酒入口不烈，后劲却大，少康人已经醉了，他连忙扶住石桌，人已顺势趴在桌上，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

　　少康在一阵寒风中醒来，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睡在山坡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月朗朗、风瑟瑟，他四处看看，发现自己离下山的大路已经不远。想是张家春不欲外人知道他隐身之处，是以让建廷不停劝酒，趁他酒醉，让建廷送了他出来。那儿谷狭沟深，峭壁悬崖，小建廷定是颇费一番功夫才将自己带到这儿来的。少康想想自己从被辣手狐识破身份到被围攻、中毒、落崖、被救，没料到一番奇遇，自己竟成了百毒不侵之身，他向着那绝谷的方向施礼，心道：“张爷爷，建廷，多谢你们救命之恩。少康告辞了！”看看月华如水，万赖俱寂，心想既是康元德发出请贴大宴三日宾客，杨元昌此时说不定还未离开，他决定再探落梅山庄，查访师叔被害一事。

　　少康施展轻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已来到落梅山庄外。只见山庄外四处是巡逻庄丁，少康轻轻一跃，飞身跃入山庄后的梅林，准备借树影掩住身形，偷入庄内。

　　少康跃上梅林中高高一棵槭树，恰似一只飞雀落过，连树叶都未曾摇动，他掩身于槭树的红叶之中，观看庄内情形，却见庄中沉寂异常，满树灯笼早已熄灭，只有花园东侧假山附近那装饰精美的二楼最东一间窗户透出隐隐的灯光。少康暗暗诧异：“这康元德不是要大宴宾客吗，怎的庄子里这般清冷。”他运口气，施展绝顶轻功，脚尖只在树梢轻轻掠过，似一片飞雪飘过，宿鸟不惊，枝叶不动，神不知鬼不觉间，人已落在那小楼楼顶。少康挑了个树影隐住身形，一个倒卷珠帘，稳稳倒挂在了窗外。他用手指悄悄将那窗纸戳个小洞，往房内看去。

　　房内有四个人，少康却只认得三个，康元德坐在朝南的大太师椅中，左手边是百毒神婆宋三娘，右手边是独脚大盗王鸣文，康元德对面的汉子一幅文士打扮，国字脸形，面色阴白，一双八字眉，双眼内陷，倒也算得一表人才，只是满脸阴阳怪气，让人觉得颇不舒服。只听康元德道：“三娘，你我是多年的老交情，慕容堡主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义弟本打算就此机会为你们把喜事办了，却不料生这变故。义弟负皇命，走得急，便托付我，既是良辰已定，万勿迟延，就让大哥为你主婚，把喜事办了吧。”

　　少康心想：“康元德所说的义弟应该就是杨元昌了，如此看来，难道宋三娘与杨元昌亦有什么瓜葛不成？”

　　只听宋三娘道：“康大哥，元昌哥哥虽与我同母异父，可他从小疼我，最懂得我心意。他知道我此生最恨姓吕那贱人，十几年来他四处打听消息，皇天不负苦心人，哥哥总算找到那她，取了她性命。我答应过哥哥，只要那贱人死了，一切由他作主。只是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终身大事，我须得等哥哥在场才好。”

　　少康这才知道，原来杨元昌与宋三娘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杨元昌杀了吕玉璃，竟是为了解他妹妹的醋意。少康在心中暗骂：“妹妹毒辣，哥哥狡诈，你们兄妹没有一个好东西。”

　　只听那王鸣文接着说：“宋姑娘，慕容兄弟论出身、武功、人品都是人中龙凤，与姑娘正是天作之合，总管瞧得起小可，让我做了个现成媒人，总管一再嘱咐，明日正是良辰，务请康庄主为姑娘把喜事办了。既是总管托付，姑娘你看何不早成美事？”

　　只听那个白脸汉子道：“宋姑娘，咱们江湖儿女应是无须讲那些繁文缛节，不过只要姑娘一句话，慕容少白愿意三媒六聘，一应要求，无不答应！”

　　少康这才知道原来这汉子是天伦堡主慕容少白。用一支特制的判官笔，打穴功夫当世罕见敌手，他的笔内装有暗镖，按动机关随时发出，再加上诡计多端，阴狠狡诈，人送绰号白无常。天伦堡的势力在西北庸门关外，少康想不到他竟然也到了中原，且如此低声下气地向宋三娘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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